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年轻便晋入了豪强境,叶知秋却低调质朴得让人心疼。
他穿的衣服都是不上档次的粗布麻衣。
书院发给他的唯一一套院服除了重大节日外,从没见他穿过。
他进书院后展现出了惊人的剑道天赋,然而他舍不得买剑,一直把一柄木剑当剑用。
直到他的修为强到木剑无法承受时,他才花了五十文,在蒂罗镇一个铁匠铺子里打了一把很普通的铁剑。
后来冰会会长柳逸和叶知秋打赌,故意输给了叶知秋一把天虹剑,叶知秋才有了一把真正的佩剑。
叶知秋最常去的地方不是讲学岛,不是藏书岛,不是修剑岛,而是水域深处几座默默无闻的岛屿。
那几座岛上灵药极多,凶兽却也横行。
即使药会学生也不会轻易跑那几座岛上采药。
然而叶知秋是那几座岛上的常客。
他在岛上杀凶兽,采灵药,将凶兽骸骨与灵药卖掉,赚的钱一部分寄回大杨树村,另一部分换成丹药寄回商行。
他知道商行最缺的就是丹药。
每次寄丹药回去后,再收到商行寄来的信,他都能高兴好几天。
叶知秋精通剑道,在剑道上的修为连书院很多修剑长老都望尘莫及。
剑宗四十二式,他已经掌握了前四式,目前正在冲击第五式地裂。
据一位长老推测,今年过年前后,这一式极有可能被叶知秋掌握。
不多时,一道流光从远处飞来。
站在剑上的是一个二十六、七岁的男子。
男子样貌清秀俊逸,眉眼十分干净,让古凌可一瞬间想起了朝梦学院执法队队长骆翔宇。
男子身上穿着很普通的布衣,身后带着那名沐曦派出去的冰会学生。
两人缓缓落在了偌大的广场上。
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叶知秋,书院强榜上排名第三的强者。
他的排名仅在执法队队长章策之后。
叶知秋在无数崇拜与爱慕的目光中来到了沐曦面前,笑问道:“沐会长,不知有何事找我?”
沐曦对叶知秋行过一礼。
她看着古凌可,说道:“这孩子来自朝梦学院,是会长的表弟,今日第一次学剑,沐曦想请知秋教导一二。”
叶知秋何等聪慧,立即听出沐曦话的重点不是朝梦学院,不是柳逸的表弟,而是今天第一次学剑。
第一次学剑,古凌可便将劈式练到了这种境界,这让他异常震惊。
从清晨到现在,古凌可一直在练习劈式。
他劈了不下百次,每劈一次,他与天虹剑之间的联系都更密切一分。
不止沐曦,就连古凌可也不知道,每当他挥剑的时候,他体内都有剑意闻剑而起。
他练劈式,藏在他体内那些关于劈式的剑意自行动作,有一大半已经融入了他血肉中。
叶知秋绕着古凌可走了一圈,呵呵笑道:“斩剑。”
斩剑为平剑向左或向右横出,高度在头与肩之间,力达剑身,臂伸直。
剑宗四十二式中第二式崩岳便是将斩剑修炼到极致的表现。
古凌可正沉浸在劈剑的快意中。
听到有人让他斩剑,他微微一怔,身体却已做出回应,双手握剑后平肩横挥了出去。
这一剑挥得痛快淋漓。
古凌可感觉身体从未像现在这样惬意过。
天虹剑好像变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随着他将剑挥出,他体内的戾气、怨气等阴暗气息全部随剑发泄了出去。
在他挥这一剑的时候,藏在他体内那些关于斩式的剑意悄然觉醒,在他挥剑的动作中逐渐融入他体内,消失的同时也在潜移默化指导着他的动作。
没有人教他,但他体内这些相关剑意便是最好的老师。
叶知秋被这一剑惊呆了。
他被称为剑道天才,可他第一次挥出斩剑时也没这般协调。
古凌可这一剑完全不像初学者,倒像修行了数年甚至数十年的剑道高手。
叶知秋并不知道这一剑是古凌可体内那些剑意受到激发,与古凌可身体相融时,影响古凌可做出的动作。
他只知道一旦给古凌可足够多的时间,古凌可一定可以练成崩岳。
叶知秋呵呵笑了。
他席地而坐,观赏起了古凌可挥剑的动作。
沐曦知道叶知秋露出这种笑容,表明这位书院第一剑道奇才打算用心指导古凌可,于是淡淡一笑,飘然离去。
古凌可在不断挥剑中尝到了从未体验过的快感。
在叶知秋的指导下,抽、带、提、格、击、刺、点、崩、搅、压、劈、截、洗、云、挂、撩、斩、挑、抹、削、扎、圈等剑式一剑剑融入了他体内。
