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桓身为王境大能,步法神乎其神,一步前行数里都很正常。
他从养风谷方向走来,在古凌可没有察觉的情况下走到了古凌可身后便是明证。
可他见古凌可腿上有伤,于是刻意走得很慢,以保古凌可能够跟上,本来对他来说很短的路愣是从申末走到戌正才走完。
没谷是一座很偏僻的谷,位于七十二偏谷之首。
这座谷以前名为“敬祖谷”,因为祭拜魔风谷历代谷主与祭司的祠堂就设在这里。
后来这座谷灵气尽散,变得十分稀薄,谷内祭司认为将祠堂继续留在此谷是对祖先的不敬,于是将祠堂迁往三十六正谷之一的“祭天谷”,这座谷便彻底落败了下来。
三十六正谷当中,大多数谷主都是地贤境级别的二等祭司,比方落霞谷的罗启东,飞云谷的罗正荣,飘雪谷的罗棣。
有些谷主是步入了圣境的一等祭司,比方布置法阵的阵谷谷主,比如精通医术的药谷谷主。
还有几位谷主是步入了王境的特等祭司,比如掌管魔风谷律法的律谷谷主,掌管七十二偏谷事宜的群雄谷谷主,再比如掌管祭祀事宜的祭天谷谷主。
罗桓曾是掌管祭祀事宜的祭天谷谷主,在魔风谷地位仅在魔风谷谷主之下,连身为律谷谷主的魔风谷谷律罗督声望也不如他。
只不过后来不知什么原因,他辞去祭天谷谷主职位,离开三十六正谷,来到了这荒僻的没谷。
他整日呆在没谷内,除了药谷出现没法医治的病例会派人来请他外,一般情况下,他很少靠近三十六正谷。
有人猜测罗桓是对魔风谷谷主地位产生了威胁,才被魔风谷谷主逼出正谷,赶到了偏谷;
有人说罗桓曾在祭天谷做出了对先祖大不敬之事,才被赶到没谷思过;
还有人说罗桓私下修行邪功,被人发现后为保全性命与修为,才甘愿走出正谷,躲在偏僻的没谷度日……
各种说法莫衷一是,却不见谷内哪位大人物真正提过这件事,所以罗桓在没谷呆了几百年了,也没人知道他离开祭天谷的原因。
魔风谷似乎渐渐忘了这位曾叱咤风云的前祭天谷谷主,只有到了连药谷谷主这位八品药师都感到棘手的伤病时,魔风谷才会想起生活在没谷的这位老人。
没谷内坐落着很多破败的高大建筑,位于最前方的是一座庞大的古朴大殿。
大殿高十丈,殿内有三十六根擎天巨柱,从大殿口一直蔓延到了大殿深处。
大殿两旁摆放着两排巨大的书架,书架从门口一直延伸到大殿深处,几乎占据了两边墙壁。
书架上摆满了各种书籍与卷轴,一眼望去,数量多到不知有多少本。
大殿深处,除了几副待客用的桌椅外,只摆放着一座简易石桌,石桌上摆着一面什么字都没写的牌位。
整座大殿仿佛一个步入暮年的老人般没有丝毫活力,散发不出任何光彩,饶是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也空旷得让人心惊。
罗桓走到石桌前,抽出一炷香点上,插进香炉后指了指殿后门,说道:“后面空房子多,找一个去休息吧。”
从大殿走出来后是一片院子,院子周边罗列着好些屋子。
最靠近殿后门的那间屋子里住着罗桓,除了那间屋子外,其他屋子大多已经破败。
有些屋子门窗坏掉了,有些屋顶漏雨了,看得出来,已经有很多年没人进去过了。
古凌可心想在这些屋子里睡一晚上,第二天早上会不会被坍塌的土石瓦片埋在下面?
