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府四方，无论夜巡队、兵马司还是御林军、翻羽军，全部齐刷刷行跪拜礼，恭敬虔诚地叫道：“拜见皇祖。”
    飞廉皇祖没有现身，但祭天剑就是飞廉皇祖的象征，见剑如见人。
    众人声音落下后，祭天剑中传出了飞廉皇祖神圣又慈悲的声音：“不必多礼，平身吧。”
    古凌可还没跑出帅府，此时一脸好奇地看着祭天剑，心想一把剑里怎么会有人声传出来？
    飞廉皇祖声音再次响起，而且这次是对他说的：“小友今夜助我皇室剿灭逆贼，报了飞廉国符文师公会被灭之仇，这份大恩，老朽铭记于心，想请小友移步宫内一叙，如何？”
    今夜无数尸煞死于帅府，金荒七阶蛊荒士七杀星被杀，这笔帐黑暗界不会忘。
    飞廉皇祖这样说，无形中便把这笔帐推给了古凌可。
    古凌可清楚这一点，他也知道飞廉皇祖将他逼到黑暗界的对立面是想将他留在宫中，让黑暗界继续猜测他身上有没有九阳神阵图。
    毕竟一个能铭刻出连七杀星都能杀的法阵的少年，身上带着九阳神阵图并不荒唐。
    而对他来说，今夜设局杀了这么多尸煞，呆在重兵守护的王宫里也是最安全的选择。
    于是他笑眯眯地看着祭天剑，说道：“好啊。”
    祭天剑里，飞廉皇祖呵呵一笑，说道：“涂哲，护送小友回宫。”
    说完这句话，祭天剑化为一道流光，飞向了飞廉山方向。
    当这把剑离开后，没有支撑的三妙飞廉阵彻底崩溃，连同帅府内的建筑一同化为断壁残垣，一时间不知坍塌了多少屋舍。
    由飞廉上将涂哲亲自护送，御林军、翻羽军都在涂哲的调遣下，谁还敢动杀古凌可的心思？
    离帅府三条街远的那座酒楼里，章玮洛不见了，帅府北边那条僻静巷道里的由铁冥木打造的马车也回去了，只有站在帅府南边四条街外茶楼顶上的庞桐轩还在。
    他盯着古凌可，目光冷酷又无情。
    一道身影从远处飞奔而来，停在庞桐轩身后，双手奉上一封信，行礼道：“将军，燕王殿下的信。”
    庞桐轩嘴里发出了一声惊奇，似乎在想八皇子怎么会在今夜给自己送信？
    他拆开信看了一眼，眉毛微挑，自言自语道：“你终于要对贪狼星出手了啊，涂枫。”
    御林军和翻羽军在涂哲的调遣下护送古凌可回宫了，五皇子涂海也带领兵马司离开了。
    四皇子涂朗正打算走，一名飞廉兵忽然急匆匆赶来，对他行礼道：“魏王殿下，国师查到黑骧军少将付军正在城中。”
    涂朗不由“咦”了一声。
    黑骧军是八皇子燕王涂枫麾下军队。
    十四年前，涂枫被贬到边境，虽然名义上还保留着“燕王”的爵位，却没有实权。
    如果不是在西北边塞苦寒之地创建了让敌人闻风丧胆的黑骧军，“燕王”两个字恐怕都要被人遗忘了。
    涂枫被贬，没有皇命不得回京。
    不管是他本人还是他手下的黑骧军，一旦私自回京，便是大逆不道的大罪。
    眼下来京城的不是普通人，而是一位黑骧军少将，这让涂朗如何不重视？
    他冷冷一笑，说道：“老八啊老八，你还真是胆大妄为啊。”
    黑骧军少将付军是追着一个名叫孟寿的三阶尸煞来京城的。
    孟寿的任务是将一支破魔箭带给金荒七阶蛊荒士贪狼星。
    然而京城最近防御极严，飞廉将士日夜在各处巡查，孟寿来京后一直躲在暗处，没有机会与贪狼星会面，于是付军就像等待猎物靠近的猛兽一样静静等着。
    直到今夜帅府引出了无数尸煞，才让孟寿趁机现了身。
    涂朗不知道孟寿的事，但他认识付军。
    当初众皇子在郊外打猎的时候，涂枫每次都会带着付军。
    他不知付军因何回京，但付军回京便是死罪。
    涂枫创建的黑骧军对他威胁太大，他正好借此重创涂枫。
    城里最有名的花柳巷在城西，其中以第九大街最着名，京城四大青楼都在这条街上。
    每临日暮，这条街便开始热闹起来。
    一辆接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驶入街上，王公贵族、文人雅士一个接一个出现。
    如果要找京城哪位大臣私下办事又不引人注目，这儿无疑是最好的地方。
