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两。”
    赫连枫说道。
    他脸上的伤疤很丑陋，可他宁静的目光犹如没有一丝涟漪的清澈湖水，让人生不出任何反驳的理由。
    好像六百两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是荒唐，从他嘴里说出来却理所当然。
    古凌可沉默了起来。
    他将青钢剑卖了六百二十两银子。
    一两半被他胡吃海喝糟蹋了，十三两被他丢给旁边那个卖药材的药摊老板了。
    他现在揣在怀里的银子还有六百两多一点点。
    如果想挣钱，他回锻造会随便打造一把青钢剑甚至精钢剑就可以卖很多钱。
    可他不知道黑色卷轴上记载着什么。
    这份卷轴有可能记载着某种功法，也有可能一片空白，什么都没记载。
    他不知道自己这六百两花得值不值。
    他想灵木卷轴再珍贵也不值六百两银子，否则风会不可能用灵木卷轴制作暗杀礼。
    想了大概百息，古凌可自嘲一笑，心想不知货品如何便出手购买，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阔绰了？
    他叹了口气。
    就在赫连枫以为他会离开，准备将目光重新放回书上时，他从怀里摸出九张写着一百两银子的银票和一堆银子丢在地摊上，拿着黑色卷轴离开了。
    银票和银子如被风吹起般落在了赫连枫手里。
    看着古凌可离开的背影，赫连枫嘴角露出了一抹古怪的笑。
    古凌可不认识他，但他认识古凌可。
    在微澜城外天劫炎域，他站在火域外远远看了刚从火域里出来的古凌可和梓琳一眼；
    当古凌可骗了费林火焱令，被火焱庭三等祭司追杀的时候，是他拦下了那名三等老祭司的脚步；
    当火焱庭发出一级极火令，准备从古凌可手里夺走火焱令时，还是他拦下了那么多火焱庭祭司与教徒的身影。
    只是当初他在微澜国，在重明城，却不知为何会来圣域？
    而且居然在朝梦学院外的镇子里摆起地摊卖起了功法。
    冷峰，后山。
    宁静的萱草院落里，已是深秋，百花凋落枯败，显得有些落寞。
    零落的枯叶中，袅袅走来一个少女，冰肌玉骨，仙姿玉色，不是别人，正是梓琳。
    房间里，辰夜察觉到有人来临，微微睁开了双眸。
    意识到是梓琳后，他的身影犹如融进了空气中，缓缓消失，与周围合成了一体。
    梓琳是来找古凌可的。
    古凌可在锻造会这三个月，她每天都会去锻造峰陪古凌可打铁，有时兴致来了还会帮古凌可锤打几下。
    今天她没在锻造会看到古凌可，心想古凌可肯定是青钢器大成，给自己放松一下，躲在冷峰偷懒呢。
    于是她第一次单独来冷峰。
    梓琳来到门前，举起玉手，正欲敲门，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眸里忽然闪过了一丝淡蓝色的光芒。
    那丝光芒异常冰冷，带着一份高度的警惕。
    敲门声并未响起。
    梓琳悄悄推开房门，发现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显得安静异常。
    她轻移莲步，走入房间，反手关上门，一双闪耀着淡蓝色光芒的眸子里充满了警惕。
    梓琳缓步向前走着。
    她看着房间里简单大气的摆设，玉葱般的洁白手指上泛出了一缕奇异的淡蓝色光芒。
    安静的脚步声在房间里回荡着。
    梓琳走过客厅前的木椅，走过摆在客厅里的屏风，走过房间里摆放纸笔的书桌。
    当她从帷幔前走过那一刻，挂在屏风上的剑骤然消失了。
    那把剑出现在她手里，闪电般向帷幔刺去。
    帷幔之后，一道身影蓦然出现，梦幻般向后退去，不是别人，正是辰夜。
    那把剑几乎是贴着辰夜脖子刺过去的。
    帷幔挡住了梓琳和辰夜的视线。
    宽阔的房间一瞬间充满了两股气息。
    一股雄浑，一股凌厉。
    两股气息相互碰撞后，房间内一切设施刹那间震动起来，桌椅等差点被掀翻。
    梓琳身影犹如鬼魅。
    在辰夜退后七步时，她已经抽回手中铁剑，追到了辰夜面前。
    那对漆黑明亮的眸子闪出的淡蓝色光芒里泛动着一股强烈的杀意。
    辰夜讶异地看着梓琳。
