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山顶广场极远的另一座山腰上,一座柱子倒了一根的破亭子里站着一道身影,不是别人,而是罗桓。
罗祎从崖壁刻字上走出来那一刻便惊动了罗桓。
察觉到罗祎没有恶意,山顶广场上又有古凌可在,罗桓便没有出现,一直站在这座亭子里看着广场。
看到罗祎使用错步的时候,罗桓赞许地点了点头,表现出了对罗祎的欣赏;
看到古凌可踏着法阵挡住罗祎道路的时候,罗桓眼中闪过了一丝惊讶,很诧异古凌可居然懂符文术;
看到罗祎出拳后,想要收回拳法却无法收回的时候,罗桓脸上浮现出了欣慰的神色,对罗祎善良、肯为他人着想的心性十分满意;
看到古凌可翻身一脚踢在罗祎腿上的时候,罗桓眼前一亮,似乎没想到古凌可实战经验这么丰富;
看到罗祎祭出半山印攻向古凌可的时候,罗桓心头一跳,心想这孩子才多大?居然学会了半山印;
看到古凌可连换十余手印后,一股压制不住的气息从罗桓身上散发而出,攻向周边用来支撑亭子的柱子时立即被罗桓散去,这才使亭子免受了垮塌之灾。
罗桓一脸愕然地看着一掌打向罗祎的古凌可,难以置信地叫道:“擒龙手!”
这一掌依然未分胜负。
古凌可和罗祎同时向后退了七步,罗祎突然想起最近刚学的一种高阶步法——飘雪步法。
错步是魔风谷镇谷步法,可惜他只懂其中三十六步,没有掌握错步精髓。
但这飘雪步法罗祎已经修炼了半年时间,对这种步法的掌控力远高于错步。
飘雪步法是三十六正谷之一——飘雪谷镇谷步法,是飘雪谷每一名弟子必修步法,和清风谷的清风步法、飞云谷的流云步法、落霞谷的霞光步法等都是魔风谷高阶步法。
罗祎当初在这些步法中挑选的时候,觉得飘雪步法名字好听才选了这门步法。
此时看着连掌力都跟自己不分上下的古凌可,他脚踩飘雪步法,身影如鬼魅般在古凌可附近飞来飞去,忽隐忽现,看得古凌可眼花缭乱,一时无法分辨罗祎本体在何方。
这种感觉只有跟当初使用“神影”天部下卷——迷幻天象的千晨打时才出现过,只不过那次他感受到了无尽的杀气,这一次却没从罗祎身上察觉到丝毫杀气。
他正想着要怎样对付这种步法,罗祎已经出现在他面前,飞起一脚,从高处朝他头顶踢来。
古凌可愕然,他以为罗祎会从身后偷袭,没想到罗祎居然会从正面攻击他,而且这种攻击根本无法避开。
他伸出双臂挡在头顶,本以为要承受极大的力道,没想到罗祎那一脚只是象征性地踢在了他手臂上。
罗祎身影骤退,像风一样从空中飘下,落在地上后,十分得意地说道:“你输了。”
“我为什么输了?”古凌可问道,心里还在想罗祎刚才那一脚为何没有力道?
罗祎骄傲又认真地说道:“我和你比的是腿法,你却以双手相迎,不是你输了还是谁输了?”
古凌可一怔,这才明白罗祎刚才那一脚为何没有力道。
他想起罗祎漫天飞舞的身影,摇头说道:“你懂步法,我又不懂步法,你以步法换腿法,我当然没法跟你比。要不你教我步法,看我学成后,你还能不能赢我?”
罗祎低头想了一会儿,说道:“有道理啊。”
古凌可又是一愣。
他也就说说而已,没指望罗祎把他的话当真,谁想罗祎认真地看着他,问道:“你想学哪种步法?”