    热闹的街道上鱼龙混杂，三教九流各色人士皆有，所以一个身穿黑衣、头戴斗笠的人出现后没引起任何人注意。
    可他身后牵着的马十分惹眼。
    那匹马青黄色，马毛极长，如同冰挂一样覆盖在身上，竟是一只翻羽马。
    翻羽马是古兽“天子八骏”之一，飞廉国最重要的坐骑，就连涂朗手下夜巡队的长翅灰雁都比不上这种马。
    传言整个飞廉国只有五千匹翻羽马。
    当初涂枫被贬的时候，带走了五百匹翻羽马，剩下的全部归飞廉皇祖统辖。
    平日里，只有在围剿尸煞的时候能看到翻羽马，谁想这匹翻羽马会出现在第九大街上？
    黑衣人附近有个卖糖人的，卖糖人的旁边有个馄饨摊，摊上坐着几个吃馄饨的，不远处有个站在画摊前赏画的文人，赏画的不远处跪着一个乞丐。
    不管是卖糖人的还是那几个吃馄饨的，或者是赏画的文人与跪着的乞丐，都是国师施元的手下。
    只听一个吃馄饨的低声说道：“骑着翻羽马，居然敢招摇过市来这儿，这个付军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其实不是付军想来这儿，只是孟寿跑进了这条街。
    为了不跟丢孟寿，付军只能这身打扮。
    然而暴露了身份，他还是跟丢了滑得跟泥鳅一样的孟寿。
    他步伐不快，走一步望两步，想找出孟寿藏在何处。
    第九大街北边第四条街名叫第五大街。
    这条街与其说是街道，不如说是巷道更确切一些。
    这条巷道十分狭窄，只能容一辆马车驶过。
    如果一辆马车正在巷道内行走，对面又进来了一辆马车，两辆马车必须有一辆退出巷道，等另一辆过后才能再进。
    这条巷道早就为人诟病，可惜周围荒废的府第太多，原来的主人出价又高，根本没人愿意买这些宅第，再把府外的巷道改宽一点。
    加上第五大街旁的第四大街和第六大街都很宽敞，久而久之，愿意走第五大街的人越来越少，这条巷道便算彻底废弃了。
    第五大街今晚走进来了一个身穿青衣的鬼鬼祟祟的青年。
    那个青年每走几步都要朝身后看一看，似乎怕巷道里突然闯出几个强盗抢走他揣在怀里的银两。
    其实青年身上没多少银两。
    他抱在怀里的一个被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条木盒子里装的不是银两，而是一支箭。
    这支箭名叫破魔箭，是一种能射穿黑铁的箭。
    青年便是被付军追的三阶尸煞孟寿。
    他躲了付军几个月，终于在第九大街上甩掉了那位极有耐心的豪强。
    他想京城果然是贪狼星大人的地盘。
    如果不是贪狼星大人安排，凭他自己怎么可能甩得掉付军？
    一旦被付军追上，他不过上灵境的实力顷刻之间便会死在付军手中。
    漆黑的巷道里，孟寿战战兢兢向前走着。
    出来前上峰说过，他一个三阶尸煞的身份不会引起伏魔者和飞廉将士注意。
    只要他将破魔箭送到贪狼星手中，等待他的将是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他带着破魔箭走过千山万水，路遇好几拨伏魔者，都被他巧妙地避了过去。
    没想到一进飞廉国境内，他就遭到了黑骧军少将付军的注意。
    这位少将当初正在一座偏僻的小镇执行什么任务。
    他实在没想到会在那么偏一座镇上遇到一位豪强，更没想到那位豪强一眼便盯住了他。
    若不是他带着诸多上峰赐予的法宝，恐怕连从付军手中逃走的机会都没有。
    付军追了他一路，终于在第九大街被甩了。
    他庆幸地摸着怀里盒子，向前走了几步，忽然看见巷道里站着一个乞丐。
    那乞丐左手端着一个破碗，右手拄着一根底端磨损得不成样子的棍子，弯着腰驼着背，简直跟木桩一样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这条巷道里不可能会有乞丐向他乞讨，即使有，也不会在这种深夜。
    他暗自吸了口气，走到离乞丐两步远的地方，说道：“小哥，让个步。”