在一挥一言的过程中,两人竟忘了吃饭和休息。
直到这一天过完,天黑了两人也没意识到。
沐曦叫人搬来了几个火盆。
在火光的照耀下,古凌可脸上的表情如痴如醉,叶知秋双眼也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
在指导古凌可的过程中,他对剑道的感悟又上了一层楼。
一直以来,约束他的剑五地裂突然间也有了清晰的突破口。
蒂罗镇。
十里香酒馆是蒂罗镇最出名的酒馆之一。
老板名为梁笑,酿得一手好竹叶青。
无论南来北往的行人过客,还是镇里常住百姓,又或者书院里的长老、执事、学生,都喜欢喝这家酒。
然而梁笑脾气古怪,给十里香定过好几条规矩。
比方只收金银不收银票,比方十四岁以下不许买酒。
最令人头疼也最让跑堂无奈的一条是酒馆酉时过后关门,不再卖酒。
马上就要冬至了。
天寒地冻,很多人晚上最惬意的事便是天黑后往酒馆里一呆,叫上几个小菜,点上两壶好酒,靠着火炉和朋友聊天喝酒。
可以说,酉时过后的戌时和亥时才是卖酒的最好时间。
这么好一酒馆偏偏在这个时候把人赶走,关门送客,着实让人弄不懂梁笑是怎么想的。
无奈是无奈,很多人还是会赶在戌时前跑进酒馆买上两坛酒。
跑堂也会在打烊后偷偷抱一坛酒离开。
酒馆白天忙,跑堂比较辛苦,薪水也不是很高。
所以老板梁笑对此睁只眼闭只眼,权当是给店员的一种福利。
戌时到来后,跑堂送走了所有人,怀里偷偷揣了坛酒,对梁笑打了声招呼后离开了。
梁笑正用算盘飞快地算帐。
算完最后一笔帐后,他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把门关上,拆开一坛酒向里屋走去。
他路过灯烛时,灯烛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灯芯,自行灭掉了。
黑暗中,梁笑向前走了一步。
那一步落下后,他整个人居然融入黑暗中消失了。
十里香酒馆屋顶上有两道身影。
两人一站一坐。
站着的那人一身黑袍,给人的感觉异常寒冷;
坐着的那人手里拎着一坛酒,身材高大,胡子拉碴,身后交叉背着一对护手为骷髅状的骷髅锏。
两人不是别人,而是冰魄和绿棂。
袭击“火种”的“鬼车九人组”中的两人。
梁笑拿着一坛酒鬼魅般出现在屋顶上。
见他来了,正在喝酒的绿棂看着手里酒坛,说道:“老梁,你酿的这酒可真是天下一绝啊。”
梁笑呵呵笑道:“这酒我酿了都快两百年了。两百年的时间,冰魄肯定都成圣了,我酿好一坛酒有啥稀奇的?”
如果让别人听到这话,一定会感到吃惊。
所有人都以为梁笑只是一个普通的酒馆老板。
其实酒馆老板只是梁笑用来掩藏身份的一个幌子。
梁笑真正的身份是无影人,一位替四煞在圣域传递情报的地贤。
十里香酒馆每天戌时打烊,打烊后的两个时辰是梁笑修行的时间。
他将酒馆最重要的这段时间用来修行。
可惜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境界一直停留在地贤中境,离地贤上境之间始终隔着一层捅不破的纸。
梁笑望着水域里灯火通明的诸多岛屿,感慨道:“自从神主二十七年前在书院发现了火龙珠,我便来到了这座镇子。一晃眼,二十七年过去了,这件事总算要有个了结了。”
三个人中,冰魄和梁笑都是无影人,只是绿棂是散修,一名普通的六阶尸煞。
他和冰魄是两年多前组成“鬼车”时认识的,和冰魄意气相投,所以两人结伴而行。
然而冰魄从未提过无影神主狂神。
此时听梁笑提起,他忍不住问道:“你们神主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听这话,梁笑两眼直放光,呵呵笑道:“神主啊,那可是一代奇人。”
“你可知道,自从老神主失踪后,无影人便失去了主心骨,四煞一度到了要溃散的边缘。”
“神主来后,仅仅用了半个月便降伏了四煞殿里那群老古董,让四煞达到了空前团结。”
“如今别说六魔和十荒,就连圣域都相当忌惮四煞的存在。”
