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很好，很好！”
    巢墨轩看着飞在面前的剑气冷笑道。
    那道剑气靠近他后，速度比刚才慢了太多，好像陷进了看不见的泥潭里。
    那是因为他面前飘着一面铭刻着玄奥咒文的金盘。
    正是那面金盘散出的力量在阻挡剑气。
    金盘是一件天阶法宝，只是由于巢墨轩实力不够，又祭出得太过仓促，这才发挥了不到十分之一的威力。
    金盘改变了剑气的攻杀速度，却被剑气砍中，从当中碎成了两块。
    天阶法宝就这样毁了，巢墨轩脸上却看不到丝毫痛惜。
    他盯着古凌可的目光中只有杀意。
    他拿起双手，在胸前快速结起了手印。
    看着那些手印走势，若岚不由惊呼道：“失血咒！”
    失血咒是天咒族珍藏的高阶功法，是天咒族诸多施咒术中的一种。
    中咒者会七窍流血，严重的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在渗血，到最后体内五脏六腑都在渗血，根本无药可医。
    只有懂得失血咒的人才能解咒。
    这种施咒术是皇族禁术，只有皇族才有资格修炼。
    若岚虽是名义上的公主，却也没有资格接触这种施咒术。
    若岚想求巢墨轩住手，谁想又一道剑气从古凌可倒插于地的刀上飞出，顺着地面来到了巢墨轩脚下。
    巢墨轩不懂剑道，但知道古凌可施展的乃是剑宗四十二式中的第五式地裂，是一招和崩岳威力相似的剑招。
    他没敢大意，唤起两块金盘踏了上去，避开了那些从地下爆出来的数十道剑气。
    巢墨轩飞在空中，双手之间出现了一道很诡异的黑光。
    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黑光连接出现。
    当第七道黑光出现后，这些黑光相交处化成了一簇龙眼大小的黑光球。
    若岚指间浮现出了几许爪风。
    她正打算和古凌可一起拦下巢墨轩这一击，古凌可已经将刀拔起，左手握刀，将刀尖对准了飞在半空的巢墨轩。
    古凌可一掌打在了刀柄后方。
    只见弥漫在刀附近的剑意向外飞速扩散，以看得见的涟漪状表现了出来。
    剑意中央，铁刀犹如离弦之箭，带着凛冽杀气朝巢墨轩飞去。
    巢墨轩眼前的黑光球由龙眼大小变得有半个人头大，那把刀不偏不倚，正好插进了黑光球内。
    锋利的刀尖从黑光球内部一直刺到了巢墨轩眼前。
    这是剑宗四十二式中的第四式天刺，是一式非常强大的攻击型剑招。
    庞桐轩在飞廉城越境杀国师施元，白玉棠在蒂罗书院借后贤之手重伤燧阳，用的都是这一招。
    刀停在了巢墨轩面前。
    刀身上的剑意散尽，最终没能攻破那颗黑光球。
    巢墨轩淡淡一笑，赞赏地看着连续使用崩岳、地裂和天刺的古凌可，说道：“你很不错，可惜境界太低……”
    “所以你会死在自己的高傲和大意之下。”巢墨轩的话被古凌可打断了。
    只见古凌可双手在胸前结出了一个奇印，嘴角微微上扬，看着巢墨轩的眼中充满了讥讽。
    巢墨轩目光从古凌可脸上移到了插在黑光球里的刀上，这才发觉刀身上浮现出了一道神秘符文。
    那道符文不知什么时候被古凌可画上去的，共七十二笔，不是别的，而是古凌可独有的妖火符。
    这是一道和“五舟”之首——隗扬的神变术鬼风雷斩打成平手的火符；
    这是一道让天仙族中卫栾敬天耗费全力才卸去其力量的火符；
    这是连燧阳、火毒师这些九品锻造师都惊叹不已的火符。
    这道火符若是爆裂，别说刚破豪强境的巢墨轩，半条巷子都会被炸成废墟。
    妖火符上的光芒越来越明亮。
    感受着这道火符内暴涌而出的狂暴力量，巢墨轩眼中的好奇变成了惊疑，很快又转成了恐惧。
    他能清楚地感受到和眼前这道火符相比，自己的失血咒哪怕再强十倍也没有用。
    赤红色光芒开始向外扩散。
    察觉到妖火符扩散出的强悍波动，所有天咒族族卫出于本能地伸手去挡那片光芒。
