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心岛上,林清沅从尘土中飞出,继续向古凌可刺来。
他知道古凌可的拳头可怕,但他的枪同样可怕。
古凌可能打飞十余弧影箭,却未必打得飞他的枪。
他对自己苦练了近百年的枪道比谁都有信心。
他相信只要能击中古凌可,便一定能刺穿古凌可的拳头。
只是他忽略了一件事。
刚才古凌可能避开他的枪,说明古凌可比他快。
就像此刻,当古凌可将手中流星锤向他抛来时,流星锤的速度比他的枪快一样。
他的枪不如流星锤快,便到不了古凌可面前,只能将枪抽回,横向挡在面前,阻挡古凌可抛过来的流星锤。
他的枪是好枪,跟了他近百年,无数尸煞都倒在了这柄枪前。
流星锤碰到枪柄的时候,枪柄被砸弯了,他的双臂也跟着弯曲了。
在流星锤的强压下,他整个人连枪、连同那条流星锤一起坠向湖心岛,再次溅起了数米高的尘土。
从徐宁射箭到洛虬飞落,到林清沅坠岛,只是眨眼间的事。
在这眨眼间,两位豪强境级别的伏魔少帅失利。
若放在外界,这是无论如何都不敢想象的事。
所以当高久忠持刀砍向古凌可时,他的刀没有任何犹豫,刀锋间充满了决然。
古凌可周身出现了十余刀光。
高久忠修的是刀道,这十余刀光便是他的刀道,每一记刀光都拥有和他手中铁刀同样的威力。
这些刀光包裹了古凌可。
他知道古凌可快,但他的刀更快。
被刀光包裹,古凌可没法再逃。
事实上,古凌可也没准备逃。
在高久忠的刀落于他头顶之际,他伸出左手,反手抓住了刀刃。
他徒手接过徐宁的箭,接过洛虬的锤,同样能接下高久忠的刀。
刀被古凌可攥在手里,受此影响,十余刀光停在空中,丝毫前进不得。
更恐怖的是,从刀身上清晰地传出了“嘣”的一声。
那是刀身出现裂痕的声音。
那道裂痕从古凌可指间向外蔓延,一分分爬过刀身,直至爬上刀脊,贯穿了整把刀。
高久忠大吃一惊。
他的铁刀被古凌可折断,受此影响,飞舞在古凌可周身的十余刀光全部碎裂。
肃杀的气息化入风中,再无踪影。
凭借几百年的战斗经验,高久忠下意识将断刀挡在面前。
就在他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古凌可的脚落在了断刀上。
刀面塌陷,刀柄弯曲,握刀的手骨断裂,紧接着臂骨断裂,肩骨断裂。
高久忠在豪强境修行了上百年,做了近百年的伏魔少帅,却依然不敌古凌可这一脚。
他整个人倒飞而出,砸进了百米外的一间屋舍内。
踢飞高久忠的同时,古凌可将握在手里的另一半断刀朝徐宁抛来。
徐宁大惊,连发数支弧影箭,想借箭的力量打偏断刀飞行方向。
无奈断刀威力太强,数支弧影箭,没有一支打偏断刀,反被断刀砍为两半,或断为数截,或直接震成了粉末。
断刀仿佛一只扑来的远古凶兽。
在这柄断刀面前,徐宁感到自己似乎失掉了全部力气,连躲都做不到。
他恍惚间看见自己被断刀剐成了两半的血腥场景,千钧一发之际,他感觉一只手搭在他肩上,将他拉到了一旁。
他听见了刀从他耳边飞过的呼啸声和身后传来的巨大轰鸣声。
有那么一刻,他感到自己脑中一片空白,连转头都很困难。
身后的轰鸣声渐渐停止,一个苍老的声音这才传入了徐宁耳中:“徐宁,有人试图用傀儡术控制这个孩子,找出那个人,阻止他。这个孩子,由我来对付。”
说话的是位白发苍髯的老者,头戴伏魔盔,身穿伏魔服,腰间配着一把剑,胸口佩戴的伏魔者徽章上铭有两道鲜艳的七彩条纹。
看着这名老者,徐宁大喜,叫道:“中帅……”
老者名为万玉山,是徐宁的直属上司。
他盯着火湖上的古凌可,面色凝重地说道:“星劫络,世间最强大的傀儡术之一,一旦成功,这孩子将会变成他们最恐怖的人形兵器。不过施展星劫络的时候是施术者最弱的时候,找出那个人,杀了他。”