来魔风谷前,古凌可从未涉猎过步法。
他在玥镇凭的是拳头,在微澜城和重明国修的是炼化术,在乌城修的是净化术,在飞廉国修的是符文术,进了朝梦学院后又主修符文术和锻造术,在梓琳的相助下才学了“神影”这等身法。
他没时间与机会修习步法,恰巧魔风谷以身法和步法名震天下,所以来没谷的第二天,他便拣了一本关于步法的《步法初学录》看。
这本书他已经翻了好多遍,可很多地方越看越疑惑,百思不得其解。
他不好意思去打扰整日静坐的罗桓,今日正好碰上了罗祎这个熟知步法的魔风谷弟子,于是将看《步法初学录》时产生的疑惑全抛给了罗祎。
罗祎整日不是读书就是修行,只有受教的份儿,从未与同龄人聊天戏耍过,更别说对别人授业解惑了,所以面对古凌可提出的问题十分兴奋。
他本着大多数人都好为人师的本性,一一解答了古凌可的疑惑。
两人从午后一直讨论到掌灯时分,天快黑了才在山顶上分别,约定第二天继续探讨步法方面的问题。
第二天午饭过后,罗祎准时通过崖壁刻字来到山顶广场上,并且给古凌可带来了一本名叫《七七步法》的书。
这本书和《步法初学录》一样,都是初学步法者必读之物。
这本书共讲了七七四十九种步法,每一种步法都是最基础的步法。
古凌可一边学一边问,短短一个下午便学会了其中十几种。
之后每天午后,罗祎都会来山顶广场教古凌可步法。
他说他要等人送过午饭后才能出来,免得被他父亲知道他整天呆在外面,因而再也不许他出星河室。
某一天中午,他带着侍女送来的饭菜来到山顶广场上,看得给罗桓做完饭后来到广场上的古凌可直蹙眉头。
罗祎带来的饭菜色香味俱全,常把灵药当饭吃的古凌可看了一眼,便知道那些饭菜里蕴藏着极大的灵气。
然而那些饭菜全是素菜,没有一道荤菜。
他问过罗祎后,才知道罗祎从小到大吃的都是这种饭菜,别说鱼虾蟹鳖,连鸡鸭牛羊都没吃过。
所以罗祎第二天带着饭菜来到山顶广场时,古凌可烧火添柴,正烤着一只油光锃亮的野猪。
古凌可招呼罗祎在身旁坐下,夺过罗祎手里的饭菜,撕下一只烤猪腿便往罗祎嘴里塞。
为了尽快提升罗祎修为,罗文人从小安排罗祎吃灵气丰富的素菜,从未让罗祎动过对罗祎所修功法无益的荤菜。
看着这样一只可口的烤猪腿,罗祎吓得差点跳起来。
他一边朝后躲,一边嚷嚷道:“这东西能吃吗?这东西怎么能吃呐……我的衣服!喂,你把油蹭我衣服上啦……”
从没吃过烤肉的罗祎直到古凌可把烤猪腿塞进他嘴里,舌头品尝到了那美妙无比的滋味后才不再躲闪。
他一手拿着烤猪腿,一手从烤猪腿上撕下一条,很斯文地塞进了嘴里。
古凌可烤肉煮汤是一把好手,他烤的肉连骆翔宇、若岚这等烹饪大师也赞不绝口。
尝过这只烤猪腿的滋味后,罗祎再也不动那些素菜,开始一口一口嚼起了嫩滑的猪肉。
一整头烤野猪被古凌可和罗祎吃掉了大半,吃完后,在步法的请教和教授声中,古凌可带罗祎开始打扫从山顶通往山下的台阶。
罗祎从小到大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从没做过扫地这类杂事。
他拿着扫帚认认真真清扫着台阶上每一处尘土,感到既新奇又有趣。
每天午后,在古凌可和罗祎分享烤肉或肉汤的日子中,古凌可腿伤渐渐好了,两人关系也日渐增进。
就这样过了半个多月,某一天午后,当罗祎有滋有味地大口喝着古凌可煮的一锅野味汤时,古凌可指着罗祎每天都要通过的崖壁刻字,问道:“哎,你每天都从这儿回星河室,那星河室到底长啥样啊?”
“一面祭台,几根柱子,没什么好看的。”罗祎漫不经心地说道。
他突然意识到虽然自己在星河室里呆烦了,但对古凌可来说那地方充满了神秘感,于是问道:“想不想进去看看?”
古凌可惊讶地抬头问道:“我能进去?”