    巷道里，古凌可一把拉过若岚，用身体护在了若岚前方。
    妖火符威力有多强大，他比谁都清楚。
    只要能杀掉巢墨轩，哪怕他被妖火符震伤也心甘情愿。
    红光笼罩了巢墨轩的目光。
    就在巢墨轩感到死神冰冷的手掐在他脖子上那一刻，那片红光很诡异地缩向一处，毁掉铁刀和失血咒后缩得只剩龙眼大小。
    巢墨轩吓得从空中掉了下来，赶紧被几名天咒族族卫扶住了。
    他头发紊乱，又惊又惧地看着那颗红色光球，再也没有之前的潇洒和镇定。
    那颗光球落了下来，落在了出现在巷子里的一个老者手中。
    老者不知有多大年纪，一头灰发中夹杂着不少白发，脸上的皱纹如刀刻般深刻。
    他身穿纹着鹓雏花纹的黑色长袍，头戴八珠鹓雏墨玉冠，俨然是位来自天咒族的长老。
    若岚诧异又平静地看着这位老者，沉默后行屈膝礼，说道：“若岚拜见巢长老。”
    老者名为巢嗣乾，乃是天咒族一位遁入王境上境多年的长老。
    他在天咒族的地位仅次于身为大长老的巢毓。
    他随手化掉了那颗火球，淡淡地“嗯”了一声。
    他目光复杂地看了古凌可一眼，然后对巢墨轩说道：“殿下，请回吧。”
    巢墨轩意外地看着巢嗣乾。
    古凌可刚刚施展出了那么绝妙的剑道，又拥有那么可怕的妖火符，却非天咒族人。
    如果放任这个少年成长，日后若成大物，必定会对天咒族产生威胁。
    况且这个少年让他丢了这么大的面子，他怎么可能放过古凌可？
    他当即说道：“巢老，杀了他！”
    巢嗣乾没有动，而是站在原地劝解道：“殿下，请回吧。”
    “我让你杀了他！”巢墨轩指着古凌可吼道。
    他尽管已入豪强境，但刚刚差点死在古凌可手下后，再也不愿靠近古凌可。
    他看着巢嗣乾，就像一头能将骨头嚼碎后咽下去的恶狼，一字一顿地说道：“这王八蛋刚才差点害死我，就这样把他放了未免太便宜他了！就是不杀他，老子也要……”
    “也要怎样？”一个声音在巷子里响了起来。
    这个声音非常平静温和，却带着一股淡淡的威压。
    这个声音让巢墨轩心头一跳，后面的话愣是无法说出口。
    一个身披黑袍的老者出现在巷子里，不是别人，而是辰夜。
    他看着巢墨轩，说道：“技不如人就该勤加修炼，净指望别人，万一天咒族哪天失势了怎么办？”
    “天咒族怎么可能失势？你这老东西又是从哪里来的，竟敢诅咒我天咒族？”巢墨轩指着辰夜骂道。
    他没有理睬巢嗣乾的劝解，冷笑道：“就你一个地贤也敢对我天咒族指手画脚，我天咒族随便动一动脚趾都能踩死你！”
    辰夜哈哈笑了起来。
    伴随着他的笑声，一股浩瀚无边的威压从黑袍下扩散而出，顷刻间涌遍了整条巷道。
    这股威压看似无形，身处威压当中，却比浸在水里更难受。
    别说那些天咒族族卫，就连巢墨轩都感到难以呼吸。
    辰夜向巢墨轩走来，淡淡笑道：“动一动脚趾都能踩死我，天咒族好大的威风啊！”
    那股威压太强了，纵然已入世间至尊之列，巢嗣乾也感到无比难受。
    似乎一股无形的力量制约着他，让他别说施展功法，就连动一下都非常困难。
    他早已感知到辰夜的存在，可他发现自己居然看不透辰夜这位地贤时，才劝解巢墨轩尽快离开。
    没想到恼火中的巢墨轩根本听不进去他的话，执意要挑衅辰夜。
    等这股威压出现后，他才发觉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多可怕的存在！
    巢嗣乾动作缓慢地对辰夜长揖及地，说道：“鄙人代我家少主向陛下道歉，还望陛下高抬贵手，饶过我家少主这次。”
    巢墨轩看着辰夜的脸上充满了震惊。
    世间能被称为“陛下”的人寥寥无几，就连身为皇族的他们天咒族中，也没人敢以“陛下”这两个字自居。
    能被称为“陛下”的，只有步入神之领域的那十位神皇。
    巢墨轩想巢嗣乾这样称呼辰夜，难道眼前这个老者是那十位神皇之一？
