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刀光像一道划破夜空的闪电落了下来。
感受着这把刀的速度,感受着这记刀光的危险,古凌可蓦然想起了两个月前的那个夜晚。
那一夜,他带平瑶逃离时被玄齿刀砍中,身中剧毒,眼看刀光落下却无法躲开,简直跟今晚一模一样。
就像出现在他面前的白色身影和两个月前的那道身影如此相似一样。
不同的是,两个月前的那道身影用一杆铁戟挡下了连隽的刀,眼前这道身影一脚踢在了连隽的刀上。
强大的气息从连隽的刀和那人右脚之间暴涌而出,化为狂风,吹得两人衣衫乱舞。
狂风中,隐隐能看见一道金黄色的雷电。
狂风止时,连隽一退十余米。
古凌可面前的白色身影没有退,只是放下了右腿。
他左脚下的地面不止裂出了数道裂痕,还陷下去了一部分。
看得出来,为挡下连隽那一刀,他也费了不小的力气。
忽然间,古凌可嗅到了一股让人作呕的腥臭味,不由大吃一惊。
他知道世间只有一把刀能散出这种腥臭味。
他抬头向连隽看去,果然看见连隽左手握着一把如象牙般乳白色的刀。
那把刀玲珑剔透,不知由哪位高超的锻造师打造,刀身刀柄浑然一体,如同天成,每一处线条都优美得让人忍不住惊叹一番。
古凌可认识这把刀。
两个月前,他就是被这把刀砍伤,差点死在了这把刀下。
这是一把连夜幕都能割裂的刀,在百器榜上排名九十一,名为“玄齿刀”。
挡下这一刀的不是别人,而是乐彦。
乐彦看着退到十余米外的连隽,一脸淡漠地说道:“终于找到你了,流云。”
本来安静的石室里出现了很多声音。
有箭枝乱飞的声音,有各处传出的喊杀声,有兵器挥舞的声音,有铁笼被人用锐器砍断的声音,有平瑶的尖叫声,还有室门关上的声音。
室门关上后,石室里的声音突然又沉寂了下来。
只见石室中多出了十几道身影,都是伏魔者。
盘坐楼阁的六名黑衣人被伏魔者用箭射死了两个,剩下的四名全在随后的激战中死于非命。
带古凌可来的那个年轻人被一名伏魔者一刀刺进了胸口。
石像双手下,被破坏的铁笼子依旧在空中晃悠着,只是笼子里已经没了平瑶的身影。
她被司徒阳明救下,此刻正躲在众人身后。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发生在石室门一开一闭之间。
在室门重新关上后,所有利箭全部对准连隽,做好了激战的准备。
“乐彦,你果真是阴魂不散呐。”
伏魔者激战黑衣人的时候,连隽没有动。
直到此刻,他的身影暴露在所有利箭前,他才慢慢转动手里的刀,脸上浮现出了一抹冰冷的笑和一丝不耐烦的杀意。
众人目光从连隽身上移到了他手里的刀上。
很多人都知道,这把刀名叫玄齿刀,在百器榜上排名九十一。
但这把刀是金荒少主流云的佩刀。
这把刀出现在哪儿,流云便在哪儿;
流云在哪儿,这把刀便在哪儿。
大部分人吃惊地看着连隽。
他们做梦也没想到,这个被称为连家三公子的连隽,居然就是流云。
流云,竟然会是乌城城主之子!
乐彦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早就猜到了这点,说道:“当然,没把你抓进黑狱前,我怎么舍得离开?”
连隽笑了。
他不知从哪儿拿出一张半脸面具,慢悠悠地戴在了脸上。
当面具遮住他脸庞时,他浑身的气息骤然变了。
不止是气息,连身上的衣物都变了。
他向上束着的黑发变成了奇异的淡红色,嵌宝白银冠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根束着红发的银链。
他身上的墨绿色衣袍变成了暗红色衣袍,右手拇指上出现了一枚通体漆黑的戒指。
那枚戒指周围铭刻着四个神秘古字,古字周围刻满了诡异的文字。
那些文字仿佛古老神灵下在戒指上的咒语,光看着就让人生畏。
面具下传出了流云古怪的笑声:“没想到啊,乐彦,能被你找到这个地方来。”
乐彦也笑了起来。
他的笑比流云更开心,更灿烂,带着一份更深的讽刺:“你是想说,我们伏魔者居然敢闯黑市?”