当古凌可转到院子角落一间屋子时,十分意外地看到那间屋子修得十分整洁,别说屋顶,连门窗都完好无损。
那间屋子门口不像其他屋子那样堆满了尘土和枯叶,而是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就连挂在门口的那盏灯笼外面也没蒙上丝毫灰尘。
古凌可拿着灯火推门而入,只见房间里摆设简单却干净素雅,虽然只有一张床和一副桌椅,但挂在墙上的几幅山水画彰显了主人别具一格的品味。
他点着放在房间里的烛火,心想罗桓人可真好,不止带他来了没谷,还给他准备了一间这么好的客房。
古凌可不知道的是这间房间以前是千晨住的,千晨走后,罗桓睹物思人,每隔几天便将房间打扫一遍,心想万一千晨哪天回来了,也好有个住处。
第二天古凌可早早起了床,在院子里的菜地里摘了一些青菜,来到厨房煮起了饭。
他烤肉与煮肉汤乃是一绝,其他饭菜很少做,但和若岚在灭蒙国的那段日子里,天天见若岚洗菜做饭,多少学了一点,虽然做出的饭菜不太好看,味道倒还不错。
古凌可将饭菜放在罗桓门口的石桌上,拿起一把扫帚走进了殿内。
三十六正谷他是进不去了,眼下没谷正是最合适他的栖身场所。
既然暂居罗桓这儿,做饭、扫地这些最基本的重活自然得他干。
古凌可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拿着扫帚,费了好大的劲才扫完了整个大殿以及殿前的台阶,回到殿里时,罗桓已经起床,端坐在殿内石桌前的蒲团上。
他对罗桓行过一礼,走出大殿,见放在石桌上的饭碗已经空了,于是很自觉拿到厨房洗干净,出来后手里又多了一条抹布。
大殿内书籍极多,却已经很久没人翻看,每一本书上都落满了灰尘。
古凌可把那些书拿出来擦干净,打扫干净书架然后放回去,溅起的灰尘时常呛得他直咳嗽。
他除掉一本《步法初学录》上的灰尘后,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老伯,这些书我能看吗?”
古凌可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想过罗桓能允许,毕竟这些书都是魔风谷的藏书,多数是关于步法、身法和刺杀术的。
他非魔风谷弟子,有什么资格窥探魔风谷这些宝藏?
出乎他意料的是,听到他的话后,罗桓眼睛都没睁地说道:“书是给人看的,想看就看吧。”
古凌可大喜,虽然这没谷早已被人遗忘,但罗桓好歹也算一谷之主。
罗桓应允了,魔风谷其他人即使知道他观看谷内功法也怪不到他。
古凌可一边收拾书架,一边观看那本《步法初学录》,一早上的时间没擦多少书架,那本书倒是给他看了一大半。
在他想起要给罗桓做饭的时候,殿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哭喊声:“哥哥……”
湘湘跑到大殿门口,看见古凌可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一头窜进古凌可怀里哭个不停。
昨天她进了养风谷,左右等不到古凌可,于是跑去问刘老执事。
在她一番纠缠下,刘老执事只能告诉她古凌可未被录取,天黑的时候跟着罗桓来到了没谷。
她昨天晚上就要来没谷找古凌可,愣是被刘老执事拦下,今天派人亲自送了过来。
带湘湘来的那名养风谷执事在没谷外没敢进来,古凌可安慰了一会儿湘湘,和她一起做了午饭,等罗桓吃完将空碗洗干净后,才将湘湘送到了大殿门口。
湘湘抹了一脸泪水,看着他抽噎道:“养风谷为什么不要你?”
湘湘是跟着古凌可登上山顶,拿到养风谷弟子资格的。
在她看来,她都能成为养风谷弟子,古凌可没可能成不了才对。
古凌可没法对湘湘解释什么,他昨晚已经猜到魔风谷有人不想他进入正谷才从中作梗。
他在魔风谷人生地不熟,找不出那个看他不顺眼的人,即使能找出来,也拿那个人没办法,正好没谷是个非常适合他落脚的地方。
现在湘湘已经进了魔风谷,他准备在魔风谷住一段日子,等三个月后的承师大会结束,湘湘被某个谷主看中,收为魔风谷正式弟子就返回中原,回他的朝梦学院。
他摸着湘湘脑袋,呵呵笑道:“有些事现在给你说不清楚,以后你会明白的。在养风谷好好听师长的话,争取在三个月后的承师大会上成为正式弟子。”
湘湘“嗯”了一声,和古凌可一起离开大殿,向等在谷外的那名养风谷执事走去。
两人离开大殿那一刻,大殿深处,一直闭着双眸的罗桓忽然睁开双眼,看着湘湘离去的背影,眼里充满了惊讶:“好一块璞玉!”
