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笙眼角余光见此,心下顿时一片了然。
这位小姑娘,早些年在上京就有小神医之名,想来亦不会诊错。
女子行医,本就不被常人所接受,若非生于谢氏……
他将目光投向谢玉衡,眼神极为复杂。
若江陵侯真是女子,陛下会如何决断?
其,辨红薯,改兵器,创火车,平西域,救京师。
其父,同其学生,在荆州各处开学院。
先前谢谦之事,就有不少学生奔走相告,后来亦有学子远赴边境,助守国门。
其母,每年捐赠棉衣,还与益州商人合作,一起将大梁的丝绸制品,卖往磐启国。
两位堂兄,一文一武,更别提其他谢氏族人,不说个个优秀,起码品行上有谢氏约束。
若族人犯错,家法比国法先制,且毫不手软,连带江陵的家人。
江陵侯,属实也当得‘功高盖主。’
而,陛下若想除之,眼下便是最好的时机。
直接‘不治身亡’厚葬一场,还能当得一个善名。
杜笙走神间,那厢谢知意已让自己镇定下来,按脉象落笔开方。
只是落笔缓慢,不时蹙眉沉思,进行涂改。
杜笙感觉被人推了一把,然后,他家陛下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你愣着作甚?去商议药方啊。”
一句话,表明楚珩的立场——救!
谢知意,知医、晓药,要想在药方上动手脚,定然是瞒不过的。
如此,除江陵侯最简单的方法,便没有了。
自古皇权不容挑战,楚珩此举,不由令杜笙高看自家陛下一眼。
“看什么看,朕脸上有花不成?还不快去!”
“微臣,遵命!”
杜笙端正行了个礼,方抬步离去。
察觉到他前后态度的变化,楚珩郁闷。
在大臣们眼里,难道他楚珩,就是个不通情理的暴君?!
无季家,无以他今日。
便是只为了他与皇后唯一的孩子,他亦会保下谢玉衡。
楚珩走到皇后身边,抬手,揉了揉小太子的头。
“朕还有事,政儿替朕在此守着江陵侯。”
“嗯嗯!”小太子眼眶红红,认真点头,“儿臣知道哒,父皇去吧。”
小东西说这话全过程,眼珠子就没从谢玉衡身上移开过。
楚珩闷笑一声,“你这小没良心的。”
说着,他又叹了一声,扬声吩咐杜笙,太医院的药随便调用,如有缺少,及时上报。
言罢,握了一下季平君的手,转身出了大堂。
外面依旧有叛军在攻城,虽主谋勋国公被抓。
但在叛军之中,占据一半兵力的掸国士兵,属聂霓裳手下。
现在的人,只知晓两百多年前,是梁太祖平天下,人人吹捧梁楚。
何人还记得,他楚氏的江山,是从别人手中夺过去的。
从聂家养在掸国的私兵,以参加万国商会的名义,大举进入梁国。
聂家,便再无退路。
左右不过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若姜朝未亡,她聂霓裳贵为公主,定然不比任何一个皇子差。
只是两军交锋时,看着楚蓁代表大梁指挥军队,还是让聂霓裳觉得心中不是滋味。
如果池瑶还活着,定会告诉她,这种滋味叫:‘偏我来时不逢春……’
叛军营帐中,聂霓裳面色冰冷,抬袖直接将案上的汝窑茶盏扫落。
“这楚珩脑子真是被门夹了,守国门此等大事,都能交给楚蓁。”
徐泊闻挑帘而入,笑道:“楚蓁,身为季太妃唯一的女儿,与季家关系匪浅。”
“而楚珩,当年若没有季家相助起兵,如何能坐稳皇位?”
“其后宫多年独宠季平君一人,何尝没有顾及季家面子的意思在。”
见来人衣着不整,甚至脖颈处还有一枚红唇印。
聂霓裳嫌弃移开眼,“你哥被抓,生死不知。”
“你倒还有心思沉醉美人乡,真是兄友弟恭。”
徐泊闻不怒反笑,“哎呀,那不然呢~”
“霓裳又不是不知道,我们这种世家子弟,只能有一个人有出息。”
他笑得意味深长,聂霓裳却看得毛骨悚然。
……
永平十四年夏,叛军主谋勋国公,被江陵侯抓获后,却并未退军。
反倒是由勋国公之胞弟接手,继续围堵进攻京师。
只是聂霓裳与徐泊闻,在军事的造诣,到底比不上勋国公。
双方僵持数日后,季大将军率十万大军回援,彻底解困京师。
至此,叛军大败,向西南益州方向逃散。
谁曾想,还没跑出上京,就在太白山附近遇到了谢竹青,还有他从西域搬来的救兵……
可谓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又一次被击溃后,聂霓裳被擒,徐泊闻则带着残部向西,凉州方向而逃。
两日后。
是夜,援军在距离上京两百里外的地方,暂时扎营。
毕竟几万援军,都是异族人。
具体如何,需得写折子递入上京,由兵部和内阁安排。
陪同谢竹青出使的副官,双手叉腰,仰天大笑。
“哈哈哈哈……我还以为,上京撑不到咱们回去。”
“也不知这次是谁为主将,如何排兵的,竟还能大败叛军,让咱们捡了个便宜。”
谢竹青沉默啃着干粮,前几日他就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这些天虽抓了聂霓裳,知道上京之困解了,可右眼皮依旧在跳。
无人应和的副官,耷拉下脑袋,一屁股坐到谢竹青身旁。
“大人,你也太无趣了吧,这样没有姑娘喜欢的。”
谢竹青手一顿,想起一些不太愉快的事,面无表情道:“没有便没有。”
听他如此说,副官直觉自己说错话了,干笑两声,挠头苦思如何转移话题。
抬头间,却见远处城池上方,有点点火光。
副官倏地站起身,“大人,你快看上京的方向,可是有人使火箭攻城?”
谢竹青依言望去,群星下,上京城上空升起一簇又一簇的火光,缓缓飘动。
他咬牙,“你家火箭往上飘的?还这么慢?”
“啊?那是什么?”
谢竹青望着那处,觉得有几分熟悉。
隐约记得家主入京会试那年生辰,似曾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