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想去,脑子里已经是一片混沌了。莫如深不禁使劲敲了几下脑袋。
文云孙关切地问:“莫大人,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莫如深回过神来:“噢,我没事儿。差不多吃完了,咱们还是各自忙碌吧。你赶紧回书院,认真攻读吧,以你之才必能金榜得中。”
“好吧,借您吉言!”文云孙说。
辞别了文云孙,莫如深带着人犯回去了。彭超把人犯押在县衙大牢里,待日后审讯。
莫如深一回去,没有理会任何人,直接钻到小花园里,琢磨起了小桥下的流水。
前几天,他已经把铜线和磁石组固定好了位置,现在就差一个动力装置了。只要铜线圈转动起来,就能试出这个简易发电装置能不能发电了。
他的想法是做一个水轮机,利用水流动产生的力推动水轮机叶片转动,用水轮机带动铜线圈转动,铜线圈在磁石构成的磁场中转动,就能产生电流了,这就是一个简易发电机的原理。
何在好歹是一个重点院校毕业的学生,虽然他是文科生,但发电机的原理早在初中时就学过。
现在何在糊里糊涂地成了莫如深,好在学过的知识并没有忘记。为了回到现代,他只好勉为其难了。
他现在的目标就是给手机充上电,觉得只要手机能开机,他就能知道更多的东西。
做一个水轮机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看来他又要忙几天了。他找了几个比较熟悉本地的衙役,用了一下午的时间,衙役们找来了木料和一些木匠用的工具。
他本想找一个木匠,可是怕人家不理解他的想法,最后还是决定自己动手吧。他来到书房根据记忆中的样子,画出了水轮机的草图,然后才准备去睡觉。
这时已经是子时了,他洗了洗脸,潄了潄口,把水倒掉。正在他推门进房间的时候,罗红缨来了。
罗红缨不好意思地说:“前几天,我给爹写了一封信。他回信了,有一封是专门写给你的,特别嘱咐我拿给你看一下。”
莫如深接过了信,看过之后他明白了罗宗的意思。罗红缨年过二十,年龄不算小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
她心许莫如深,莫如深也喜欢她,但毕竟没有名分。一个姑娘并未婚嫁,成天跟一个大男人一起风里来雨里去,不是长久之计。
莫如深很自责,自己成天在莫如深与何在两个身份之间徘徊,确实忽略了罗氏父女的感受。在梦里他明明就是何在,醒来时他又成了莫大人。
每天经历的事情是真实存在的,但他明明保存着很多在现代生活过的记忆。
他想不起梦里那个姑娘叫什么名字,却明明有种很熟悉的感觉,对那个姑娘似乎有种特殊的感情。
凭心而论,他喜欢罗红缨,如果没有梦里那个姑娘,他就娶罗红缨为妻了。他不想带着对另一个女子的感情,与罗红缨结婚,这太不负责任了。
每次想向罗红缨解释时,他又觉得这样的理由太奇怪了,甚至有点荒诞,每次话到嘴边,却总是难以启齿。
他看完了信,发了半天呆,一直没有说话。
罗红缨出身江湖,开朗活泼,本来不拘小节。从前她面对莫如深时很自然,因为那时她不喜欢莫如深,甚至还有点讨厌他。
后来,她对莫如深的感情越来越不一样了,也无法坦然面对莫如深了,大大方方就变成了扭扭捏捏了。
罗红缨等了半天,莫如深没有任何反应。她怯怯地站起来,准备先回房间。
莫如深突然抓住了她的手,拉着她坐了下来。罗红缨脸一红,除了那次为她治伤,这是莫如深第一次主动拉他的手。她的心通通直跳,不敢说话。
莫如深说:“对不起,忽略你的感受了。要不是你和师父救了我,恐怕我早就死了。我说过会对你负责,可你从来没有明确说过要嫁给我。”
罗红缨有点生气了:“你怎么这样说话?我不理你了。”说完,她站起来要走。
莫如深拽住她的手,说:“别生气,你知道的,我来自现代,并不懂你们这个时代的人如何谈恋爱。你先坐下,我们慢慢聊。”
罗红缨又坐下了,臊了个大红脸:“这种事情哪有这样明说的?”
莫如深很无奈:“我们那个年代男女平等,没有很多条条框框的束缚。爱情是一种美好的感情,可以认真地说一说。”
“爱情?”罗红缨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充满了好奇,“那是什么?”
莫如深说:“爱情就是男女之间相互喜欢产生的情感体验,简单地说,爱情就是男女之间相互喜欢的一种感觉。”
罗红缨点点头,似乎明白了。
莫如深说:“就像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我们之间就是爱情。”
罗红缨再次羞红了脸:“谁喜欢你了?”