    辰夜没理睬巢嗣乾。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巢墨轩，说道：“诅咒你天咒族怎么了？我这老东西对你指手画脚又如何？小小年纪目无尊长，狂妄自大，真以为‘天才’两个字很了不起吗？”
    无形威压像一座山一样压在巢墨轩身上。
    巢墨轩不知道这种力量就是传说中的王者神魄，他只是感到这股威压自己根本无法抵抗。
    他只有在古咒山上拜见天咒族守护兽鹓雏时，才从那只神兽身上感受过这种威压。
    他想站稳身形，可身体不听使唤。
    他被那股无形威压压着双膝渐弯，最终跪在地上，膝盖将地面压碎，深深陷了下去。
    直到这时，笼罩在巷子里的威压才消失。
    巢墨轩仿佛被抽掉了所有力气，被两名族卫扶着才没瘫倒在地。
    他恐惧地看着辰夜，再也不敢多出一言。
    巢嗣乾对辰夜再次作长揖，谢过辰夜后看着若岚，说道：“若岚，我们该走了。”
    若岚站在原地没动。
    巢嗣乾有些意外这个少女居然敢不听他的话，眸底顿时浮现出了一抹怒意。
    他轻喝道：“若岚，跟我走！”
    “她若是不愿跟你走呢？”辰夜问道。
    他答应过若岚，要帮若岚离开天咒族，自然要护若岚一把。
    巢嗣乾吃惊地看着辰夜，似乎没想到辰夜会管他们天咒族的事。
    他讪讪一笑，说道：“药皇陛下玩笑了！巢若岚乃我天咒族公主，她不愿跟我回天咒族，又能去哪儿？”
    若岚眼底浮现出了一抹黯然。
    是啊，她身为巫族人，从小生活在天咒族，不愿回天咒族又能去哪儿呢？
    辰夜看了若岚一眼，问道：“若是我不愿让她回天咒族呢？”
    巢嗣乾这下更加吃惊。
    他沉默半晌，说道：“药皇陛下乃世间景仰之人，插手我天咒族的族事，未免不太好吧？”
    辰夜呵呵笑道：“若是我执意呢？”
    巢嗣乾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
    他思虑良久，对辰夜长揖及地，行礼道：“巢某人出族时受大长老之命，务必要带巢若岚回去。陛下若执意如此，巢某人只能以死相拼，纵然死在陛下手里也毫无怨言。但陛下插手天咒族族事，传出去对陛下名声有损，而且我天咒族必会来人向陛下讨说法。到时候若让陛下难堪，还望陛下不要责怪巢某人今日没有及时提醒。”
    巷子里的气氛在瞬间凝滞了起来。
    所有人心头一凛，仿佛看到了整条巷子在巢嗣乾和辰夜激斗下变成废墟的惨状。
    打破这种气氛的是若岚。
    她向巢嗣乾走来，沉默片刻后说道：“巢长老，我跟您走。”
    “若岚……”古凌可向前走了一步叫道。
    若岚停下脚步，转身跪在辰夜面前，双手伏地，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辰夜待她不薄，医好她身上伤后又送她净灵丹和安神丹，还送给了她幽冥术的修行功法。
    辰夜带她来灭蒙国，就是因为解了灭蒙国的血毒咒，便意味着让她解除了万咒噬心之苦。
    眼下辰夜又为了当初的诺言要与天咒族为敌，光是这份心意就让她十分感动。
    然而辰夜身体有疾，如今刚得到神藏术，最需要的就是时间。
    她实在不愿辰夜因为她遭到天咒族的报复，因为她耽搁神藏术的修行。
    她眸中带泪，看着辰夜笑道：“前辈大恩，若岚没齿难忘。”
    辰夜连六魔、十荒都不怕，又怎么会惧身处南疆的天咒族？
    只不过若岚实力太弱，境界太低，对幽冥术的修行又太浅，眼下远没有达到和天咒族决裂的地步。
    而且呆在天咒族，对若岚的修行大有裨益。
    他双手微抬，从他手上散出的秘力将若岚从地上扶起，说道：“回去后好好修行。”
    若岚对辰夜再行屈膝礼，说道：“谨记前辈教诲。”
    若岚转身向巢嗣乾走去，走了几步，突然间停下脚步，再向古凌可看了一眼。
    她对古凌可露出了一个带着淡淡忧伤与难舍的笑容，看完这一眼后转身离去，再也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