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蒙大军如潮水般涌向了灭蒙城,仿佛一大片掠过原野的会移动的火焰。
冲向灭蒙城的途中很多人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不由更加愤怒。
他们眼中的怒火比他们身上的火焰更让人恐惧。
他们被血毒咒折磨了一千多年,白天不敢见太阳,晚上还要遭受烈火焚烧的痛苦。
在这看不到尽头的绝望中,总算出现了能帮他们解咒的人。
在他们心心念念的期待中,解咒已经成功,他们已经触碰到了解咒的门槛,已经感受到了解脱的滋味,可这一切却因东海人的扰乱被打断了!
希望明明就在眼前,明明唾手可得,却在被抓住的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有什么比这种感觉更让人绝望,没有什么比这种感觉更让人愤怒。
他们从来没有像眼下这么愤怒过,即使当年得知咒皇对他们施下了血毒咒也不过如此。
愤怒像一片无穷的野火,烧光了他们所有理智,充斥他们脑海中的只有杀戮。
他们想要杀光碰到的每一个东海人,想要杀光世上所有东海人!
这片怒火被灭蒙大军带进了灭蒙城,带进了灭蒙城上空的虚空门。
一道道身影飞进了开启的虚空门里,通过虚空门进入了虚空当中。
罗城外,东方祭坛前。
太阳照在了每一个灭蒙将士身上。
所有灭蒙人都在燃烧。
他们将身上的这片火与内心的那片火赋在兵器上,一同洒向了罗城外的神族将士。
亲眼目睹祭坛被毁的两万灭蒙将士早已疯狂。
很多神族将士参加过百年前的东海战争,还有一些将士参加过好几场东海战争,可他们从没见过眼前这种疯狂的攻势。
灭蒙骑兵骑着熊熊燃烧的马匹冲进了神族军队里,哪怕马匹被尖矛刺穿,哪怕那些人身中数刀,他们依旧挥舞兵器杀向了神族将士。
灭蒙步兵好比一团团火球挤进了神族军队里,无论遭到多少攻击,他们都对此毫无知觉,只管将手里的兵器挥向神族将士。
一些灭蒙将士手里的兵器丢了,就用骨爪抓向了神族将士;
一些灭蒙将士胳膊被砍掉,就用嘴咬向了神族将士;
一些被砍掉双腿的灭蒙将士拖着残躯爬向神族人,犹如一只只恶鬼,要将神族人拖进无尽的深渊。
没有谁比眼前这群将士更疯狂,纵然中灵境甚至下灵境的灭蒙兵也敢朝承师境、豪强境的神族人冲去,压根不在乎自己能不能打得过。
有天仙族中卫想要施展神罚术,降一场大雨拖住灭蒙将士脚步,却被突然飞起的灭蒙中将从空中打落大地,砸进了尘埃里。
一些修行水系功法的神族人发现自己的功法对灭蒙将士失去了效果。
无论他们功法有多厉害,始终挡不住灭蒙将士扑向他们的身躯。
神族将士中,有很多弓弩手都背着乱风箭。
这是神族准备的专门用来对付灭蒙将士的弓箭,能够撕裂虚空。
无论灭蒙将士在东海哪个地方,都能将灭蒙将士吞进去后送回灭蒙境内。
一千多年来,每一次东海战争,东海人都要依靠这种箭平息战争。
这一届东海战争,东海人的大杀器是海破天惊阵,准备的乱风箭要比往届少得多。
饶是如此,背着乱风箭的弓弩手依然很多。
此时此刻,数不清的乱风箭从很多弓弩手背后箭囊里飞出,飞向了空中的风大将军。
那些箭在风大将军周边飞舞着,在空中占据了极大的面积。
很多神族人以为风大将军会控制这些箭杀下来,谁想所有乱风箭同时破碎。
数不清的碎片渗入空气中,打通了现世与虚空的连接。
数量极端恐怖的虚空气流从空气里浮现而出,聚成一片后,让高空出现了一个千丈庞大的巨大裂缝。
黑洞洞的裂缝里突然出现了震耳欲聋的厮杀声。
在无数人的目光中,只见数不清的灭蒙将士从裂缝里飞了出来,挥舞背后双翅朝神族人杀来。
那是飞进虚空门里的二十多万灭蒙大军,进入虚空后,全部通过这个裂缝从灭蒙城里来到了东方祭坛前。
浩浩荡荡的灭蒙大军齐齐飞下,仿佛数不清的天火从高空落下,光是这种景况就看得人目瞪口呆。
灭蒙国,西部边境。