莫如深反问道:“这么说你不喜欢我了?那我不用给师父任何答复了。”
罗红缨挥起拳,在莫如深胸口捶了一下。莫如深咳了一下,她马上紧张起来,查看莫如深是否受伤。
莫如深淡淡地说:“我没事儿!”
罗红缨知道上当了,又轻轻捶了莫如深一下,然后扑在了莫如深怀里,靠在他的胸口上。
莫如深有些惆怅地说:“我是一个不知来处,又知去处的人。我的名字都是你起的。”
罗红缨抬头看看他:“所以你也是我的。”
莫如深严肃地说:“红缨,今天我想郑重地说一下我们的事情,也想告诉你关于我的一些事情。”
罗红缨感到了事情很重要,她坐直了身子,深情地望着莫如深,等着他的答案。
莫如深说:“最近我想起了很多事情,我的名字叫何在,本是一个网络小说作家。”
罗红缨很吃惊,问:“什么是网络小说作家?”
莫如深解释道:“小说作家就是写小说的人。”
罗红缨问:“那网络呢?”
莫如深说:“网络就是一种无线通讯方式。”看到罗红缨眼神迷茫,就知道她不懂。
他又重新解释了一下:“比如两个人离得很远,可以靠喊话交流,但远到一定距离彼此喊话就听不见了。利用网络,即使远隔千里也可以说话,就像面对面说话一样。你还记得我那个手机吗?那就是一个无线通讯工具。”
罗红缨问:“就是那个表面亮晶晶的方块吗?你不是一直想给它充电吗?”
莫如深说:“就是那个东西,它叫手机,可以做很多事情。除了可以通话,还可以购物或者点餐。”
罗红缨不解地问:“你把那个——手机给了别人,别人把东西给你。要买东西,岂不需要很多那样的手机。”
莫如深微笑道:“手机不是钱,一部手机就够了。我的意思是在手机上就能看到商品,然后就在手机上付钱,最后就有人给我送来了商品。点餐也是一样。”
罗红缨惊诧不已:“这么神奇!”
莫如深叹了一口气:“可惜呀,我的手机没电了,开不了机,这里也不可能有无线信号。”
罗红缨安慰他:“如深,你这么聪明,一定能想出办法。”
莫如深看了她一眼:“红缨,说实话。来到你们这个时代两年了,虽然经历过很多凶险,但这是我最开心的日子。在我们那个年代,我只是一个不起眼的网络小说作家。你能喜欢我,我很高兴。”
罗红缨责怪他:“你不要这么贬低自己,你很好。”
莫如深很感动,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罗红缨一时间说不出话来,非常激动。
莫如深说:“我的名字叫何在,我是想起来了。但我是怎么来到这儿的,始终还是想不起来。万一那一天,我再出了意外,突然消失了,甚至回到了我们的时代。那你怎么办?”
罗红缨有点担心:“你不回去了,不可以吗?”
莫如深苦笑了一下:“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如何知道怎么回去?”
听到莫如深这么说,罗红缨放心了。本来莫如深要向她说起梦里常出现的那个姑娘,想想她刚才担心的样子,欲言又止了。
莫如深让她等一下,回到屋里拿出了背包里的望远镜。
他说:“这是我登山旅游时用的,我把这个送给你。”
罗红缨一把夺过望远镜,仔细打量着。她问:“这是什么?”
莫如深说:“这是望远镜,可以看清几里地以外的东西。”
“是吗?”她拿着望远镜放在眼睛上,“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
莫如深把望远镜拿过来,打开了盖子:“要把盖子打开,不过现在是晚上,光线太暗了。如果是白天,就可以看到几里地以外的景物了。现在是晚上,倒是可以看星星。你可以试试。”
罗红缨接过望远镜,朝向了天空,很惊奇地说:“果然看得很清楚,真漂亮。”
莫如深说:“不要用它来看太阳。”
罗红缨问:“为什么?”
莫如深说:“一来看太阳特别刺眼,二来望远镜有聚光的作用,容易烧伤眼睛,很危险。”
罗红缨说:“你知道得真多!”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对莫如深的欣赏,惹人怜爱。
莫如深更不敢告诉她梦里那个姑娘的事情了,但他下定决心与罗红缨订婚,给罗氏父女一个交待。等到完全搞清楚梦里那个姑娘是谁,他再与罗红缨举办婚礼。
他对罗红缨说:“我给师父写封信,咱们订婚吧。”
罗红缨欢喜异常,小声嘟囔了一句:“我听你的!”