送走了湘湘,古凌可开始了他在没谷修葺房屋、烧火做饭、扫地除尘的日子。
他离开玥镇柳家这几年,很多事情都是自己动手,无论修葺房屋还是整修菜园、采石铺路全都十分拿手。
半个月时间,他将没谷各处打扫得干干净净不说,还将那些破败屋子修得跟新的一样。
从大殿后门走入院子,经过十几间房子后,会来到一条两米宽的石阶前。
这是一条上山的路,顺着石阶走半个时辰便能到山顶。
山顶上建着一座庞大的广场,站在广场上往下看,无论大殿还是院子,抑或大殿前那条出谷的道路皆尽收眼底。
这座广场三面都是悬崖,只有北边靠着一面崖壁。
崖壁上刻着没谷从建谷到千年前的诸多事迹,每一个字都饱受岁月的摧残,有些字已经模糊得快看不见了。
这座广场以前是没谷弟子每天上午修行的地方,由于建在山顶,故被人唤作“山顶广场”。
自从没谷衰落后,再也没人来过这儿。
古凌可是突发奇想来山顶广场的。
经过神藏术医治,他的腿伤还未痊愈,却也好得差不多了。
那根拐杖已经被他丢弃,除了走路一瘸一拐外,基本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这天一大早,他拿着那本已经翻了很多遍的《步法初学录》,扛着一把扫帚来到山顶广场,一边看书里关于步法的介绍,一边慢悠悠地清扫着广场上的灰尘。
广场已经很多年没人来过了,上面的尘土积了厚厚一层,古凌可费了好大的劲才把那些尘土清理干净。
在他扫到广场南边后,丝毫没有注意北边崖壁上的那些字迹突然动了。
崖壁上,每一个字都很诡异地跳动了起来,就连那些快被磨没的字迹此时也全部显现,带动着周围空气开始晃动。
所有的字都在动,不止是那些字,就连刻字的崖壁也动了起来。
崖壁上的字突然消失时,崖壁前的空气变得如云雾般迷幻不清,仿佛变成了一条神秘的通道。
紧接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猛地从那片迷幻空气里跑了出来。
少年生得很好看,如羊脂玉般洁白的皮肤看得女子也要心生妒意,冰蓝色的眼眸透露着天真与活力,一头黑发整齐地梳在脑后。
他头戴四珠白鹤青玉冠,身穿织着华丽花纹的银袍,身材挺拔颀长,身上涌动着淡淡灵气,仿佛从那崖壁上走出来的一位谪仙。
少年看了一眼四周,又抬头看了一眼太阳,像拥抱阳光那样张开双臂,伸了个懒腰后,一脸满足地说道:“总算出来了!”
少年名叫罗祎,他在星河室呆了半年,猛地一出来,看见眼前这片青山白云,一时间难以适应,用力吸了几口气才平复了激动的心情。
太阳刚升到头顶,他在阳光下伸了个懒腰,正打算向前走去,看看自己来到了什么地方,耳边蓦然传来了一阵轻喝声:“别踩!”
罗祎愕然,伸出的右脚停在半空,保持着单脚撑地的姿势好半天没动。
他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也没在眼前这么大的广场上看到人,正想着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右脚准备踩下去,前方又传来了那阵轻喝声:“别踩!”
罗祎准备落下去的右脚稍稍抬了抬,咽了口气,在广场上看了好长时间,这才看见一个跟他差不多大小的少年扛着一把扫帚一瘸一拐走了过来。
他保持这个姿势已经快一盏茶的功夫了,依然能一动不动地呆在原地,脸上连丝毫汗珠都没渗出,可见在修行方面的基本功做得有多扎实。
古凌可喊出第一声“别踩”后,又花了近一盏茶的时间才把整个山顶广场打扫干净。
他一边向罗祎走来,一边看着这个身穿华丽服饰的少年,心想这是哪儿冒出来的小子?
闲着没事,跑我刚刚打扫干净的山顶广场上来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