乐彦语气一变,冷冷说道:“放心,你的黑市,今夜之后,就要从世上消失了。”
此时的围楼处于前所未有的混乱中。
无数羽箭乱飞,无数身影躲藏,无数剑光乱舞,每一个角落都充斥着哭喊声和厮杀声。
数不清的伏魔者从十余入口闯入,向黑市的人发起了突袭。
从高处看,就像一盘布阵规整的黑白棋子。
源源不断的伏魔者闯了进来。
黑市十余入口,每一个都被伏魔者牢牢控制,试图夺回入口的人全部遭到了伏魔者的无情攻杀。
伏魔者闯进来的时候,很多尸煞还沉浸在禁物的买卖中。
直到羽箭从他们眼前飞过,很多人还在发懵,一时没明白怎么回事。
这座围楼,这个黑市,已经几百年没人敢闹事了。
谁想伏魔者不止控制了黑市入口,还准备对黑市的人斩尽杀绝!
整座围楼瞬间乱了。
代表着“有人闯入”的钟声在几百年后第一次被敲响,急促慌乱地传遍了围楼每一个角落。
混乱中,四、五十扇石门被推开,数百近千名黑市护卫蜂拥而出,和伏魔者展开了激战。
很多人都知道黑市有护卫,但平日里看到的都是走廊里极个别的护卫,谁也没想到黑市居然有这么多护卫。
可和涌进来的伏魔者相比,黑市护卫依然在数量上处于下风。
今晚来黑市闹的伏魔者,至少有上千人!
一名伏魔少帅驾驭着一把刀飞起,双手结出一连串长而复杂的手印后,一大片刀光刹那间从他脚下刀上飞出,杀向了四处奔逃的尸煞;
一名伏魔副帅将背在背后的龙血木白盒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一只三尺三长的巨蟒脑袋,细看时才会发现那不是一只单纯的巨蟒脑袋,而是一件用巨蟒脑袋打造成的天罚兵。
他将天罚兵套在右臂上,待巨蟒张开大嘴,居然有一道道黑色火焰从巨蟒嘴里飞了出去;
一名伏魔弓弩手站在一条走廊上,拈弓搭箭,每一支箭射出后,都精准地穿透了一名尸煞的身体。
他速度极快,将箭射出去的同时已经将第二支箭搭在弓弩上,对准了另外一名尸煞;
几名普通伏魔者左手持铁盾,右手握长刀,面对几名尸煞投来的暗器,立即将铁盾合而为一,化为一面铁盾墙挡在面前。
铁盾墙弹飞了暗器,几名尸煞正要跑,却见铁盾墙分开,两名伏魔者从铁盾墙后露出身影,手持暗器朝那几名尸煞丢去;
……
这样的景象在围楼各处以极高的频率出现着。
伏魔者打的是突袭,打的就是快。
等黑市防御体系启动后,已经不知死了多少尸煞了。
黑市是火荒开的。
这座围楼是火荒的,围楼里自然藏着无数火荒高手。
一道道石门连接开启,一名又一名火荒少祀御物而出,驾驭着各式兵器杀向了伏魔者。
围楼高处,十余身影蓦然出现,光是身上暴涨的气息便震伤了附近不少伏魔者。
那是一些苍老的身影,每一个都穿着纹有火焰的红白色锻造服,胸前佩戴着锻造师徽章。
那些徽章上镶着六颗星辰,表明这是一群赫赫有名的六品锻造师。
不同的是,那些徽章上刻着一道尖长的划痕。
那道划痕是使用利器故意划上去的。
见过这种徽章的人都明白,这道划痕代表着火荒的骄傲,火荒想要以此表明自己和普通锻造师不是一类人。
这群火荒中祀不知守护围楼多少年了,从没见过今夜这种状况。
一名火荒中祀凌空而立,望着黑市混乱的场景,冲着冲进来的伏魔者怒吼道:“大胆!”