她飞快地在莫如深脸上亲了一下,转身跑回了房间。
转过天,莫如深到州衙议过事,走在回家的路上。他有心事,不想马上回家,经过家门时没有进去。他和彭超一直向前走,边走边聊。
走了没多久,他们就看见了郭楠。他身着白色衣袍,头戴银色束发冠,别着银色发簪,镶嵌绿色的玛瑙,一副贵公子的打扮。
白色衣袍的款式竟然与文云孙所穿的款式一样,想来他们都在知学书院读书,一样也是很正常的。
文云孙穿起来仙气飘飘,而郭楠穿起来却是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让人生厌。
郭楠正在纠缠一个身穿一身鹅黄色衣裙的姑娘,车夫阻挡住郭楠,那个姑娘才得以脱身。上了车,他们立即趋车走了。
今天,郭楠倒是不过分,走了就走了,他准备上车。随从帮他拿着书箱,看样子是要去知学书院上课。
莫如深也走到了郭楠的车跟前,郭楠看到莫如深,没好气地说:“真是晦气!”
彭超很生气:“你说谁呢?”
郭楠满脸鄙夷:“谁回应就是说谁,世上可笑之人太多了。听说过有捡钱的,还没见过有捡骂的!”
虽然是与彭超说话,但他一直盯着莫如深。显而易见,他对莫如深向他父亲告密的事情仍是耿耿于怀。
莫如深冷笑一声:“郭公子老毛病又犯了。本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是自然之事,可是不能太下流了。别丢了你的脸,也让你父亲蒙羞。”
郭楠也冷笑一声:“我追女孩?我要愿意找女孩,一大把人排队等着。”
莫如深说:“既然这样,就不要再那些下作的事情。”
郭楠显然生气了,声音也比之前大多了:“莫如深,你一个芝麻绿豆大的八品官,也敢诋毁本公子。你信不信,我让你的官当不成!”
莫如深反唇相讥:“你一个堂堂七尺男儿,动不动以父亲的庇佑横行霸道,真是可笑之极!”
莫如深的话说中了郭楠的痛点,郭楠大声辱骂起了他:“莫如深你是个什么东西,敢跟本公子这么说话!给我打!”
两个随从扑了上来,彭超随手把他们打翻在地。也许是声音太大了,那个黄衣姑娘从车窗里探出头向后看了一下,莫如深也正好看见了她。一瞬间,莫如深惊呆了。
那个姑娘竟然与出现在莫如深梦中的姑娘一模一样,如果不是古代装扮,简直就是同一个人。
莫如深不由得追向前去,那辆车向右转弯了。那边是一条更为宽阔,更为热闹的大街。
莫如深追过去时,马车已经汇入了车水马龙中,无法确定是哪一辆了。他怅然若失,呆立在原地。直到彭超追上来,他才回过神。
彭超看了看远处,问:“老三,有什么问题吗?”
莫如深摇摇头:“没事,我好像看到了熟悉的人,又好像不是。”
彭超问:“是谁?”
莫如深说:“一定是看错了,我在信州认识的人不多。”
莫如深看看彭超,问:“郭大少呢?”
彭超说:“上课去了。”
莫如深问:“他没告我的状吗?”
彭超说:“没有,可能他怕再被郭大人揍。”两人会心一笑。
莫如深提醒彭超:“出手时注意一点分寸。”
彭超说:“我知道,咱们没必要和知州闹矛盾。”
他这么一说,莫如深就放心了。看起来知州郭大人还行,除了爱打官腔,还没有发现别的毛病。
夜来入梦,梦里的姑娘和白天见过的黄衣姑娘来回切换,莫如深一时间难以区分,急得满头大汗。
突然醒来,他出了一身汗,起来喝了一口水,这才发现天已大亮了。
一阵敲门声传来,彭超在门口说话了:“老三,知州大人让你尽快赶往知学书院,那里出命案了。郭大人已经赶过去了。”
“赶紧走!”莫如深简单梳洗了一下,走出了门。
罗红缨和吴瀚已经等在院里了,他们也想去。
罗红缨和莫如深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感情已经很深了,她不想离开莫如深片刻。莫如深知道拗不过她,于是带着他们一起前往了。
知学书院在整个江南西路各州都小有名气,书院的山长是栗源。栗源是进士出身,不喜欢官场争斗,州里代管知学书院后,他自告奋勇担任山长。
自此,在他的精心料理下知学书院名气越来越大,连文云孙这样的外地学子都慕名而来了。
文云孙爱听两个人讲课,一个是栗源,另一个是南家尧。南家尧师出名门,他的老师就是太学博士容德秀。
