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冰山猫撞不破罡风镜,罗子义双手持刀飞来,一刀砍在了罡风镜被冰山猫撞出来的那道裂痕上。
他用的是“斩诀”天式,饶是罗东平罡风镜再强大,在他水道与刀道的相继攻击下也难以阻挡。
镜面上,数十上百道裂缝从那道裂痕上向外扩散,仿佛一张用肉眼可见的速度织出来的密集蛛网。
罡风镜碎了,冰山猫继续朝罗东平攻去,却见罗东平不闪不躲,反而迎着冰山猫飞来,撞进了冰山猫庞大的身躯内。
罗子义眼瞳微缩,他早就听说北荒拥有“神影”六卷中的地部上卷——虚无幻影。
此时看着罗东平化身虚影穿冰山猫而过的样子,他才真正感受到这种身法的可怕。
他的冰山猫是天圣化物的全力一击,撞在山上后,连山都能撞碎,罗东平居然凭借这种身法在躲开他的攻击后,要反杀于他。
罗东平从庞大的冰山猫中飞出,罗子义以为他会化身虚影穿过自己身躯,飞到自己背后进行偷袭。
他没有阻挡,准备在罗东平穿过他的身躯,由虚转实那一瞬间用刀砍在罗东平身上。
谁想罗东平似是看穿了罗子义的想法,飞到罗子义面前后没有虚化,而是举起右手,一掌打在了罗子义胸口。
猝不及防的一掌将罗子义从高空击落,重重摔在了鸣天广场上。
失去控制的冰山猫躯体紧接着从高空坠落,掉在罗子义不远处,砸得鸣天广场“嗵”地一声巨响。
广场上出现了一大一小两个深坑,罗东平从高空飞下,落在小坑前方,看着躺在坑里胸前沾血的罗子义正想嘲讽两句,忽然发现身上插着一根银针。
罗东平伸手将银针拔了下来,看着银针以及被银针带出来的变成了黑色的血迹,他脸上浮现出了一抹恍然:“原来你一早就想好了对付我的办法。”
罗子义躺在坑里,说道:“不错,虚无幻影可在虚实之间变幻,神鬼莫测,我知道凭借这种身法,不管什么攻击你都能躲过,可只要你想杀我,必会从虚影转为实体。”
“所以在我打中你那一刻,你正好将藏在化物术中的毒针刺在了我身上,妙啊。”罗东平淡淡说道。
他想拥有虚无幻影,他要杀光天罡谷的人易如反掌,没想到会被罗子义摆一道。
罗子义叹了口气,说道:“施针用毒才是药师最强大的能力,既能救人,也能杀人。”
罗东平看着涂在银针上那种熟悉的黑色毒液,问道:“这就是杀了我们整个山猫村的那种野蜂的毒吗?”
罗子义说道:“是的,这是我将那种蜂毒进行提取后炼制的毒液,毒性在那种野蜂毒性千倍之上。”
罗东平有点难过地说道:“原来你早就准备用这种东西对付我了。”
罗子义这次沉默了很长时间。
他看着罗东平手上那根银针,过了很久才说道:“我炼制这种毒液并不是为了对付你,而是为了对付一切想要践踏魔风谷的人。
我们都因蜂灾失去了家,从小在魔风谷长大,魔风谷就是我们第二个家,所以我绝不允许这个家也像山猫村那样被毁掉。
不管来的是重源族人还是中原人,或者是那群可怕的野蜂,我都会用这种毒液将这个家扞卫致死!”
