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仓、天海豊。
从云头堡回来,准备筵席、新衣、嫁妆,布置新房,已经是冬天了。
江南的冬天不像西北那样泼水成冰、干硬的北风如刀割似的直愣愣地把冷变作痛来杀伤人,河道里的水还是绿色的,很多树的叶子都还未落(江南地区很多常绿树次年春天才会大规模换叶子)。
但冷的雾凝结在河道上方,凝结在屋子里的每根梁和柱子里,凝结在所有的园子和屋子里,像是一坨化不开的魔法。
顾沉星和苏惹月从小在太仓长大,已经习惯了冬天的磨人;戈舒夜则不得不点起炭火,暖一暖冻僵的手脚。
“北方人这么怕冷呀?我都热出汗了。”顾沉星揶揄她,“看来天海豊以后冬天还要多一笔买炭的开销。这就是男子汉养家糊口的担当吧。”他拍了拍胸脯。
戈舒夜则还嫌不够暖,南方的建筑堂屋较高,顶棚通透,南北通风,保温性不好。炭盆只能温暖眼前有限的区域,烤着前胸后背就冷;烤着手就冻脚。
“我告诉你,我当了少奶奶第一件事儿就是要给你们家修个火墙。”
“什么是火墙呀?”
“就是中空的夹墙,中间是迷宫一样的隔法,连着火灶,火灶里的热烟一边通向火炕,一边在墙中弯折着上去,热气因此在里面徘徊不走,加热整个屋子。”
戈舒夜在桌子上画了几下,顾沉星看着火墙的走烟方式很感兴趣,于是两个人商量着要修火墙。找遍了整个太仓,没有师父会盘火龙炕、修火墙的,他们两个人开始自己指挥工人和黄泥,在西偏厢加建火墙做实验。
“我的天哪,你们两个!临阵磨枪,口渴挖井,冬天来了修火炉!”苏惹月负责婚礼天海豊所有人新衣从裁制,才叫了裁缝来量制各人恶尺寸,看见了两个本来该是主角的人不但不避讳婚礼前见面,还弄得一身一脸的黄泥。
于是把他们叫住,让他们一身腌臜地站着不许动,叫裁缝给他们量尺寸。
“我告诉你,你们家连火墙都没有,我才不要给你们家当媳妇呢!”戈舒夜嘟着嘴凶顾沉星,顾沉星也不能动,凶回去:“哼,你想反悔也晚了!”
西偏厢的火墙搭起来了,点起火来倒也热,只是走烟不好,顺着墙缝往外漏烟气。两个人被黑烟熏得从屋内跑到屋外,又从屋外跑到屋内。
“是不是要把烟囱加高一些呢……”顾沉星思考着,“还是要买些油泥把砖缝密封一下呢?”两人于是又开始爬屋顶,加高烟囱、密封砖缝,等到好不容易不漏烟了——
“这多出来的火墙,简直是……狗尾续貂,好丑啊!”两个泥瓦工的技术不过关,戈舒夜看着在漂亮精致的天海豊祖屋里多出来的、歪歪扭扭的、上面乱七八组地堆满了补缝剂。
“我觉得可以因势利导,把这面火墙上做成古树般的拉纹,融入植物中,倒有一番园林的野趣。”顾沉星又准备做一下外立面的艺术修补活动。
苏惹月终于忍无可忍了:“喂,家里还有这么多事情等着做呢!礼单、菜单、酒席的位置表,你们如果这么闲的话过来帮帮忙好吗?”
“但是这样放着的确好丑呀!”
“用帷幔遮一遮?”苏惹月不知道为什么也被带入到他们的“火墙工程”中了。
“不行,容易着火,火墙温度高,会烤变色的,天长日久,烟气上升的那条弯曲的路线都会变烤得发黄发黑。”
“耐火的涂料,大约只有石灰和白垩子了。”顾沉星灵机一动,在涂了白垩子的火墙上,因势利导,就着弯曲的烟道画了一条盘旋上升的虬龙,这样天长日久,龙身的颜色被越烤越黑,反而会更加苍劲有力。
“怎么样,你夫君是不是很有才华、艺术造诣很高呀!”顾沉星高兴地道,戈舒夜也不吝夸奖:“哎呀顾公子真是文武双全,色艺,啊不才艺双绝啊!”,吹捧得顾沉星得意地道:“我今天晚上就要享受一下我的劳动成果。”
“啊?不是给我住吗?”戈舒夜抗议。
“你还没过门呢!你不是嫌弃我们家没有火墙吗?哈哈,得你嫁进来才能用!”结果顾沉星睡不习惯加热的火墙,第二天干得大爆鼻血。
“用火墙屋里要洒水或者烧水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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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惹月把戈舒夜叫道一旁,交给她这边的民俗:“我们这边,新嫁娘的嫁妆里要准备两个大锡罐子,里面撞上糯米和红皮鸡;等到会门子的时候,夫家会煮好甜甜的糯米圆子汤,装满两个锡罐子,给娘家带回去。
天海豊是有厨房的,所以都是一起开火一起吃饭,也可以点小灶,所以你是不必做饭的。但按照习俗,第一天总要做个样子。要你早起,煮一碗红糖稀饭给沉星喝。
顾苏两家的长辈都不在了,拜高堂和敬茶礼就由马四爷代劳,哥舒姑娘,你们娘家到时候是谁来呀?”
戈舒夜道:“我们母亲年岁大了,走不了远门。是我妹妹、妹夫和妹夫的义兄弟谢家、晁家和袁家来。只是他们年纪都比我小,不能让我拜他们吧?”
玄清尘道:“谢师哥到时候也会来,就让他充当娘家的证婚人吧。”
顾沉星道:“这个法子很得当,谢道长我还是很愿意拜一拜的,愿他保佑我们。”
戈舒夜面色不太好看,咬牙切齿地道:“你们昆仑台八字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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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少庭偷偷看了一眼苏惹月,道:“大小姐,你为什么要这么帮着一个外人?
我不想要哥舒姑娘嫁给沉星哥哥,我想要你当我们家少奶奶。”
苏惹月道:“少庭,大人的事儿,你不懂。”
“那你,真不嫁给沉星哥哥了?”
苏惹月咬咬嘴唇,道:“嘘——少庭,别告诉别人。也许只是晚一点,晚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