孟清霞急忙上前:
“是我,是我。”
两个奴仆鼻孔冲天,瞥了她一眼,拿出几块碎银。
明明可以递给她,他们却偏偏扔到地上:
“拿去!”
孟清霞弯腰去捡碎银。
可捡到手里一看,一共四块,每块只有一两重。
她忙将二人叫住:
“二位都管,请留步。”
“适才郑小姐明明说是十两银子,为何……”
二人回头,鼻孔看天,佯佯不睬:
“懂不懂规矩?”
“难道镇抚司给你开银子,就没些账纸钱?”
“经历录罪囚入黄册、又出文移,没有笔墨钱?”
“牢狱收罪囚,担着好大风险,没有茶水钱?”
“我们两个大老远给你送银子,没些脚马钱?”
霞儿忍气压气,不敢再和他们分说。
不怕他们,却怕身后那两个惹祸的精又来打闹:
“罢了,四两就四两,谢赏!”
“哼!”两个奴仆大摇大摆的走了:
“野人,一些规矩也不懂!”
霞儿揣好银子,拉上无心和雪儿,原路返回。
她好涵养,也不提那两个奴仆无礼之状,轻描淡写说:
“四个罪囚,换了不少银子,足够我们一冬吃用,还有什么不满意?”
她不说数目,那两人一个没心没肺,一个不拘小节,根本不问。
翻山越岭,他们三个重回奄王府。
离着王府尚有很远,先见一片火光。
霞儿叫声“不好”,大步狂奔。
她跑十步,无心和雪儿已经跑出百步。
可到了脏湖旁的夹道上,雪儿却不肯再跑了,只是站在原地,冲西院高喊:
“姐儿!”
“奴儿!”
无心害怕露儿有危险,也不管她,几步冲进了西院。
狼眼一扫,见正房和东、西厢房皆已着火。
好在是石墙瓦顶,火势尚未蔓延,只点燃了门、窗。
可院里站着七八个人,正往着火的门窗上不停添柴。
他扑上去,三拳两脚,将那些人全部打翻。
随后又踢开东厢房已被烧毁一半的大门,冲进屋内。
屋内干草也被点燃,却不见有人。
他跑出来,揭开墙角的木板,洞里空空荡荡。
踢开院里几个倒地不起的贼人,冲进正房,见房内原本堆积满满的物什全都不见了,单只剩下四尊残破不全的泥像。
跳到屋外,即便没心没肺,他也不禁急了,放声大叫:
“妹妹!”
脏湖里传来喊声:
“快点儿扑灭了火!”
“我两钱银子的胡桃木大门,一钱三分的松门窗户,全都烧光了!仙公爷爷呀!这日子还怎么过!?”
他慌慌张张跑到湖边,见赵凝霜一手拉着昏死的周昏淡,一手抱着瑟瑟发抖的露儿,正在湖中哭天抹泪。
见露儿无恙,他这才松了口气,指着院里的人问:
“这几个猪狗是哪里来的?为何放火?”
赵凝霜扯着脖子吼他:
“你还不快去灭火?问这些废话做什么!?”
“我的银子都快烧光了!”
孟清霞直到此时才气喘吁吁跑过来,指着墙角的水缸:
“哥儿,快!取水灭火!”
看在孟清霞面上,他不情不愿抱起水缸,丢到湖中。
待缸里装满了水,又抱上来。
不过两缸水,便将院里的火悉数浇灭了。
可看看西厢房,他和露儿睡觉的干草已经不剩分毫。
这让他肝火暴涨,对着倒地的人狠踢:
“猪狗,你们为何烧我家园。”
见火熄了,陈飞雪才走过来,看了看地上的人,立刻明白:
“这不就是苏子河畔那些人?”
孟清霞了然:
“哦,他们见之前来的那四个没回去,料定是被我们打发了,所以来寻我们报仇。”
赵凝霜抱着露儿、拖着周昏淡爬上岸,哭哭啼啼过来:
“都给我烧光了,这帮杀千刀的!”
“你们三个才走,奴儿说去湖边树林里捡些烧柴。这没用的小厮,柴火不见他捡到一根,自己却掉进了湖里。”
“我去救他,露儿非要跟着。结果他乱挣乱闹的,把露儿也拉进了湖里。”
“逼得我没法儿,跳到湖里救他们两个。才刚刚入水,这些人就从北山跑了过来,喊打喊杀的。见院里没人,他们先是抢走了我正房里那些物什,然后又放火。”
“我那些物什,总共值五两八钱银子啊,什么是少?这日子……”
霞儿赶紧从怀中掏出四两银子给她,并扯了个无伤大雅的慌:
“姐儿,那两个野人不值钱,可两个罪囚却换了四两银子呢。”
“你也别埋怨奴儿哥儿了,多亏他掉到湖里,你们下去救他,才躲过一劫。如若不然呐,都要被这些人抓走。”
她立刻破涕为笑,一把接过银子。
但随即又是一脸哀伤:
“那我丢了物什,又被烧破了门窗,也还损失二两一钱三分……”
不等说完,她数了数地上,无心一共打倒八人,五个有腰牌,都躺在地上挣扎: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已经是结下仇了!还怕什么?还客气什么?”
“把这几个也送到卫府去,再给我换十两银子来!”
孟清霞跑到正房附近,远望苏子河畔:
“姐儿,我们前前后后捉了他十二人,他如何肯与我们罢休。”
“那边人头涌动的,想是要有大队人马杀过来。”
“依我之见,大家干脆都去卫府左近,令寻间房屋安家吧。”
“总之这里是留不得!”
赵凝霜舍不得她这几间房屋,可孟清霞说的实在有道理,所以惹得她又是一番哭泣。
最后无奈,还是得妥协:
“你们将锅与火盆拿上,还有那口水缸。”
“西厢房里尚有些柴火没烧尽,也值三十文钱,总不能扔了。”
众人知她心性,不敢违她。
她自抱着破锅,恋恋不舍的走在最前。
孟清霞捧着火盆,火盆里装着几根未烧尽的柴火,跟在她身后。
陈飞雪先将昏迷不醒的周昏淡扔进水缸,随后扛起水缸,押送那八个人前行。
走出几步,孟清霞回头,见无心拉着露儿的手,仍在西厢房转圈。
她是绝顶聪明的人,不用问也知无心在想什么,于是劝他:
“哥儿,哪里不能安家?反正哪里也不是边墙城。”
只一句话,便劝转了边墙城来的犟种公子。
他点点头,抱起露儿:
“你言之十分他娘的有理。”
“哪里也不是边墙城,哪里安家也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