星劫络,十八咒式傀儡术,以活体为傀儡,将十八种不同的咒文打中傀儡体内,借咒文控制傀儡的身体。
这是南疆巫术与西荒傀儡术最完美的结合。
这是世间最强大的傀儡术之一,也是世间最难破解的傀儡术之一。
十八种咒文犹如看不见的十八根木偶线,牵制着傀儡身体的同时,又能让傀儡体内潜力得到最充分的发挥。
万玉山知道这种傀儡术。
两百年前,和他同期入帝都的好友便中了这种傀儡术,成了一具无法停下的杀器,最终耗尽精魄,力竭而亡。
再次面对这种傀儡术,他对施术者产生了难以言喻的恨与怒。
他很想找到施术者,亲手将施术者碎尸万段,以解两百年来好友离世的心结。
可他只能将寻找施术者这件事交给徐宁,因为他从古凌可身上感受到了让人心惊的威胁。
如果星劫络成功,如果让眼前这个少年逃出圣殿府,不止对他们伏魔者,对整座乌城,甚至对整个中原西境,都是一场灾难。
火湖上,古凌可后背猛地出现了一抹白光。
那是一根铁锥般的白光,似花开一样在他背部缓缓绽放,最终变成了一道神秘的白色花纹。
这便是星劫络十八式咒文之一。
每出现一道咒文,都意味着施术者对傀儡的掌控力度大了一倍。
当十八式咒文全部出现后,傀儡会彻底失去自身意识,成为一具只知执行命令的杀器。
连隽本来是用这种傀儡术对付阴煞王的,谁想阴煞王会进入古凌可体内,利用神煞魔纹与古凌可融为一体。
对他来说,这是一件好事。
拥有古凌可这具载体,阴煞王无法再归幽冥,自然能更好地被他控制。
当那道神秘花纹在古凌可后背浮现时,松林深处,黑袍老者身下法阵上出现了一道同样的花纹。
那是一座奇异的法阵。
阵中纹路不是符文,而是南疆咒文。
当黑袍老者手结奇印,嘴里念念有词时,法阵上好多咒文跟着不断跳跃,仿佛一条条诡异的黑鱼。
炙热的火湖上,古凌可忽然抬头,看向了对面十米处的万玉山。
地贤可凌空而立。
万玉山站在火湖上,脚踏火焰,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脸上充满了戒备。
古凌可脚下一簇火焰无意间动了一下,如同烛火被窗外吹进的风轻轻拂了一下。
万玉山神态自若地站在十米外,左手扶着挂在腰间的剑鞘,看着古凌可的眼睛渐渐眯成了一条线。
两人看似静静地看着对方,其实在刚才一刹那间,两人已经交过了一次手。
古凌可一拳打向了万玉山,在他距万玉山还有一米远的地方,万玉山拔出了腰间的剑。
他的拳头快,万玉山的剑更快。
他的拳头离万玉山还有一段距离,万玉山的剑已经快要划过他的脖子。
他刚才打飞了五位豪强,这是第一次被人逼了回来。
他的身影站在原地几乎没动,万玉山右手也一直垂在腰边。
可见他的速度有多快,万玉山拔剑收剑的速度又有多快。
古凌可双肩上,两道白光如花开般绽放,变成了两道神秘的花纹。
那两道花纹出现后,古凌可开始在火湖上奔跑,绕着万玉山跑了起来。
当他跑的时候,由于速度太快,火湖上已经没了他的身影,只有一圈飞溅而起的火焰将万玉山包围在了里面。
万玉山平静地看着越来越高的火圈,拿起右手,放在剑柄上,慢慢抽出了腰间的剑。
他是剑术大家,修的是剑道,相信的只有剑。
只要剑在手中,他便能感觉安全。
火圈好几处地方的火焰动了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从里面冲了出来。
那些地方动的同时,万玉山举起了手里的剑。
在他剑前,便是古凌可的拳头。
古凌可身影变幻了数十次,炽烈的湖面上,到处都是他留下的残影。
这些残影出现在短短一息内。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万玉山的剑同样变幻了数十式。