    古凌可刚来学院那天，梓琳跟左翔一起来过。
    那时他见过梓琳，以为梓琳只是一个修行天赋不错的普通学生。
    但他没想到梓琳居然能发现他隐藏起来的身影。
    不过辰夜到底身经百战，经验丰富。
    在梓琳猛烈的攻击下，他的身影快速闪避。
    铁剑刺中他的前一刻，他一次又一次险之又险地避开了。
    然而梓琳的攻击非常严密。
    她死死咬着辰夜，紧追着辰夜不放，剑尖始终未离开辰夜身体一尺之外。
    两道身影仿佛两道鬼魅，在房间里闪来闪去。
    霎时间，整个房间都是刀光剑影。
    杀气在房间里有增无减。
    在杀气的弥漫下，房间里的一切都慢慢浮起，飘到了空中。
    铁剑紧紧跟在辰夜面前。
    某一刻，这把泛着寒光的剑抵达了辰夜喉部，离辰夜咽喉只剩三寸之距。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了古凌可兴奋的喊声：“师父……”
    门“哐啷”一声被古凌可推开了。
    古凌可兴冲冲跑了进来，看到房间里的两人后蓦然止步。
    他满脸惊奇地问道：“梓琳，你怎么在这儿？”
    房间里，辰夜和梓琳相隔不远，不到一丈之距。
    两人身上的气息十分平静，根本看不出刚刚进行过一场绝命猎杀。
    不止如此，刚刚飘到半空的设施全部归位，与飘起前的位置没有发生丝毫改变。
    就连梓琳手中那把剑也重新回到了挂在屏风上的剑鞘中。
    梓琳没有回答，而是看了辰夜一眼。
    古凌可见状，连忙解释道：“这是我师父，就是他老人家把我从虚空里面救出来的。”
    梓琳终于明白古凌可是怎么逃出虚空的。
    她想着辰夜刚刚鬼魅般的身影，也明白了古凌可是怎么进学院的。
    她进房间前，感觉有人藏在房间里，以为那人欲对古凌可不利，这才出手击之。
    但她没想到这个人会是古凌可不知在哪儿认的师父。
    她微微下蹲，对辰夜行礼道：“梓琳见过前辈。”
    辰夜呵呵一笑，意味深长地看了梓琳一眼，对古凌可说道：“小可，这女娃娃是来找你的，你带她出去玩吧。”
    古凌可感觉客厅里的气氛有些古怪，却没多想。
    他“噢”了一声，拉着梓琳就往外走，直到跨出房门那一刻也没发现辰夜和梓琳相互凝视时，两人眼中同时出现的谨慎、警惕以及深深的疑问。
    直到两人走远，辰夜苍老的脸上才渐渐敛去笑容，被严肃与忧虑替代。
    他低头看了一眼衣服左肩被梓琳利剑划出的一道细微裂缝，微微蹙眉，自言自语道：“好可怕的剑！”
    ……
    “梓琳，你干嘛闷闷不乐的？”
    冷峰后山，古凌可和梓琳并肩走着。
    见梓琳一直低头不语，他以为梓琳是在责怪自己从没提过辰夜，也没解释过自己是怎么从虚空中逃出来的，又怎么进朝梦学院的。
    梓琳轻笑，摇了摇头，不想被古凌可知晓刚才的事。
    她岔开话题问道：“你的净化术和符文术都是你师父教的？”
    古凌可和梓琳离开重明城时，古凌可对净化术和符文术一窍不通。
    两人再见时，古凌可已经拥有了高超的净化术和符文术。
    古凌可虽然对梓琳讲过这一年多里发生的事，但梓琳从没问过古凌可净化术和符文术的由来。
    她此时想来，肯定是辰夜教的。
    古凌可“嗯”了一声，很是兴奋地说道：“你听说过传说中的‘星轸’吧？就是九术之狂澜篇，世间最强符文术，总共八卷，师父他老人家居然拥有其中三卷！还有和九术齐名的圣章，就是用七大最难懂的文字之一的圣字文写的那个，这老头竟然也懂……”
    看古凌可眉飞色舞地讲辰夜教他学符文术和净化术的事，梓琳淡淡一笑，心想刚才贸然冲进房内猎杀辰夜，是不是有点太冒失了？
    送走梓琳后，古凌可回到房间。
    辰夜一边用精致的茶具煮着古凌可从沈炎那儿摸来的好茶，一边问道：“小可，你是什么时候认识梓琳的？”
    辰夜不止是净化师、符文师和药师，同时也是一位茶道高手。
    喝过他煮的茶后，古凌可再也对其他人煮的茶提不起兴趣。
    古凌可每天晚上缠着辰夜煮茶，都会被辰夜像赶苍蝇似的赶走。
    没想到今天白天辰夜居然煮起了茶水。
    古凌可眼巴巴地看着正在煮的散发着淡淡香味的茶水。
    他算着认识梓琳的时间，答道：“一年多前吧。玥镇下了一场星石雨，梓琳跟那些星石一起飞到镇外，就被我捡回去了。”
    这是古凌可第一次除柳家大长老和二长老外，向别的人提梓琳的来历。
