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传出了那位北荒护法略带嘲讽的笑声：“呵呵呵，原来魔风谷还隐藏着这等春事，妙哉，妙哉！”
    群雄谷谷主气得要朝北荒护法冲去，被罗督伸手拦了下来。
    罗督像看着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看着陈霁，问道：“小五，师父是什么时候死的？”
    陈霁微微一怔，却见罗督轻叹一声，望着夜空缓缓说道：“在二师姐去世三年后，师父染疾不治，驾鹤西去。”
    罗督有些痛心地看着陈霁，问道：“你有没有想过，为何二师姐去世仅仅三年，师父他老人家便离开了我们？”
    鸣鹤谷主当年已是修出王者神魄的仙王，境界高妙，却在某年突然闭关。
    天罡谷的说法是鸣鹤谷主寻到了破境机缘，准备修出神皇之源，成为合王者神魄与神皇之源于一体的神皇。
    然而鸣鹤谷主闭关仅仅三年后，天罡谷便传出了鸣鹤谷主破境失败，反遭神力反噬，身死道消的消息。
    “师父并非破境失败而死，而是耗尽神力而死的。”罗督目光沉痛地说道。
    他顿了一下，又说道：“至于二师姐，并非死于大师兄之手，二师姐是自裁的。”
    “你说谎！”陈霁大喝道。
    罗督摇头说道：“我没有说谎，二师姐之所以会自裁，是因为她中了妖毒术。”
    “什么？”不止是群雄谷谷主，就连那位北荒护法也吃惊地叫道。
    妖毒术，无数年前由毒皇所创的一种功法，一种极其邪恶的邪术。
    这种邪术具有极强的侵蚀性，凡是中了这种邪术的人，五脏六腑、四肢百骸全都会寄生黑煞力，中术者不止会被黑煞力吸走精气，与中术者接触的人也会染上妖毒术。
    这是一种比瘟疫可怕无数倍的邪术，只要有一人中这种邪术，周围数百上千人全都会被黑煞力所害。
    千年前的大黑暗时期，由于这种邪术太过可怕，各地都曾出现过针对这种邪术的死士，专杀会使用这种邪术的人。
    哪怕是尸煞也惧怕这种邪术，听到这种邪术的消息后，也会第一时间前去围攻中妖毒术的人。
    这种邪术在十大邪功中排名第三，仅在巫妖术之后。
    若论对世人的影响，这种邪术完全可以排在巫妖术之前。
    这种邪术跟大黑暗时期里的很多大人物一样渐渐消失了，自大黑暗时期结束至今都没人再听过有关这种邪术的传闻，没想到这种邪术居然会出现在罗督口中。
    “二师姐当年中了妖毒术后，被人丢在地数谷一口山洞深处，那口山洞深处正是魔风谷的灵脉。二师姐在那口山洞深处昏迷了半个月时间，直到半个月后，大师兄发现灵脉出现异样，才在师父的带领下，在那口山洞里找到了奄奄一息的二师姐。”罗督紧握拳头，当年那件事的追忆让他想要一掌击碎一座山头，浑身上下散发着极为可怕的波动。
    罗督看着陈霁，说道：“师父将二师姐带回去的那天晚上，只有大师兄、三师兄跟我知道。”
    “当时你还小，没人告知你，但你可能看到了。”
    “你看到师父将二师姐带回了自己房中，你看到我们几个陆续走进了那间房内，然后你看到师父脱掉了二师姐的外衣。”
    “我们是带着各种草药走进那间房内的，师父脱掉二师姐外衣是为了察看她身上的妖毒术。”
    “若是二师姐中毒尚浅，以师父的修为还可以救她，可惜二师姐耽误时间太长，受了很重的伤，中的又是妖毒术，妖毒早已侵入了她骨髓深处，再无良药可医。”
    “二师姐知道她的煞毒无药可救，于是第二天清晨去了她最喜欢的舞蝶谷，并且永远留在了那里。”
    “身中妖毒术的人哪怕身死，也会侵蚀周边灵气。”
    “大师兄为了保护舞蝶谷的天地灵气，也为了保全二师姐的名声，于是按古法对二师姐的遗体进行了封印。”
    “当年你在舞蝶谷看到大师兄将刀插进了二师姐胸口是吧？其实那是一把铭刻着封印术的刀。”
    “大师兄带过去的那口棺椁也是一口被施加了封印力量的棺椁，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避免二师姐身中妖毒术这件事被外人知晓。”
    妖毒术乃世间排名第三的邪功，一旦中了这个术，周围人会像躲避瘟疫一样唯恐避之不及，哪怕中术者死亡也会遭到他人的畏惧与嫌弃，成为众矢之的。
    罗督长叹了口气，说道：“你以为大师兄将那把刀插在二师姐胸口时不心痛吗？你以为大师兄愿意那样做吗？如果不是为了保全二师姐的名声，不为二师姐死后也遭受来自外人的恶意，大师兄怎么忍得下心将刀插在他最疼爱的师妹身上？”
    “这不可能！”陈霁红着双眼吼道。
    罗督指着祭天谷，说道：“你不会忘了‘万煞噬天’吧？”
    “那些黑煞力是从哪儿来的？都是从二师姐身上来的。”
    “二师姐躺在灵脉上昏迷了半个月，仅仅只是半个月时间，从她身上蔓延出的黑煞力便侵染了小半条灵脉！”
