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儿抿嘴一笑,在他胳膊上打了下:
“嘿嘿,谁说你傻?要妹妹说,你才是最精的。”
兄妹三人穿过小门,进入往日的东院,今日的王府集。
那排前罩房里,也自有人,想必亦是王崇石的雇工。
他们住在这里,充当门人角色,防止有人穿过小门进入王府。
当然,也是为了接待王府的公子、小姐,所以个个能说会道:
“公子、小姐,您需要什么,和小的们说便了,小的们立刻去为您买回来。”
孟清霞知道她家哥儿和妹妹都喜欢热闹,摆摆手道:
“不劳烦你们,我兄妹几个去集上看看。”
到了集市,孟清霞指着那几十辆马车:
“原来官道上那些铺子里的掌柜们也来了,我说怎这么许多马车。”
这王府集,远非西边的集市可比。
在王府集上买卖货物的,都是建州卫有头有脸人物。
除了各铺子掌柜,还有许多部落首领。
这些人对待奄王府的公子、小姐,更加客气。
当然,出手也更加大方。
兄妹三人不过转了一圈,已经收获一板车吃穿用度之物,以及几十两银子。
孟清霞催促他:
“哥儿,我们不好拉着这么多东西到处走,还是快送回家吧。”
“再说,姐儿还等着我们带烧饼回去吃。”
无心和露儿正转的高兴,也吃的高兴,当然不走,指着一个伙计道:
“妹妹,你让他帮你把车拉回家吧。”
“露儿还要再看一会儿呢。”
“哥儿,你……”孟清霞都被他气笑了:
“你自己贪玩,却拿露儿当做挡箭牌。”
“你这副风范,怕不是跟王爷学来的么?”
他左手一个果子,右手一个烧饼。
自己吃一口,给露儿吃一口。
同时两眼在琳琅满目的货物中来回游走,哪有功夫理会孟清霞:
“哈哈,妹妹,你先回去。”
“我们两个再转一会儿,就一会儿。”
孟清霞让那伙计帮忙拉车,伙计哪敢怠慢,反而荣幸万分的。
她又给了无心两块碎银,都是刚才集市上大家孝敬他们的:
“哥儿,这块大的,是一两。小的,八钱。”
“你和露儿留着买些吃食,记住,吃完才许回家,可莫让姐儿看到了。”
“妹妹自留一两,剩下的都交给姐儿。”
“你两个嘴巴严些,千万不要说漏!”
说完,她带着伙计,伙计拉着板车,回家去了。
她这一走,没人管无心和露儿,兄妹俩更加自在的闲逛。
逛到西南边儿时,狼眼敏锐,见角落里一人,坐在个木箱上,左手拎着个酒葫芦,正一边叹气,一边喝酒。
那人脚下,一个老大的草席,卷成了一团。
他一眼认出,这不是当初在集市上用胸口碎大石的汉子么。
“哈哈。”他抱着露儿,笑着走过去。到了近前,在那汉子身上踢了一脚:
“喂,你今日怎么不碎大石了?”
“快碎一个大石与我家妹妹看!”
那人虽不认得他,但即便坐在角落里,也能听到集市上那些有头有脸的人喊他“魏公子”,对他万分敬重。
所以被他踢了一脚,也不敢说什么,反而客客气气答:
“公子,今日碎不了了。”
无心不高兴。
他和露儿是专门来看热闹的,还有什么能比胸口碎大石更加热闹好玩?
当时又给了那人一脚:
“你这猪狗!不过拿个破锤子砸块破石头罢了,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偏要推三阻四的!”
那人又狠狠喝了口酒,酒葫芦已经见底。
他晃了晃葫芦,重重叹口气,然后在脸上一抹:
“公子,只得我一个人,是真的碎不了了。”
没心没肺魏公子这才发现,他其实一直都在流泪。
让他这样一说,更是想起,胸口碎大石本应有俩人。
记得上一次,还有个壮汉和他一起。
那壮汉躺着,他负责砸。
“对啊!”魏公子蹲下来,脸对脸跟他说话:
“怎么只得你一个?那猪狗哪里去了?”
“还有,你他娘的哭什么?”
汉子又抹了把泪,指了指脚边的草席:
“不敢欺瞒公子,这位是小的兄长,叫做裴东阳,小的叫做裴草包。小的兄弟都是中流六等伎作,九品的杂戏。”
“上月初八,随些伴当来建州卫讨活,一向只在集市上卖艺。”
“小的原本有辆驴车,除了装载卖艺家伙、物什之外,平常也是小的兄弟二人睡觉地方。”
“前日夜间,小的兄弟二人正在车里熟睡。不知哪里跑来一伙贼人,劫抢驴车和银两。兄长心疼那辆车,与他们厮打,竟被他们……呜呜呜。”
无心朝草席里一看,真的裹着个死尸,正是那壮汉:
“直!这不就是你家哥儿,他被那伙贼人杀死了?”
裴草包点头,眼泪噼里啪啦落下:
“抛家舍业的,指望在建州卫赚些钱回家,盖几间房,兄弟二人各自娶个婆娘,好好过活。”
“哪成想……辛辛苦苦赚到的钱被抢夺一空,还怎么回家?”
“更丢了兄长性命,只落得孤身一人。”
“正是家也没了,人也没了,呜呜呜……”
回家。
娶婆娘。
这两句话直击魏无心胸膛,分明就是说出了他的远大志向,以及人生全部追求。
如今自己有了家了,还有了家人。
他的钱财却被洗劫一空,以至回不去家,更惨的是丢了家人。
无心向怀里一摸,摸到那两块碎银。
刚才集市上掌柜的、首领们孝敬他兄妹三人足有几十两银子。
据霞儿说,是三十二两八钱。
霞儿当然是要将三十两乖乖交给赵凝霜,她自己留了一两,给无心和露儿一两八钱,让他们在集市上买吃食。
无心此时都拿出来,一把塞到裴草包手中:
“这些银子你拿去,我妹妹说是一两八钱,不是小数目。”
“想必足够你回家去了,你快回家吧。”
裴草包捧着银子,一下止住了哭,不可置信看他:
“公子,您与小的素不相识,您为何送这么多银子与小的?”
无心表达能力有限,只言简意赅的说了句:
“人都应该回家。”
裴草包一个忍不住,再次啼哭起来,并跪倒在地,冲他叩头:
“谢谢公子!”
“请问公子姓甚名谁,小的牢记于心,他日必当报答!”
“我么?”无心抱着露儿,朝一个扎风筝的走去:
“我叫做魏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