火荒中祀乃地贤境高手。
地贤境,地阶上品。
如今天阶不出的年代,地贤便是站在世间最高层的一群人。
这等强者一声吼,声势之强,威力之大,岂是普通伏魔者抵挡得住的?
附近很多伏魔者被震得心神震荡,胸口气血沸腾。
有些伏魔者甚至被这一声吼得七窍流血,可见这声狮子吼威力有多可怕。
就在很多伏魔者感到快要昏厥之际,一阵笑声从一道入口处飘了进来:“哈哈哈,这就是黑市吗?果然壮观啊。”
那阵笑声如一阵能够吹散一切阴霾的清风,驱散了火荒中祀那声狮子吼。
入口处,一名伏魔中帅缓步走了进来,看着那群火荒中祀的目光如寒冰一样冷。
很多尸煞都认识这名伏魔中帅,知道这名伏魔中帅向来以严酷着称,对待尸煞毫不留情。
数百年来,不知多少尸煞死在了他手中。
青林军圣域特遣伏魔中帅——尹朝中帅。
十三剑尹朝,传言他能同时使用十三把剑跟人打,每一把剑都被他用到了极致。
尹朝出现后,围楼各处又出现了数位伏魔中帅,或白发苍苍,或笑靥如花,或人高马大,或手持利器,每个人都目光火热又充满战意地看着那群火荒中祀。
为了今夜,伏魔者已经准备了无数个时日。
围楼最下层,巨大石像身后有两间紧挨着的石室。
一间石门上刻着一个“零”字,另一间石门上刻着“九十九”三个字。
这两间石室前是一面坚固的石墙,石墙前放着九只九米九高的巨大铜鼎。
黑市的人都知道,这九只鼎是火荒总殿赐予的。
没人敢对这九只鼎不敬,平常尸煞拜祭神像的时候,也会对这九只铜鼎进行拜祭。
出于对这九只铜鼎的敬畏,没人敢在铜鼎附近摆放货物。
很多人从铜鼎面前走过时也会小心翼翼,生怕做出对铜鼎不敬的行为。
很少有人知道,这九只铜鼎的存在只是让人忽视墙壁后那两间石室。
围楼每一层都有“零”和“九十九”号石室,但火荒内部极少数知道一些隐秘的人谈到“零”和“九十九”号石室时,都知道指的是最底层这两间石室。
九十九号石室很大,跟古凌可进的那间石室相比差不了多少。
但这间石室只有两个人,一个是黑市管家,另一个是名黑衣客。
黑衣客站在石桌旁,一巴掌拍在桌面上,坚硬的石桌在他一掌之下如泥捏的般,刹那间变得四分五裂。
管家站在黑衣客身后,低头弯腰,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不断渗出,大气都不敢出,更别说擦那些汗珠。
在黑衣客拍碎石桌那一刻,他吓得一个哆嗦,面无人色。
黑衣客忽然间笑了起来。
他的声音有些嘶哑,听起来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好像得了什么重病:“伏魔者,好大的手笔啊!”
黑衣客顿了一下,冷笑道:“难道就不怕我火荒血洗帅府吗?”
管家没敢接话,黑衣客也没有在意管家的存在。
直到十数息后,黑衣客才缓缓开口,说道:“开启逃生秘道。”
管家闻之一窒。
逃生秘道是围楼连接外界一条极隐秘的通道,只有在所有出口被封死后才会开启。
这是当初设计的最终保命手段,没想到要在今晚被启用。
秘道一旦开启,暴露在世人眼中,黑市就不再安全。
所以秘道开启,便意味着黑市的灭亡。
没想到名闻天下的乌城黑市,要在这个雪夜消失了。
黑衣客将右手攥得极紧,干枯的手指关节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看得出来,做出开启逃生秘道这个决定让他有多纠结。
他微微抬头,平复心情后,说道:“启用渡灵船,将那批货运出去。”
管家听后又是一惊。
开启逃生秘道已经出人意料,没想到连渡灵船都要使用。
黑衣客口中那批货物竟然如此重要!
黑衣客忽然向管家看来,目光让管家再次确定了那批货物的重要性:“记住,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一定要把这批货运出乌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