    想起一年多前的事，他依旧忍不住感慨。
    真是好神奇的一场星石雨，不止降下了那么多珍贵的星石，还把梓琳带到了他身边。
    辰夜蹙眉，平淡又深邃的眼眸深处难得出现了一丝还算得上兴趣的亮光。
    他问道：“你是说，她是随星石雨一起降到玥镇的？”
    古凌可“嗯”了一声，说道：“梓琳说，她是从星石国来的，只是她也不知道星石国在哪儿？”
    中原疆域极大，国家极多。
    很多人连中原有多少国家都不知道，更别说在百国当中寻找一个小国。
    况且没人知道星石国在不在中原。
    如果这个国家位于八方外域中的某个地域，要找起来更加困难。
    辰夜听后沉默了起来。
    他游历大陆这么多年，从未听过世上还有个叫星石国的国家。
    他正想再问，古凌可已是迫不及待又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拿出一份黑色卷轴，说道：“师父，您看我在朝梦镇上淘到什么宝贝了！”
    辰夜一眼认出这是一份灵木卷轴。
    这种卷轴放到世间十分珍贵，但在辰夜眼中只是一份普通的用来记载文字的材质。
    他接过黑色卷轴，将卷轴缓缓打开，眸中的平淡仿佛变成了万千道光线，似有夜空出现在瞳孔当中。
    辰夜闭上眼眸，再睁开时，眼中的震惊与不解已经消失。
    他看着古凌可问道：“你在朝梦镇上买到的？”
    “对呀，那男人真吝啬，一文钱都不肯少，花了我整整六百两银子呢！您老赶紧看看，这值不值那六百两银子？”古凌可说道。
    他从煮好的茶壶里倒出一杯香茶，有滋有味地品尝着。
    每次喝辰夜煮的茶，他都惊叹有人居然能将茶的味道煮到这般让人陶醉的境界。
    辰夜知道这份卷轴上记载的功法古凌可看不懂。
    他看着古凌可期待的目光，笑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功法吗？”
    古凌可回来的路上看了一路都没看明白。
    他只知道修炼这种功法需要焰力和黑煞力两种力量。
    见他摇头，辰夜呵呵笑道：“这是传说中的九术之新攻伐篇，世间最强攻杀术。你觉得，这六百两银子花得值不值？”
    古凌可一口茶水直接喷了出来，湿了胸前衣襟。
    九术是世间九类功法中的最强功法，是那九类功法中的极致。
    他拥有的炎荒是世间最强炼化术，辰夜教他的星轸是世间最强符文术。
    但他做梦也没想到，在朝梦镇上随便买的一份卷轴，会是世间九种最强功法之一！
    他上辈子干了多少好事，才换来了这份运气！
    辰夜看着手中卷轴，说道：“此术名为鬼凝，又名邪辰、魔眼、妖瞳，须将焰力与黑煞力融合。”
    “此术将这两种霸道力量合为一体后，利用两种力量相争相斗之威引发更强大的力量。”
    “要修炼这种功法，必须同时具有黑煞力和焰力。”
    “传说中的‘九术’是普通人也能修炼的九种功法。”
    “此术非普通人能够修炼，然而九术之现攻伐篇天谴败在了它手下，所以它被很多人尊称为九术之新攻伐篇。”
    “特别是在黑暗界，此术已经完全替代了天谴的地位。”
    “黑暗界无数类似的功法，都是由这种功法演变的。”
    古凌可想起当初在玥镇跟穆峰打的时候，穆峰使用的那种邪恶功法。
    那天晚上，穆峰将黑煞力与焰力融合成了一种黑色火焰。
    如今来看，那种恐怖又强大的黑色火焰就是来源于这种功法。
    辰夜将卷轴合上，说道：“世间没几个人有资格修炼这种宝术，更何况将其修炼成功。你这小鬼运气不错，在朝梦镇那种地方居然能买到这种宝贝。”
    古凌可笑得非常灿烂。
    他想朝梦镇可是一座很古老的镇子，里面指不定埋藏着多少好东西呢？
    他接过辰夜递来的黑色卷轴，像抚摸宠物般抚摸着。
    这可是九术之新攻伐篇啊！
    世间最强攻杀术，这等功法，别说六百两银子，就是六千两银子他都乐意花。
    看着手里卷轴，古凌可正想向辰夜请教如何修炼这种功法，门外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紧接着，符文会副会长谢寒的声音传了进来：“古凌可，你是住这儿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