罗东平嘴里喷出了一口呈现黑色的鲜血,银针从他指尖掉落,他像一截被风吹倒的枯死树干般向后倒在了地上。
凶谷的黑气被压制后,星河室不再有黑气飞出,天空重新回归了数百年来的那片湛蓝。
看着那些从天上飘过的白云,罗东平缓缓闭上眼睛,耳边仿佛传来了一个八岁男孩推开院子门后兴奋的喊声:“娘,我回来了,今天打到了一只山鸡……”
从天罡谷飞出的黑气越来越少。
没有黑煞力支撑的乱煞阵缩得只能笼罩在祭天殿上空,并且黑色法阵内,很多花纹开始消失。
如果没有足够的黑煞力补充,这座法阵很快会崩溃掉。
乱煞阵的影响力还在,只不过跟之前相比弱了太多。
无论祭天殿还是周围偏殿楼宇内,那些伤者身上的煞毒在药谷药师的医治下及时得到了控制,就是吸入融煞丹毒气者体内灵源的变异也出现了有效缓和。
殿里伤的最重的几个人都得到了银针和净灵丹的有效医治。
那几人灵源已经黑煞化,大有被黑煞力吞噬的迹象,好在乱煞阵威力远不如前,只要这座法阵消失,过后再请净化师前来医治,那几人灵源内的黑煞力就会尽数祛除。
从祭天谷上去便是天罡谷,尽管祭天殿前广场上的黑煞力不似刚开始时那般肆虐,不过并未完全消失,所以没有人出入祭天谷,所有人都呆在谷内。
通往天罡谷的路上,此时却站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不是别人,而是天罡谷弟子陈宁。
陈宁是和韩澈一起进入天罡谷的,成为天罡谷弟子后,韩澈第一时间戴上了三珠仙鹤青玉冠,换上了三鹤墨青袍,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魔风谷弟子。
反观陈宁,依然一身白衣打扮,长发依旧用那根金丝软发带系着,行事低调,风轻云淡,完全没有天罡谷弟子那傲人的派头。
包括罗广、韩澈在内的很多人都看不惯陈宁这种作风,然而陈宁是罗嫣然身边红人,没人敢拿陈宁怎么样。
一来二去,陈宁成了天罡谷一个很独特的存在,平日里虽不与人交往,但只要有人想接近罗嫣然,都得拉下脸给陈宁送礼。
陈宁是今天早上跟在罗武客身后来到祭天谷的。
罗武客忽然间不知踪影,罗嫣然也带着一群谷卫离开了祭天谷,陈宁闲来无事,于是出了祭天谷,一直呆在路边这座亭子里观赏着高空那座黑色法阵。
他很诧异“狼牙”布下的这座法阵居然大得覆盖了整座祭天谷,但他很快发现从天罡谷那边飘来的黑煞力在不断减少。
也就是说,如果不是有人在天罡谷做了什么,就是在凶谷做了什么。
没过多久,从天罡谷飘来的黑气彻底断绝了。
没有黑煞力补充,乱煞阵内的黑色花纹变得极不稳定,很多符文已经开始消散。
陈宁知道最多一炷香的时间,这座法阵就会崩溃,比女子还要白皙的脸上顿时露出了失望之色:“本来还想看看他们发现自己变成尸煞时,脸上那种绝望和震惊有多精彩呢,没想到那个老东西准备了这么长时间,计划竟然会落空!真无聊。”
说完这句话,陈宁嘴角浮现出了能让无数女子心醉的浅浅的桃花般的微笑。
他轻挥衣袖,朝天罡谷方向走去。
他走的是天罡谷的天罡北斗步,明明在天罡谷才呆了三个多月,可看他那神妙的步法,分明已经将天罡北斗步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
没谷,山顶广场。
从凶谷飘出来的黑气彻底遭到了镇压,再无一丝一缕飞出凶谷。
看着重归明朗的天空,罗雍既失望,又愤怒地嘲讽道:“没想到啊,如此宏大的计划居然会被你家那婊子看穿。看来她不止床上功夫了得,床外功夫也确实让人赞叹。”
身为师长,如此辱骂自己的师侄,没有一点师长的仙风道骨,反而把自己变得跟市井流氓没什么区别,这让罗文人非常愤怒。
他不止恼火罗雍在骂自己的女儿,也恼火罗雍这位魔风谷二等祭司在辱没魔风谷的门风。
他紧握铁刀,一阵风般朝罗雍冲去。