万玉山的剑很普通,不是用名贵材质打造的,而是在圣域一家默默无闻的铁匠铺子里由一名很普通的铁匠打造的。
这把剑跟了他两百多年,剑上很多地方都出现了磨损,剑身也有一道看不出来的裂痕,不过剑刃依旧锋利。
看得出来,平日里他对这把剑保养得很好。
郭胜的葫芦是个宝贝,高久忠的刀是把好刀,林清沅的枪是柄好枪,可这些兵器全禁不住古凌可一击之力。
万玉山手持如此普通一把剑能挡下古凌可连续不断的攻击,是因为他出剑后,他的剑不再只是一把普通的剑。
他是剑术大家,他的剑道已经达到了无数用剑者望尘莫及的境界。
在他手中,真正的兵器并非铁剑,而是附在剑上的剑气。
他能用这把剑挡下古凌可暴雨般的攻击,一方面在于他的剑气强大,另一方面在于他出剑的速度快。
古凌可的拳头强,他的剑更强;
古凌可的拳头快,他的剑更快。
满湖面到处都是古凌可的残影,依旧攻不破他的防御。
火湖上的残影速度太快,看不见古凌可本体,只能看见那些残影。
残影身上,白光变成的花纹越来越多,由四道变成五道,再变成六道。
在古凌可和万玉山激斗的过程中,花纹如雨后春笋,在古凌可全身各处冒了出来。
湖面上的火焰猛地停滞了,颤抖般消失后,满湖残影消失了。
只见古凌可依旧站在原地,万玉山依旧站在古凌可前方十米远的地方,右手持剑,只是脸上的表情比刚才更加凝重。
他身为伏魔中帅,步入地贤境多年,在天阶不出的时代,他属于世间最强者之一。
可面对一个刚开始修行的下灵境少年,他竟然打得这么吃力。
而且这个少年身上的花纹已经多达十三处。
十八咒式傀儡术,花纹一共十八道,眼下已经出现了十三道。
看着古凌可胸口亮起的第十四道花纹,他心里祈祷徐宁尽快找出施术者,一定要阻止星劫络的完成。
徐宁从成为伏魔者开始,便一直跟着万玉山。
他是万玉山一手带出来的,从一名普通的伏魔者到伏魔队长,到伏魔副帅,再到伏魔少帅,他成长的路上随处可见万玉山的影子。
万玉山是对他影响最深的人。
他继承了万玉山许多行事风格,比如谨慎,比如果断,比如面对危险时毫不退缩的勇气。
正是这些行事风格成就了徐宁,让他在最短的时间内当上了伏魔少帅,成了圣域上千少帅中最年轻的一批。
他拥有丰富的侦查和战斗经验,经历过无数次危机,但从来没有一次让他感到如此毛骨悚然。
自从他进入这片松林后,就有一种被凶兽盯上的感觉。
松林里有很明显的打斗痕迹。
很多地方枝干断裂,残留着血迹,一棵树上甚至插着一柄守城军用的铁剑。
可松林里找不出任何活人气息。
没有一个人的气息,但徐宁确定,有个人藏在松林里,所以他才如此警惕。
他右手握弓弩,左手垂在身边,确保自己一旦遇袭,能以最快的速度从箭囊里抽出弧影箭反击。
松林很安静,踩在枯败的落叶上会发出“沙沙”的声音。
整片松林只有徐宁脚下有声音。
当他右脚又一次抬起,准备向前跨的时候,几乎出于本能,他转身向后,身体后倾,同时举起了手里的弓弩。
他射箭的速度极快,一息内便可射出十余弧影箭,此时却一支箭也无法射出。
他手中的弓弩,连同装在弩里的那支箭,在他转身那一刻被人砍成了两截。
如果他刚才没有转身,没有身体朝后倾,此刻被砍成两截的不是他的弓弩,而是他的身体。
豆大的汗珠顺着徐宁额头往下冒。
在他对面,五米处站着一个少年,约莫十四、五岁,黑亮的头发被嵌宝白银冠向上束着,身穿墨绿色衣袍,乌黑的眼眸泛着迷人的色泽,细长的剑眉有一种让人移不开目光的柔情。
少年肌肤如美瓷般细致,五官俊美,不是别人,正是城主连家城之子——连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