西方祭坛前,得知解咒仪式被东海人打断后,林大将军带着愤怒的两万灭蒙将士飞出灭蒙国,飞进了庄国南部某地。
深入庄国某地后,这些灭蒙将士仿佛触碰了某种禁忌,全部被突然出现的虚空气流吞进了虚空中。
借着风大将军利用乱风箭撕开的虚空裂口,这两万灭蒙将士从庄国飞到了罗城外,加入了征讨神族人的大军中。
上千年的东海战争关乎着每一个灭蒙人的命运,也关乎着每一个东海人的命运。
每一个宗族,每一个教派都深陷其中。
正是由于这些战争耗光了很多大族或大教底蕴,这么多年来,除了天仙族和净灵庭外,东海才无法像西荒的玄教、南疆的南教那样衍生出第三个可与天仙族和净灵庭匹敌的传承。
曾在东海赫赫有名的古荫族、海刀教、天蓝宗等庞大势力近些年来全部没落。
曾经最有希望追逐天仙族和净灵庭的古荫族在大供奉寿元已尽、二供奉长年闭关不出、三供奉裴俊死于朝梦学院后,如今只剩古荫族族长这一位至尊苦苦支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从超强宗族沦落为准一流甚至二流宗族。
这一届的东海战争和以往一样,古荫族等其他宗族、教派只是象征性地派出了些人马,主力还是净灵庭和天仙族。
净灵庭共派出了两位至尊,六位天圣,九位地贤,天仙族共派出了三位至尊,七位天圣,十一位地贤
除了攻打灭蒙国南部边境与北部边境的二十万神族大军外,东海其他强者全都在罗城外的战场上。
伏传化为一道剑光从虚空裂缝里飞了出来。
感受到伏传气息后,沉香木车里传出了一声长叹。
净灵庭大祭司木铮从车里出现在空中,双手一划,从他手中飞出的绿光刹那间化为一面数丈高的圆形镜子,挡起了那道剑光。
剑光撞在了绿光镜上,巨大的声响如雷声般落在大地上,震得不少境界低者昏厥了过去。
净灵庭来了两位至尊,一位是南方战场上的木尚然,另一位便是木铮。
天仙族三位至尊里,大长老栾璞在跟风大将军打,栾炳业在北方战场上,最后一位栾蓄正想挡下从虚空裂缝里飞出来的林大将军,忽然发觉不远处有个人在盯着自己看。
那人身披黑袍,不是别人,而是鬼医。
鬼医有多可怕,栾蓄心里非常清楚。
灭蒙国七位至尊里,“风林火山”四大将军全部都是王境上境,八品符文师伏沉也是王境上境,只有伏传和鬼医两个人达到了王境峰巅,离传说中的神之领域只有一步之遥。
若不是被血毒咒拖累,这两人极有可能跨过那道门槛,成为让世人敬畏的神迹人。
鬼医目光不善地盯着栾蓄,忽然咧嘴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很诡异,明明低沉得可怕,却又像响箭般听得人难受。
他离栾蓄有十丈远,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声便像在栾蓄耳边响起一样,让栾蓄第一时间祭出法宝朝鬼医打去。
能逼一位至尊一出手便使出法宝,可见鬼医在东海人眼里有多可怕。
那件法宝散发着神秘的碧色光芒,由于光芒太盛,一时间看不出那件法宝是何模样。
让栾蓄震惊的是,鬼医走过来后毫不躲避,反而一拳打在了那片碧光上。
恐怖的波动从栾蓄和鬼医之间扩散而出,波及了周围一切身影。
百丈之内,所有人被震飞。
由于承受不住那种太过强悍的力道,有人吐血身死,有人爆体而亡。
灭蒙国有十六位步入圣境的上将,除了两位在南方战场与北方战场上外,剩下的十四位全部从虚空里飞到了罗城外。
原野上有一头正在横冲直撞的黑犀牛。
那头黑犀牛是只六阶恶兽,比很多地贤都要强大。
那头黑犀牛正践踏着一名又一名灭蒙兵,见一道流光忽然朝自己飞来,黑犀牛不止没躲,反而冲了上去。
巨大的撞击出现在战场上,震飞了数不清的神族人和灭蒙将士。
战场上其他地方,十三位灭蒙上将无视境界之距,对一堆又一堆还在玄阶、黄阶境界的神族将士出手,逼得很多净灵庭一等祭司和天仙族上卫不得不来阻拦。
如潮水般的灭蒙大军从虚空裂缝里不断飞出。
望着那数不清的身影,很多神族将士心生绝望,心想发了疯的鬼兵怎么还有这么多!而且还都会飞!