“当然能了,学会那三十六步就行。”罗祎说完放下碗筷,在古凌可面前展示起了错步的走法。
这可是魔风谷镇谷步法,要是被罗文人知道他将这种步法教给了谷外人,估计得被气个半死。
简单的三十六步学起来异常困难。
在罗祎的悉心指导下,古凌可花了两天时间才悟出了这种步法的精髓。
两天后的那个午后,他站在崖壁刻字前深吸了口气,照罗祎教他的方法踏着步位走。
十步过后,崖壁上的刻字动了起来;
二十步后,那些刻字变成了一大片剧烈晃动的光芒;
三十步后,古凌可完全被光芒包裹;
踏出最后一步后,那片让古凌可头晕眼花的光芒消失了,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座几乎跟山顶广场一样大的密室。
这座密室高达十丈,镶在顶部的无数夜明珠照亮了密室每一个角落。
密室周围立着三十六根十丈高的巨大石柱,每一根石柱顶端都立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白鹤石雕。
那些石雕有的翩翩起舞,有的金鸡独立,有的醉卧酣睡,有的仰天清鸣,如果仔细看的话,会有一种白鹤从石雕里飞出来的恍惚感。
每一根石柱表面都刻满了玄秘符文。
古凌可精通符文术,一眼便看出那是虚空系符文,可那些符文比辰夜教给他的虚空系符文更加晦涩难懂。
他看了老半天,依然没看出那些符文内蕴藏着何种力量。
三十六根石柱前方是一座深达百丈的深渊,深渊内流淌着骇人的跟岩浆相似的火焰。
从火焰里冒出来的焰力温度之高,古凌可只有在微澜国的天劫炎域和蒂罗书院的炎魔岛上见过。
深渊四周刻满了各种符文,拥有将焰力与灵气分离的作用。
当焰力从深渊中飞出时,骇人的高温十失其九,只剩一成,但和焰力一起涌出的灵气密度丝毫没有减少。
只是站在深渊前,从深渊里冒出来的灵气便如洪流般灌入了古凌可体内,唤醒了他体内奇木异源、烈火源和黑暗源。
他在空中随意抓了一把,摊开手掌时,发现手掌湿漉漉一片,可见蕴藏在空气中的灵气有多丰富。
深渊顶部是一座十丈方圆的倒锥形悬空平台,平台表面铭刻着一座神秘莫测的法阵,正是罗祎口中的“祭台”。
四条悬空石桥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连接着祭台与密室四周,三十六条巨大的铁链从三十六根石柱顶部高高串到祭台周围。
第一次走上这座祭台,无论是谁,都会出现一种异样的神圣感。
古凌可顺着石桥走上祭台,盯着脚下刻在祭台上的法阵看了半天也没看懂。
罗祎靠在祭台周边石栏上,撇嘴说道:“怎么样?这儿很无聊吧?”
这座密室内除了灵气什么都没有。
从第一次进星河室开始,罗祎有三分之二的时间都是在这座密室里度过的。
他对里面一切早已看厌,所以才会无聊。
古凌可嘿嘿一笑,双臂放在石栏上,望着对面那根石柱顶部正在大笑的白鹤石雕,心想这些石匠师傅真厉害,无论眼前的白鹤石雕还是朝梦学院古火洞里的帝灵天树与谛听雕像都跟真的一样。
若是把这石雕刷白,胸和前额涂成鲜红色,嘴和脚涂成暗红色,翅尖涂成黑色,岂不跟真的白鹤一样了?
古凌可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时,丝毫没有意识到被周围浓郁灵气唤醒的奇木异源散出了一道极纯净的气息。
这道气息比世间任何净化力都要纯净,在灵气灌入奇木异源的同时反渗入灵气内,又顺着源源不断从深渊里溢出来的灵气落入深渊,飞入了骇人的火浪中。
这道气息名为“天引”,只在古凌可收复帝夜核的那个夜晚出现过一次。
这次似被坐落在深渊附近的三十六只白鹤石雕唤醒,又像被古凌可脚下的法阵唤醒,静悄悄渗入了深渊里,顺着火海下落无尽深远的距离后,触醒了一只在深渊下沉睡了无数年的巨兽。
火海中,那只巨兽睁开了一只比火焰还要可怕的巨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