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凌可虽然冲何子毅三人吼了很久，内心还是非常高兴，毕竟有人邀请他进正谷，他便有机会成为正谷弟子。
    由于高兴，他早上特意跑山里打了几只野鸡，午饭的时候给罗桓做了一顿肉吃。
    唯一让古凌可遗憾的是山顶广场崖壁刻字通往星河室的通道被人关了，罗祎再也没能从星河室出来。
    倒是凶谷山火这一夜过后，他每天晚上都会梦到女鬼，而且女鬼每天晚上都会追着他在凶谷跑。
    他从开始的惊慌变成好奇，再变成讶异，因为每天晚上梦见被女鬼追后，第二天他脑子里必然会涌现出女鬼追他时踩的不同步法。
    凭借那一夜夜梦境，他竟真逐渐掌握了女鬼施展出的风步。
    以前他腿伤刚好的时候，从山下走上山顶广场需要半个时辰；
    开始学风步后，他由半个时辰变为两刻钟，再变为一刻钟；
    现在他只要半炷香的功夫就能跑山顶广场上来。
    每天早上，都有一道身影在通往山顶广场的道路上如鬼魅般飘动。
    那道身影前一刻还在山道下方，后一刻已经跑到几百台石阶之上了。
    凶谷最近人很多，虽然天黑以后依然没人敢进谷，但白天的时候到处都是在谷内埋藏灵核、法宝，铭刻法阵的阵谷弟子。
    最近来凶谷逛的人也很多，不止各谷弟子，包括一些执事、谷卫和祭司都会跑来，其中有的是来谷里找灵风晶的，有的是来看那场大火遗迹的，还有的只是单纯来转转。
    来的人多了，凶谷谷口白天开始没人管，最后就连在谷口负责登记名册的那几个群雄谷弟子也时常不见踪影，所以几乎没人注意到穿得跟谷里仆役一样的罗桓。
    凶谷极深处，有处高高隆起的山坡，山坡上有座孤零零的坟墓。
    坟墓前，立着半截被当作墓碑的木桩，木桩上似乎本来有字迹，但在一天天的风吹雨打中，那些字迹早就消失了。
    除了罗桓外，谷内没人知道这座坟的存在，罗桓也只是在每年清明、除夕等日子来烧几次纸。
    没人知道这座坟里埋的是那个名叫“戚诗兰”的曾经才华横溢的女子，更没人知道如今凶谷内盛传的女鬼就来自眼前这座孤坟。
    罗桓站在坟前，看着坟上被风拂动的野草，感叹道：“诗兰，你是想将‘风步’下卷传给古越那孩子，再让他交给小晨吗？”
    一阵风从远处刮来，吹得罗桓额前一缕灰发乱飞。
    罗桓看到古凌可每天在山顶广场上修习风步，得知古凌可的风步来自梦境，他便明白了一切。
    他知道千晨拥有的风步乃是上卷，本以为风步下卷永远随着戚诗兰的死被埋在地下了，没想到戚诗兰竟然通过这种方式将风步下卷流传了下来。
    他终于明白戚诗兰不肯离开人世并非因为怨念，而是因为执念。
    因为这个世间生活着她的孩子，她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延续她对孩子的爱。
    时间一天天过去了，阵谷弟子每天都在凶谷内布置法阵，养风谷弟子每天都要修炼入门功法，古凌可每天都在山顶广场上修炼风步的日子中，离养风谷将要举办的第一次承师大会越来越近。
    很多新弟子对这次承师大会抱着极大的期待，都希望自己能被某个祭司选中，成为那个正谷的正式弟子，从而避免两年半后沦为执事的命运。
    然而大部分学生也明白，能在第一次承师大会上被选中的只有极个别弟子，大部分弟子还是要等两年半后的第二次承师大会。
    承师大会前一天，古凌可接到了一份来自清风谷的请帖和一块令牌。
    那块令牌上刻有入谷符，凭那块令牌，他可以自由进出三十六正谷。
    这一天已过处暑，天气渐渐凉了。
    古凌可一大早去小入谷镇买了很多酒肉果蔬，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做了一顿丰盛大餐，天黑后和罗桓好好吃了一顿。
    罗桓非常赞同古凌可进清风谷修习，毕竟三十六正谷内的修习课程要比整天呆在他这破殿里看书强多了。