罗雍嘴角浮现出了一抹得逞的笑容,等罗文人发现时已经迟了。
只见罗雍避开了罗文人的刀,他手中神铁刀一晃,从罗文人胸前划过,两人远离对方后,罗文人的刀扑了个空,胸口却被罗雍砍出了一道不深但正往外渗血的伤口。
罗雍看着罗文人脸上的愠怒,呵呵笑道:“听说你家那小骚货给自己包养了个小白脸,生得真是好看,还是古阳陈家的弟子,整日在她那所谓的芍药殿里夜夜笙歌,荒淫无度,你这做父亲的也不管管。”
罗文人知道罗雍在试图激怒自己。
他拥有迷幻天象,罗雍拥有虚无幻影,这两种身法同样神秘莫测,谁也奈何不了谁,所以罗雍在用这种方法让他失去理智后出刀混乱,出步错乱,从而占据上风。
他胸口那一刀就是教训。
他很想压制内心怒气,然而罗雍不堪入耳的言语仿佛一把刀在他心里剜,任他怎么呼吸也无法控制。
罗文人也曾听过罗嫣然的事,知道几个月前,天罡谷确实招了一个叫陈宁的少年。
那少年独得罗嫣然青睐,经常留那少年在芍药殿服侍自己,近来更有一连几天不见那少年出殿的情况发生。
罗文人知道罗武客管不了罗嫣然,他曾亲自找过一次罗嫣然,只是对于他的到访,罗嫣然一如既往地冷淡,说了一句自己的事让他别管就离开了。
罗嫣然是罗文人的亲生女儿,但和罗文人关系并不好。
在罗文人眼里,这个女儿从小就很特别,对于任何事都没兴趣,因为任何事在她手里都特别简单。
别的孩子需要整整一天时间才能记牢一个字,罗嫣然一个时辰内便能记熟一篇文章;
别的孩子需要好几天才能弹出一首曲子,弹得还不是特别流畅,罗嫣然在知道那些指法后,练上几遍便能达到师长级别的水平;
别的孩子需要人教很长时间才能学会纳天地灵气入体,罗嫣然学过修行方法后,师长往往还没注意,她已经修出了初级灵气,紧接着又修出了中级灵气……
罗嫣然是谷内最着名的早慧儿童,各谷师长或父母教育孩子,都会带上一句“向人家嫣然学学”。
罗文人事务繁忙,罗嫣然母亲性子则非常要强,从不容许罗嫣然犯任何错误,不管做任何事都要比别人做得好。
哪怕罗嫣然已经比别的孩子做得好太多,在她母亲眼里依然不够。
而且罗嫣然心里特别清楚,她母亲一直都想要一个男孩。
罗嫣然七岁那年,她母亲如愿以偿生下了罗祎,从此将所有的爱全部给了罗祎,再也没有理睬过罗嫣然。
哪怕罗嫣然做得再好,也没有再得到过她母亲一句夸赞。
罗文人一直没有重视过这个问题,等他发觉罗嫣然变得孤僻怪异后,已经无法挽回。
他想正是缺失了父母的爱,才让罗嫣然变成了如今这副目中无人、自高自大又喜欢玩弄别人、将一切掌握在手中的模样。
由于罗嫣然母亲将所有的爱全部给了罗祎,罗文人很怕罗嫣然对罗祎这个弟弟下手。
让他意外的是,罗嫣然母亲闭关冲击地贤境后,罗嫣然毅然担任起了母亲这个职责,将罗祎照顾得面面俱到,丝毫看不出她对这个弟弟有任何不满。
唯一让罗文人揪心的是罗嫣然与他们夫妻之间的关系极度糟糕,从不对他讲心里话,中秋、除夕等佳节也只是来给他敬个酒,后来连敬酒这个礼节也免了。
出于对罗嫣然的愧疚与补偿,无论这个女儿在天罡谷大建芍药殿,将古兽孰胡当坐骑,大宴谷内年轻弟子,还是做别的什么荒唐事,罗文人都能忍受。
罗文人也知道很多人在背后对罗嫣然议论纷纷,但从来没人敢当着他的面指责、嘲讽或者侮辱他的女儿。
罗雍是第一个。
“我是个失败的父亲。”罗文人闭上眼睛,抬头面向天空说道,脸上写满了痛惜与无奈。
罗雍在魔风谷并不出名,但修为极高,是和罗文人、何臻这一批最优秀的二等祭司一样的人物。
在这样一个人面前,闭起双眼、道心不静是大忌,罗文人却毫无顾忌地闭眼朝天,让自己沉浸在了痛苦中。
罗雍呵呵一笑,脚踩流云步法,鬼魅般出现在罗文人面前,冲着罗文人挥出了刀,大叫道:“那就让我来帮你解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