这几天,知学书院对学生进行了一次学业综合评测,考试内容是五经六艺,谁知考试过程中死了人。
山长栗源说:“知学书院从未出过这种事情,请知州大人尽快查明真相,以正视听,免得谣言四起,玷污了书院的声誉。”
郭明玉说:“元章兄不必客气,犬儿也在此读书,义不容辞。幸好我们有司理参军莫如深,他虽然年轻,但屡破奇案,颇有智谋。”说着他指了指莫如深。
栗源施了一礼:“久闻大名,那就有劳莫参军了。”
莫如深客套了一下:“不敢,不敢。下官自当尽力。”作为一个来自现代社会的人,他不喜欢打这种官腔,有时候不得不入乡随俗。
往书院走的时候,栗源介绍了这次综合测评的安排:“来书院学习的学子大多是准备参加两年后的科考,所以综合测评就是按照科考的模式进行的。”
莫如深说:“看来书院进行的也是应试教育。”
以取得好的考试成绩为目的,当他还是何在的时候对这种教育很熟悉。
“应试教育?这个说法很新奇,但很准确。十年寒窗,铁砚磨穿,金榜题名是每一位仕子梦寐以求的。”栗源也经历过科考,内心颇有感触。
“综合测评都考些什么?”莫如深问。
栗源解释道:“本次测试的内容主要是五经六艺。五经测试分为三场。第一场经义,以《论语》、《孟子》等经典为考试内容。第二场词赋,第三场史论时务,这是主要内容。书院测试除关于五经的内容外,另外加考六艺。”
莫如深脱口而出:“礼、乐、射、御、书、数。”
“正是。”栗源说,“就是考射箭的时候出了事,射箭考的是白矢。”
“什么是白矢?”莫如深问。
栗源说:“所谓白矢就是箭穿靶子而箭头发白,表明准确而有力。”
莫如深点点头:“我明白了。究竟出了什么事?”
栗源沉重地说:“有一名学子叫文云孙——”
莫如深大吃一惊:“文云孙?是不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
栗源也是一惊:“你认识他?”
莫如深说:“有过数面之缘。”
栗源说:“他天资聪颖,在前半部分的五经测试中名列前三甲。谁成想射箭测试中,他的箭竟然射死了人。教授射箭的老师是现场的值事,他正在现场等候。我们马上就到了,两位大人请。”
说话间,他们来到了靶场,一位短衣打扮的精壮汉子简述了事发过程。
他叫宋铁,曾在军中服役,后受伤退役。被山长栗源聘为教授,专教射箭。他是射箭测试的出题人,测试也由他负责。
轮到丙组时,出了问题。文云孙的箭穿透了箭靶,射在后墙上,谁知后墙里有一个人。
验箭时发现箭头不是白的,而是红的。拆开后墙一看,里面居然有一个死人。
莫如深问:“死者是谁?”
宋铁说:“死者是书院的学子关彦明,射箭测试前我曾经点过名,但他不在。”
栗源补充说:“关彦明才智一流,五经测试的成绩他也位列前三甲。”
莫如深问:“关彦明平时与谁有矛盾,或者曾经结怨?”
宋铁摇摇头:“这个我就不清楚了,问一下学生,也许他们知道。”
邹子龙已经查看完了尸体:“莫大人,你来看一下。”
他指了一下发现尸体的地方:“靶子后面的背景墙用木架搭设,木架里填充稻草。木架后的背板是木板,前面用纸糊上。稻草被挪开了一部分,尸体就放在挪开的地方。死者被箭射死前,已经中毒昏迷。致死原因就是被箭射入左眼,伤及大脑,最终死亡。背板曾经被撬开过,是后来又装上的。”
莫如深说:“关彦明被事先藏在背景墙里,然后文云孙的箭射穿过箭靶,射入背景墙。本来是射进稻草里的,谁知墙里有人,导致关彦明死亡。”
邹子龙说:“应该是这样。”
莫如深仔细观察了一下关彦明,他穿着与其他学生一样的白色长袍,戴着与郭楠一样的银色束发冠,冠身和发簪上都镶着绿色玛瑙。关彦明长相不错,身材修长,是一个翩翩公子,可惜就这样死了。
栗源感叹道:“五经测试里,他可是第二名!可惜就这么死了。”
莫如深问:“前三名都是谁?”
栗源说:“第一名是文云孙,第二名就是关彦明,第三名是童博。”
莫如深随口问了一句:“郭楠呢?他是第几?”
栗源说:“郭楠是第四名。”
说实话,莫如深很吃惊。他没想到郭楠整天一副狗少作派,竟然能得第四名,还颇有才华。看来自己还是有点鲁莽了,不太了解郭楠。
他尽量让自己冷静了一下,不能让一些先入为主的偏见影响破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