灭蒙国南部,某座光秃秃的山头上停着两辆马车。
两辆马车都很普通,应该是从大月国某个车行租来的,可守在马车身后的十余黑衣人却不简单。
那些人全部戴着黑色面罩,好几位都是天圣,境界最低的也是豪强。
这么多天圣、地贤和豪强只有当侍卫的份,可见坐在马车里的人身份有多尊贵。
坐在左边马车里的是一位目光冷冽的老者,身着玄衣,一头长发分阴阳二色,左边全黑,右边全白。
老者右手拇指上戴有一枚玉戒,通体漆黑,中央刻着一个“绝”字。
坐在右边马车里的是一个脸色阴郁的男子,身着玄衣,一头柔顺的蓝发系在脑后,每一根都流动着神秘莫测的光泽。
男子头戴黑玉饕餮冠,冠上无珠,却刻着一个式样古朴又优美的“杀”字。
男子右手中指上戴有一枚玉戒,通体漆黑,中央刻着一个“弑”字。
如果被人知道眼前这两位来了灭蒙国,一定会在中原掀起滔天巨浪。
因为这两人都是步入了神之领域的神迹人。
左边马车里的老者名叫绝迁,是六魔殿之一——绝魔殿魔君;
右边马车里的男子名叫弑天陈,是六魔殿之一——弑魔殿魔君。
圣域准备了那么多年,才在飞廉国相助下重伤了“六魔人”之一的灭魔殿魔君灭尘,谁能想到眼下竟有两位“六魔人”来到了灭蒙国!
马车离罗城外的战场太远,少说也有上百里,两人却能透过没有拉开的车帘看清战场上每一个细节。
望着冲进神族大军里的二十多万灭蒙大军,弑天陈呵呵笑道:“好多年没见过这般壮观的美景了。”
弑天陈说话语气很平静,声音也很轻柔,可当字从他嘴里飘出来后,马车内的阴煞血腥气息明显增加了几分,仿佛此人只是说话都能影响周边气息。
“不知道辰夜什么时候才会出现?”另一辆马车内传出了绝迁有些疲惫的声音。
他刚跟四煞之一的“修罗”打了一场,还没顾得上休息,又被巫妖王遣来夺取辰夜身上的生命之泉。
弑天陈如果坐在马车里不说话,身上散出的阴煞气息很容易让人以为坐在车里的是一具尸体。
哪怕他目光再清亮,也影响不了车内骇人的阴煞气息。
他呵呵笑道:“都打成这样了,那只大鸟肯定会出现。辰夜跟那只大鸟在一块儿,大鸟来了,辰夜自然会出现。”
罗城。
三十万神族将士已经通过罗城冲进了灭蒙国,空荡荡的罗城里只有被人马践踏过的满地尘埃。
罗城城北一座还算保存得完整的石塔上站着一位老者。
老者身穿一件干净的淡蓝色净化服。
那件净化服明显已经穿了很多年,袖口、衣角等地方都有磨损,周身却萦绕着一片淡淡的如仙气般的纯净气息。
老者一头夹杂着些许白发的灰发一丝不苟地束在头顶,用一条普通的蓝色发带系着。
他胸前没有佩戴任何徽章,只有左手中指上戴着一枚玉戒。
那枚戒指呈现妖异的碧绿色,绿得鲜艳欲滴,仿佛世间所有绿光全部聚在了这枚戒指上。
玉戒中心刻着一个神秘的“木”字。
那个字明明刻在戒指上,可若盯着那个字看,总会感觉目光被无穷无尽的绿光覆盖,仿佛坠入了一个绿的世界。
老者望着罗城外惨烈的战斗,目光不忍地长叹道:“这么多年了,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