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这一句话，吓到四个人。
    唯独最高的那个丫头不但没被吓到，反而上前几步，盯着他看：
    “你是人是鬼？”
    他也不理她，将她推开，一把从垂珠耳朵的丫头手中，将大眼睛小猪夺过来。
    细看，原来不是他边墙城陈良家的大眼睛小猪，只是十分相像而已：
    “原来不是我边墙城陈良家的大眼睛小猪，只是相像。”
    那小小丫头不在乎他是人是鬼，一把搂住他脖子，哭着喊：
    “哥儿，哥儿！你怎么连我也不记得了？”
    “我不是什么小猪，我也不姓陈。我叫做柳滴露，是你妹妹！”
    “妹妹么？”他轻抚着她的头发，就像王丹彤当初安慰陈良家的大眼睛小猪，也像是冯疯当初安慰王丹彤一样：
    “乖了乖了，不哭不哭。”
    那高大的丫头撩起他身上破衣，查看他腰间，哪有一丝伤痕：
    “怎么还活着？不是说被腰斩了么？腰斩都不死？你这厮是蚯蚓么？”
    “奄王认识的，果然都是妖怪！”
    “奄王？”他猛回头：
    “你认得奄王？奄王是我的王！”
    “我想起来了，那狗王几次三番害我，我岂能饶他？”
    三个丫头面面相觑，垂珠耳朵的试探着问：
    “无心，你不认得我们了？”
    他白她一眼：
    “我认得你是哪条猪狗？”
    身后那个高大的冲前面两个丫头和小厮说：
    “上一次也是，我明明听周不良说害死了他，他却没死，但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莫说什么也不记得了。”垂珠耳朵绕着他转圈看：
    “他记得露儿，也记得奄王那祸。”
    桃花鸳鸯眼催促：
    “哪怕他是鬼，也是为了救我们才变成鬼，也该谢他。”
    “姐儿，先带他回家，莫让建州卫撞见他。”
    高大的丫头拉住他胳膊：
    “你不是要见你的王？走，我们带你去见他。”
    他倒也不反抗，因虽不认识他们，却觉得似曾相识：
    “去见狗王么，我正好要揍他。”
    那丫头冲他一笑：
    “你这厮仗义！”
    “既然你要揍狗王，那姑奶奶就帮你一起揍他！”
    他没心没肺的笑：
    “如此甚好，哈哈。”
    垂珠耳朵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打开一层破布，又是一层破布。
    布裹布，裹了足足四层，最内是块白布，白布里放着块荷花形状的糕点。
    看到白布和糕点，空荡荡的心口立刻涌现出一阵暖意，他想起了王丹彤：
    “我娘子就常用块布包着吃食。”
    没人理他，因所有人都在咽口水，包括垂珠耳朵自己，可她还是毫不犹豫的把糕点给了他：
    “荷花糕，十文钱一块呀。”
    “我贱卖了两斤鱼肉，才换了十文钱。两斤鱼肉十文钱，我整整赔了三十八文呀！”
    “不说这些了，五千两都赔进去了，还差三十八……”
    “不说这些了，荷花糕呀，特意买来祭拜，不，买来给你吃的。”
    他接过来，正要一口吞下，忽觉手上湿乎乎的。
    低头一看，怀中的露儿口水直流，都流到他手上了。
    他哈哈一笑，将糕点整个给了露儿：
    “妹妹，你吃。”
    “左右这小小一块，也不勾我塞牙缝。”
    荷花糕点恰好五片叶，一个花心。
    露儿乖巧，将小小的糕点分成六分，每人一片叶，她自己留了花心。
    这样一分，小小的糕点就更小了，但每个人都分到了一份。
    她将属于无心那一片花叶，塞到他嘴里：
    “哥儿，好不好吃？”
    好不好吃？
    无心根本吃不出任何味道，但还是笑着答：
    “哈哈，好吃极了。”
    几个丫头和小厮含着糕点，不舍得嚼，等它在嘴里慢慢融化，也全都在笑。
    桃花鸳鸯眼的过来，揽住他另一条胳膊，为他整了整衣衫，理了理头发，随后指着自己：
    “哥儿，我叫做孟清霞，是你妹妹。”
    “她是赵凝霜，是我们的长姐。她叫陈飞雪，也是姐姐。”
    “他是周昏淡，比你大三天，是哥儿。”
    “哥儿？这厮么？”他瞥了周昏淡一眼，周昏淡跟个纸片似的，走路都跌跌拌拌、摇摇晃晃。在边墙城里，像这种没用的小厮根本活不到成丁：
    “我怎可能叫他做哥儿，他叫我做哥儿还差不多。”
    周昏淡虽然力气没有蚂蚁大，气势可是十足，义正言辞教训他：
    “岂有此理？！”
    “莫说大三天，就大一天，我也是兄长！尊卑有序，怎能……”
    不等说完，赵凝霜在他头顶打了一巴掌：
    “以后他是哥儿，你是弟弟，不得争辩。”
    周昏淡还要争辨：
    “我是万万不会答应……”
    陈飞雪给了他一脚：
    “不答应就揍你！揍到你答应为止。”
    周昏淡不敢再说话，暗自赌气而已。
    四个丫头团团围着无心，有说有笑。
    走了约一个时辰，终于回到奄王府。
    她们引着他穿过夹道，拐上小路，直奔西院。
    路经石棺，棺材板儿被推开了，奄王从棺中坐起，冲无心大喝一声：
    “畜生，站住！本王有话和你说！”
    陈飞雪扬起拳头：
    “他救了我们性命，也救了你的性命！”
    “你莫来招惹他！”
    奄王从棺材里走出，一伸手，那杆丈五长的铁枪也从棺材里飞出，径直落到他手中。
    他拎着枪，步步逼近：
    “都他娘是你惹出来的祸！你没来时，我奄王府好好的。”
    “你才来几天，差点弄得满门抄斩！”
    “本王实在留你不得，今天定要斩草除根！”
    无心将露儿交给孟清霞，捏着拳头迎上去：
    “直你娘，狗王！没完没了的谋害我！”
    “边墙城的猪狗都说你忠义，你忠义你娘！？”
    陈飞雪一步过来，挡在他面前：
    “周恶棍，你这忘恩负义的杀才！你今天敢动他一根汗毛，姑奶奶定打杀了你！”
    狗王站住了，歪着狗头看她：
    “雪丫头，关你什么屁事？滚开！”
    “再不滚，连你一起宰了！”
    赵凝霜也上前来，挡住他们两个：
    “周恶棍，祸是你闯出来的，你拿我们撒什么气？当我们好欺负？”
    狗王冷哼一声：
    “霜丫头，你有银子不救他，将他扔在那鬼地方等死！现在来装什么好人？”
    孟清霞抱着露儿跑过来，却被陈飞雪按在了身后，她因激动而双手直抖、满面通红：
    “这一次绝不会再扔下他不管！”
    “你有种就把我们都杀了！”
    无心望着自己身前的四个丫头，心口里一阵暖意。
    从小到大，他打架无数，被人欺负也是无数。
    除了王丹彤，没人会挡在他前面护他。
    今天，居然有四个人护着他。
    不，五个！
    还有一个纸片也似的没用小厮，是他弟弟，叫做周昏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