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时日总是过得快的,不知不觉已入了夏,延禧宫里早早便用了冰,敬贵妃与沈眉庄看不过眼她这般自在,回回见了便要说一通养生之道,莫要贪凉,少吃惜福,春夏养阳,秋冬养阴等等,都被夏冬春一句及时行乐给挡了回去。
二人甚至动过心思,要分些宫务给夏冬春,硬是拘着她在敬贵妃处坐了一上午,拿捏地夏冬春五迷三道,直喊腰酸背痛,命不久矣。
第二日再如何请便都不见人了,请了几次,倒是来了个大宫女带了话,“非是劳心人,无有劳心命。”
只听的敬贵妃与沈眉庄哭笑不得。
皇贵妃听闻此事,笑着叹道:“昌妃真真是享福之人。”
年世兰终究是不成了。
太医说,年妃的身子本该撑不过立夏的,如今已近秋分,当真只得,尽人事,听天命了。
早膳过传出的消息,翊坤宫年妃已有油尽灯枯之相,皇上下了朝已经赶了过去。
夏冬春听得墨霜催促,方知宫里嫔位以上的主子已经都在翊坤宫了。
深吸一口气,方才起身,乘了轿辇赶往翊坤宫。
果然是大家都到了。
给皇贵妃与两位贵妃见过礼,夏冬春便安静地坐下。
此时并不见皇上的身影,探究地望向沈眉庄,只见她淡淡抬了眼眸扫向内室,接着冷笑着挑眉,夏冬春心领神会。
皇贵妃与敬贵妃面上俱是淡淡的,不见一丝波澜,自然是不足为怪,这宫里现存的老人儿里,哪一个不曾与年妃结过梁子,若说有人真为她痛惜,恐怕只有此刻正在内室伤怀落泪的吉嫔了。
自打吉嫔与翊坤宫纠葛不清之后,沈眉庄待吉嫔便不似从前热络了,敬贵妃倒是如常,还曾开解沈眉庄,让她莫要在乎这些。
可沈眉庄便是这般爱憎分明,谁人与翊坤宫扯上关系,她便不喜。
正胡乱想着,却见一盆盆血水从内室端出,又一盆盆热水端进内室,问了才知,年妃此刻正咳血不止。
内室传出九阿哥呜呜咽咽的哭声,以及皇上怒声命太医院为年妃止血的声音。
片刻后,许是年妃止住了咳血,里面安静了许多。却见吉嫔带着伺候的人鱼贯而出,内室似乎只留了皇上,九阿哥和颂芝。
吉嫔说,年妃精神好转了些,正与皇上和九阿哥说话,还能吃下些稀粥了。
夏冬春心下一沉,却没说什么,只安慰吉嫔让她坐下歇息。
果不其然,两刻钟之后,内室传来九阿哥绝望的哭喊声。
“额娘…额娘不要睡,额娘,福慧求您睁开眼睛,额娘,您睁开眼看看福慧吧…”
稚子的哭声令殿内之人无不动容,就连一直神色淡漠的沈眉庄也有些许松动。
年世兰这一生的对错好恶都在这一刻戛然而止,而儿子挽留母亲的痛哭总能触动所有母亲的心弦。
夏冬春长叹了口气,一股悲凉之意涌上心头。
此时,皇上面色阴沉地从内室走出,众人起身行礼,皇上扫视一圈,一言不发地离去,脚步略有些踉跄。
随后便有太监在殿外高声唱诺。
“年妃娘娘,薨。”
夏冬春随着众人起身,缓步走到殿外,此时已近午时,初秋的太阳仍有几分热烈,夏冬春茫然无觉,心情复杂。
再回过神来,已行至翊坤宫宫门之外,她回头望向宫门上方悬着的“翊坤宫”三个字,往日金碧辉煌的字迹,不知何时竟暗淡了许多。
“今年的枫叶好像不够红啊…”
夏冬春耳边忽地响起这道声音,她猛然一惊。
转头看看四周,并无异常,方才发觉是她的错觉。
心中情绪纷乱复杂,脚下走着也漫无目的,墨霜扶着她,见她想着事,也未出生提醒。
不知不觉竟走到了御花园,前边便是枫林了。
虽是初秋,今年的枫叶却是红得热烈,夏冬春莫名觉着这红色有些刺眼。
定定地望了会儿,竟一时分不清那是枫叶红还是血红。
墨霜瞧了瞧日头,不由出声提醒,“娘娘,到用午膳的时辰了。”
夏冬春回神,“走吧。”
转身之际,夏冬春心中默念:
“华妃娘娘,一路走好。”
直到夜间入睡时,夏冬春忽地闪过一个念头,年世兰会否如同她一般,转世或重生在人生某一时段?
那她也定会拥有一段全然不同的人生吧,便如同自己一般。
这般想着,迷迷糊糊便睡了过去。
三日后,年妃的谥号与追封定了下来。
追封贵妃,谥号敦肃。
吉嫔忽地越发得宠,无任何预兆的。
兰贵人亦圣宠不衰。
这背后预示着什么,夏冬春倒是知晓内情的。
“吉嫔曾说起过,皇上不止一次地在她面前提起,她的性子像极了刚入府时的敦肃贵妃,尤其她的骑射之术,马背上她恣意昂扬的风姿,活脱脱就是皇上记忆中的年世兰。至于兰贵人,左不过因着她是翊坤宫出来并由敦肃贵妃一手调教的。”
闻听此言,沈眉庄满面冷漠与不屑,“这不是皇上用惯了的手段吗?惯会拿人当替身,生怕旁人瞧不出自个儿的情深意重。”
这话说的刻薄,更是大逆不道,索性屋内并无旁人。
敬贵妃与夏冬春早已习惯,平日里稳重温和的沈眉庄,素来愿意将平生的刻薄,尽数用到那人身上。
敬贵妃悠悠开口,“皇贵妃前日里提起,皇上有意封吉嫔为妃,抚养九阿哥。”
夏冬春淡然道,“早晚的事罢了。”
沈眉庄继续发散着她的刻薄,“只怕皇上这位皇阿玛早便忘了,在九阿哥前头,还有位八阿哥的去处悬而未决呢。皇上可当真是位慈父。”
夏冬春与敬贵妃二人笑着,却并不接话。
“哎呀,眼见着这天儿又要冷了,妹妹的十阿哥年纪最小,可要好生照应着,季节交替时,孩子最易生病了。”敬贵妃笑着对沈眉庄说道。
沈眉庄这才收了刻薄,转头说起旁的事来。
夏冬春听她们论起宫务便有些头痛,忙寻了个由头溜之大吉了。
吉嫔封妃一事终是在腊月里有了明旨,与此同时,抚养九阿哥一事也筹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