    况且三个月来，古凌可将大部分关于步法和刺杀术的书都翻过了，剩下的没动过的书全是关于身法方面的。
    要涉猎更多功法方面的书籍，比方说刀法、攻伐术等，只有去了清风谷才有机会。
    为了感谢罗桓对他三个月来的收留，古凌可敬了罗桓一晚上的酒，直到把从小入谷镇买来的两坛酒全喝光了，桌子上杯盘狼藉，他才和罗桓回了殿后院子。
    尽管微醺，他却没有入睡，而是端坐床上静静等待着。
    一个多月来，他每天晚上都做被女鬼追的梦。
    一开始，他以为是凶谷大火那晚受惊了，后来才发现女鬼原来要通过这种方法将“风步”下卷传给他。
    他跟女鬼学了一个多月“风步”，明天要走了，今晚好歹要对女鬼说个“谢”字。
    接近午夜时分，房间内忽然刮起了一阵寒风。
    房子门窗未动，也不知道这阵风是怎么刮进来的，吹得床上拉开的帷幔不停抖动。
    帷幔稳定后，古凌可身前出现了一个飘在空中的白衣女子，正是凶谷女鬼。
    古凌可睁开双眼，看着盯着他的女鬼，略一沉默，说道：“我不知道您是谁，不过您肯将‘风步’传给我，便是对我的信任。无论以后我怎样，都不会让‘风步’在我这儿断了传承。”
    古凌可变坐为跪，他跪在女鬼面前，说道：“明天我就要离开了，今晚是想谢谢您近两个月的指导。前辈与我人鬼殊途，我不知该去哪儿祭拜前辈，只能在此给前辈磕几个头，聊表晚辈心意。”
    古凌可恭恭敬敬给女鬼磕了三个头，第三个头磕完后，他直起身子那一刻，女鬼毫无征兆飘到他面前，抬起长着长指甲的右手，一巴掌拍在了他胸口。
    在这一刻，一股恐怖的力道如洪流般灌入了古凌可体内。
    那股力量中有黑煞力，有天地精气，更多的还是关于“风步”的力量。
    那股力量涌入古凌可体内的过程中，古凌可才明白自己跟女鬼学的这两个月风步只有女鬼拥有的完整“风步”的十分之一。
    女鬼知道他要走，于是将剩下的十分之九以这种形式全部打入了他体内。
    阴寒凶戾的气息像一根根钢针一样刺激着古凌可体内，带着“风步”的信息渗入了他体内每一个地方。
    由于难以承受这种太过恐怖的力量，古凌可昏厥前冲着头顶发出了一声野兽般的惨叫：“啊……”
    房门开了，罗桓站在门口，吃惊地看着倒在床上的古凌可和站在床头的女鬼。
    女鬼像抚摸自己孩子般摸了摸古凌可脸庞，转过身对罗桓行了屈膝礼，这道白色身影渐渐虚化，在房间内消失了。
    罗桓目光有些湿润，一双老眼溢出的泪花中，女鬼看着他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仿佛一朵盛开的莲花。
    从举办收徒大会到现在为止，养风谷弟子进谷正好三个月。
    这三个月间，谷内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件是落霞谷谷主罗启东为尽快提升境界，暗中修行邪功，结果走火入魔，暴毙在他们入谷的那一天；
    另一件便是发生在凶谷的山火。
    除这两件事外，时间不知不觉来到了承师大会上。
    虽然这一次承师大会跟绝大多数弟子都没关系，但一大清早，所有弟子依旧穿着谷内发放的新衣，或用皂角洗完脸，或用牙粉漱完口，一些弟子连早饭都顾不上吃便急匆匆跑到养风殿前，翘首等着来自各谷的祭司。
    养风殿前广场上特别热闹。
    广场上摆放着左右两排椅子，中间便是养风谷弟子展示这三个月修行成果的地方。
    说是展示，其实各谷祭司早就暗中调查好了一切，这次来，只是带走中意的弟子。
    日上三竿后，各谷祭司一个接一个来了，在观战台上落了座，然后漫不经心评判起了这一届弟子。
    从这批弟子入谷那天起，各谷皆知这一届只有两名弟子比较优秀，一个是来自古阳陈家的陈宁，一个是来自双河韩家的韩澈。
    他们同时也知道这两个弟子非天罡谷莫属。
    身为魔风谷主谷，对于任何弟子来说，能成为天罡谷弟子都是莫大的荣幸。