    乞丐嘿嘿笑了一声，似乎对有人这么尊敬地叫他“小哥”感到好笑，笑完后问道：“这么晚了，客官不去九街快活，跑这五街上干嘛？”
    孟寿沉默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说道：“找一位姓韶的朋友。”
    乞丐听后笑道：“世间姓韶的多了，光五街就有三家。”
    孟寿将怀里木盒子抱得更紧了些，一脸郑重地说道：“韶华易逝，容颜却不老。”
    听完这句话，乞丐慢慢直起身子，腰也不弯了，背也不驼了，拿着棍子的手看起来非常有力。
    在他胸口，隐约可见一个黑色眼睛模样的刺青。
    孟寿稍稍抬头看了乞丐一眼，只见乞丐盯着他的双眼眼白逐渐被黑气弥漫，一双眼睛看着就像山涧里的深渊。
    孟寿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
    他知道贪狼星拥有可怕的傀儡术，刚才的暗语和从乞丐身上散出的强大气息让他确定，眼前这个人正是一具被贪狼星控制的傀儡。
    站在他面前的，正是贪狼星。
    乞丐身高远不及孟寿，但他看着孟寿的样子完全可以用居高临下来形容。
    他淡淡一笑，问道：“东西带来了吧？”
    孟寿见问，立即打开包裹着的木盒子，从盒子里拿出了一支精纯的黑铁箭。
    这支箭和普通铁箭没什么区别，不过箭身那种精纯的黑是一般铁箭没有的。
    仔细盯着铁箭看，会有一种面对一只收起了獠牙与利爪的巨大凶兽的错觉。
    孟寿丢掉木盒子，将黑铁箭双手捧起，低头说道：“报告大人，这就是破魔箭。”
    乞丐丢掉端在左手的那只破碗，伸手握住黑铁箭最中间的部位，一股非常冷的气息立即传入了他手心。
    他微闭双眼，感受着这种无与伦比的冷，就像许久未见太阳的人终于沐浴在阳光下一样，脸上尽是享受。
    他想破魔箭果真独特，自从十四年前自己使用过一次后，每个夜晚都在怀念这种绝妙的冷的感觉。
    乞丐掌心内的冷意忽然变了。
    那依旧是冷，但不是破魔箭自身的冷，而是一股强大的攻击气息。
    乞丐一惊，睁眼看着眼前这名三阶尸煞，确认攻击气息果然是孟寿通过破魔箭传到他手上的，不由大怒，喝问道：“你找死吗？”
    “找死的是你才对，贪狼星。”孟寿抬头说道。
    他的目光炯炯有神，他的脸平静异常，再不似刚才那般畏缩。
    磅礴的攻击气息通过破魔箭落在了乞丐手掌心，感受着冲进体内的异样的冷，乞丐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惊怒道：“你是……伏魔者！”
    第九大街南边第二条街名叫十一街。
    这条街不似第九大街那般繁华，也不像第五大街那样荒凉。
    这条街跟城里无数条普通街道一样，日间热闹，夜晚除了个别开张的店铺外，大部分店铺都关门停业了。
    付军是在第九大街停留了半个时辰后来到十一街的。
    十一街上也没有孟寿的影子，不过付军并未慌乱，而是牵着马慢吞吞地走着，一边走，一边低头想着什么。
    不远处，睡在屋檐下的一个乞丐奇怪地看着付军，心想人都跟丢了，付军怎么还有心思在这儿散步？
    一进十一街，付军便知道那个乞丐是国师施元的手下，也知道十一街看似平静，实际上街道两边隐藏着无数高手。
    那些人像藏在丛林里的猛兽般盯着他，只等四皇子到来。
    十一街尽头忽然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付军抬起头，只见一大群人踏着尘土赶来，却是四皇子魏王手下的夜巡队，跑在最前面的正是四皇子涂朗。
    斗笠下，付军嘴角浮现出了一抹冷笑。
    夜巡队负责空中安全，在高空观察城中有无异样，带兵捉拿城内疑犯这种事是五皇子手下兵马司的事。
    眼下兵马司的人没来，夜巡队的人倒插了一脚。
    大批马蹄声忽然出现在付军身后。
    夜巡队的人抬头看去，只见兵马司的人从远处冲来，跑在最前面的正是五皇子齐王涂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