一向不发表言论的冰魄这时也开口了:“四煞是夹在圣域和黑暗界之间的缓冲带。”
“对于黑暗界来说,四煞是防止黑暗猖狂蔓延的屏障。”
“有无影人在,无论六魔还是十荒都不敢大范围掀起作恶的浪潮。”
“对于圣域来说,正是有了镇压黑暗界的四煞,中原才能平静这么多年。”
“很多圣域不方便做的事,都是由无影人代劳的。”
“无影人的梦想从来不是号令黑暗界,而是与世人和平相处。”
“如果没有四煞的存在,中原早就被六魔和十荒搞成一锅粥了。”
“而这,正是无影人存在的价值。”
绿棂饮了一口酒,哈哈大笑道:“与世人和平相处?哈哈哈,别做梦了。冰魄,伏魔者怎么可能给尸煞与这个世界和解的机会?只要伏魔者追我们的时候能松懈点,就谢天谢地了。”
一旁的梁笑叹了口气,说道:“我也盼着世人能接受尸煞的存在,可两百年过去了,也没见世人对尸煞的态度有任何改变。算了,不说了,说出来都是泪啊,谁让咱一出生就是尸煞呢?这辈子真要被伏魔者干死的话,下辈子记得投个好胎,不是王公贵族,投个普通小老百姓也行。”
听着梁笑略带幽怨的声音,冰魄略一沉默,说道:“我相信神主。他既然说要创造让尸煞走向光明的机会,总有一天,我们尸煞会和他们伏魔者一样,正大光明地走在帝都的大街上。”
九年一次的学院联盟赛让蒂罗镇异常热闹。
最近这段日子,蒂罗镇很多地方灯火通明,彻夜不熄,白天晚上都能碰到各式各样的人。
特别是刚入夜之后,各座酒肆、食铺里面全是人影。
想要打探消息,在酒肆里随便找个地方一坐,叫上一壶酒、两个菜,各种消息立马从四周酒客嘴里飘了出来。
来蒂罗镇谈论最多的自然是享誉中原的学院联盟赛。
在这个谈资的掩饰下,很多人真正关心的是火龙珠。
无数从中原各地乃至八方外域赶来的人在意的都是火龙珠。
比方古凌可来的真正目的不是参加学院联盟赛,而是借联盟赛夺取火龙珠;
比方古凌可和墨羽衣在灵核镇遇到的那个卖剑老者也是为火龙珠而来;
再比方蒂罗镇东边这座酒楼二楼正坐在雅间的几个男人。
这几个人衣着普通,面色平常。
从他们身上看不出什么异常。
然而细察的话,能从每个人身上嗅出非常淡的血腥味。
这种血腥味并非来自他们穿的衣服,而是来自他们体内。
很多常年在战场上征杀的人都清楚,只有杀的人极多,身上才会带有这种令人不寒而栗的被鲜血笼罩的杀意。
这座酒楼算是蒂罗镇里比较高端的一座酒楼。
跑堂整日接待八方来客,见识极广,把几人迎进雅间、端上酒菜后便知趣地退了出去,再也不敢进来打扰。
坐在窗边看着蒂罗书院夜景的一个高个子男人捏着一只精美的酒杯,冷笑道:“炎魔岛上那座阵,真就那么可怕?”
关于炎魔岛有两个传言。
一个是火龙珠会在冬至日前两夜觉醒;
一个是蒂罗书院符文会学生花了极大的精力在炎魔岛上布下了一座可斩杀地贤以及天阶境界的绝世法阵。
关于火龙珠觉醒的传言没有人怀疑。
最近这些年,每年火龙珠都会在冬至日前两夜出现异象。
这已经成了公开的秘密。
至于蒂罗书院符文会在炎魔岛上布下的那座法阵则虚虚实实,没人知道真假。
毕竟能斩杀地贤的法阵都不是那么容易布下的。
斩杀天阶,一群学生能有这个实力?
不过法阵如果属实,那能进炎魔岛的境界最高者只能是豪强上境。
最近这段日子,无数人潜入炎魔岛探查消息皆无果而回。
这更映衬了法阵的神秘,加深了法阵在众人内心的恐惧。
雅间内这几人并非地贤,而是几位豪强。
更准确地说,他们是来自南荒的几位蛊荒少祀。
他们是大名鼎鼎的几名五阶蛊荒士,是豪强境里最强大的一批杀手。
炎魔岛上那座法阵无法阻拦他们,却会阻拦蒂罗书院地贤境级别的长老靠近。
如果能进入法阵的最高修为者真为豪强,他们有信心杀掉岛上所有敢跟他们抢火龙珠的人。
高个子男人不远处坐着一个昏昏欲睡的老者。
听到男人的话,老者睁开耸拉着眼皮的双眼,慢悠悠地说道:“不管那座阵是真是假,明晚炎魔岛这一趟我们非去不可。如果法阵是真最好不过,如果是假也无妨。蒂罗书院那些地贤是能进去,可外面还有更多想进那座岛的地贤、天圣和至尊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