    三个月前的收徒大会那日，古凌可抢的邀请函太多，谷内只招收了六十二个人。
    由于人太少，当天晚上养风谷便去小入谷镇找回了一些还在镇里没回去的弟子充数，韩澈便是其中之一。
    对于养风谷来说，能把韩澈找回来，哪怕带回的另外三十几名弟子资质平庸也没关系。
    看在韩澈的份上，谷内那些祭司没人会嚼太多舌头。
    湘湘今天也很高兴，因为几天前古凌可特意来找过她，告诉她自己今天也会来，而且会成为清风谷的弟子。
    她对清风谷没有概念，对这场承师大会也没什么概念，毕竟她连灵源都没修出来。
    这场承师大会跟她压根没关系，但能在今天见到古凌可，就是她最开心的事。
    直到巳正后，各谷人才来得差不多了。
    除天罡谷来了一位二等祭司外，其他各谷来的大多数是三等祭司，百鸟谷和清风谷更只派了弟子充数。
    众人皆知清风谷祭司只有何臻夫妇，这种事情不可能让那对谷主亲至，但百鸟谷却是因除谷主岳峰外，所有祭司全都另投它谷，不得已才派了弟子前来。
    代表百鸟谷来的是百鸟谷大师兄韩清。
    他在广场上碰到了代表清风谷来的何子毅，于是寒暄了一番。
    何子毅对天罡谷和百鸟谷的人几乎没有好感，但对韩清是个例外。
    韩清温和厚道，为人正直，既不像天罡谷那个女人阴险狡诈，也不像百鸟谷里岳鹏和其他弟子那样目中无人。
    在天罡谷和百鸟谷这两座正谷里，韩清是何子毅唯一一个愿意接触的人。
    “你准备让他去哪座谷？”何子毅看着站在养风谷弟子里的韩澈问道。
    谷内没几个人知道韩清其实来自双河韩家，而且是韩澈的亲哥哥。
    养风谷众多弟子紧张得站在广场上，一些人手足无措，不停地搓着双手，有人脸颊上的汗直往下流。
    可韩澈坐在一张椅子上，一副鹤立鸡群的模样，风轻云淡的气质引去了不少目光。
    这么年轻便突破了上灵境，放在哪儿都有人争，然而何子毅知道百鸟谷如今凋零，谷主岳峰整日酗酒，谷内连个传道授业的祭司都没有，韩清肯定不会让韩澈进这座谷。
    韩澈最大的可能还是去天罡谷，他沉默了一下，没等韩清说话便说道：“天罡谷人才济济，聪明人太多，去了那儿可能会受委屈。”
    韩清自然明白何子毅的话是什么意思。
    所有养风谷弟子都想去天罡谷，只有他这种在魔风谷呆了很多年的人才知道天罡谷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般让人景仰。
    那座谷是那个女人的谷，在魔风谷里，没几个人不忌惮那个女人的。
    何子毅就是十年前被那个女人搞进寒冰谷的。
    以韩澈的心性，若是进了天罡谷，在那个女人的手下不知要受多少罪。
    而且那座山谷英才太多，纵然将韩澈这样一个天才扔进去也冒不出半点水花，只会磨光韩澈的自信。
    见韩清没有说话，何子毅说道：“如果他愿意，让他来清风谷吧。”
    韩清微微一怔，这才明白何子毅的心思，内心顿时冷笑起来。
    谷内谁不知道清风谷人丁稀薄，整个谷才六个人？
    对于清风谷来说，眼下最要紧的就是收徒。
    可像韩澈这样的天才，韩清哪怕让他去律谷，去祭天谷，去双峰谷，也不会让他跑清风谷这样一个没修习氛围的地方去。
    何子毅想得倒好！
    谷里本来就没人，前来挑人还想挑走最好的。
    他淡淡一笑，悠悠说道：“小澈从小就有主张，不听人劝，我这个做兄长的只能给他建议，至于去哪儿，还得由他自己决定。”
    听韩清这样说，何子毅没再多说什么。
    他其实并不想要韩澈这个人。
    韩澈这三个月在养风谷的所作所为他也听说了，他父亲何臻最不喜欢的就是韩澈这种自大傲慢的弟子。
    他这样做，只是见韩清压力实在太大，才给出了一点同情心。
    既然韩清不领情，他也不可能强人所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