    “师父从二师姐离世那天起开始闭关，说是为了破境，其实是为了压制与净化那些侵入灵脉的黑煞力。”
    “灵脉关乎着整座魔风谷气运，一旦有失，整座魔风谷都会受到灭顶之灾。”
    “师父在洞府里净化了三年，三年时间净化了数量庞大的黑煞力，三年时间也耗光了师父的精力。”
    “三年后，灵脉中的黑煞力绝大多数被净化，剩下的一小部分也暂时无法威胁到山谷。”
    “师父将所有神力全部用在了净化灵脉中的黑煞力上，仿佛一盏被烧干灯油的灯烛，在安排好谷内事宜，将谷主之位传给大师兄后悄然离世。”
    “阵枢在大师兄手里，天罡谷又有众多被师父拜托的师叔们坐镇，所以师父的离世对魔风谷影响虽大，却未起什么乱子。”
    “后来大师兄为了维护魔风谷安定，在告知诸位师叔后，将谷主之位传给了三师兄。”
    陈霁忽然想起了很多事，比方说魔风谷当年突然封谷，比方说封谷后的很多年八风五运阵都维持着随时攻杀的状态，比方说罗桓、罗浩然、罗督当年疯了一样修行，哪怕吃口饭也怕耽搁到自己的修行一般……
    他很难相信罗督的话，老泪纵横地摇头说道：“不，这不是真的……”
    “小五。”罗桓的声音出现在空中。
    陈霁转头看去，只见罗桓不知何时来到了律谷上空，走到罗督身旁后，说道：“你四师兄说的都是真的。”
    “你骗我！你骗我……”陈霁冲着罗桓声嘶力竭地吼道。
    罗桓心疼地看着陈霁，说道：“你是你二师姐从雪地里救回来的，你二师姐知道你比较固执，怕你做出傻事，于是当年给你留了几句话。后来我见你心性平和，并非极端之人，于是至今也没将那几句话告诉你。”
    罗桓看着陈霁眼中流露出的那抹期待，从罗督手里接过快要破碎的梦幻珠后，说道：“你二师姐说了，你能打开这颗梦幻珠。”
    梦幻珠从罗桓手里飞到了陈霁手里。
    陈霁看着闪烁在梦幻珠中心的那只微弱的金黄色蜻蜓，顿时想起了当年罗秀带他修行时，每次都给他唱的那首童谣。
    他用颤抖的双手捧着梦幻珠，嘴唇微动，用嘶哑的声音呜咽道：“草青青，水青青，蜻蜓长着绿眼睛。飞一飞，停一停，飞来飞去捉蚊蝇……”
    那只金黄色蜻蜓化为一大片光芒从梦幻珠内扩散而出，笼罩周围，化成了一座由光凝聚成的山谷的一部分。
    陈霁认出那正是舞蝶谷的一部分。
    在很多蝴蝶飞舞间，一个年轻女子坐在草地上，正静静地看着他。
    “小霁……”那个女子叫道。
    听到女子的声音，陈霁眼中的泪水如决堤的洪流般狂涌而出。
    那是他思念了多少年的人啊！
    那是他永远也无法忘却的容颜啊！
    终于再一次出现在他眼前了。
    他走上前去，蹲在女子面前，只见女子看着他笑道：“当你听到我的声音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了。”
    “小霁，师姐中了妖毒术，这是一种很可怕的邪术，已经毁掉了师姐的身体。”
    “不过放心，它不会毁掉师姐的灵魂喔，现在跟你说话的，还是最疼爱你的师姐喔。”
    “师姐本来想带你再爬一次七十二偏谷，带你再敲一次鸣天钟，带你再逛一次小入谷镇，可是师姐办不到了。”
    “师姐要走了，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就是你这个让人不省心的弟弟。”
    “你的天赋很好，可是不喜欢修行，只喜欢跑来跑去，这是不行的喔。”
    “世事险恶，你还是要勤于修行，早早拥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以后师姐不在了，你要听大师兄的话，不要整日贪玩、睡觉或捉弄别人。”
    “你要早早长大成人，早早破境，成为一个有能力守护我们魔风谷的男子汉。”
    “师姐要走了，可是师姐的灵魂留在了我们魔风谷。”
    “只要魔风谷在，师姐就没有离开，一直在你身边。”
    “师姐想告诉你，不管到什么时候，你都要扛起师姐没能扛起的重担，好好守护养育我们的魔风谷，守护这座谷里每一个我们爱着，也爱着我们的人。”
    “师姐爱你……”
    陈霁伸出右手，想擦拭掉女子脸上流出的两行清泪，但在他手掌快要碰到女子脸庞时，他手中维持了这么多年的梦幻珠终于支撑不住，“啪”地一声变得支离破碎。
    随着那颗珠子一起破碎的，还有陈霁身边那片山谷的影子。
    以及那个他想为其擦拭泪水的女子。
    陈霁跪在地上，放声大哭。
    他一直思念的人啊，在事隔多年后终于见上了，没想到竟是以这种形式见到的。
    当年的他还小，对很多事情不理解，如今他早已是魔风谷数一数二的特等祭司，一眼便看出刚才那个女子确实身中煞毒，命不久矣，内心顿时充满了无尽的懊恼与悔恨。
    他以为鸣鹤谷主在猥亵女子，其实是鸣鹤谷主在替女子治伤；
    他以为罗桓杀了女子，其实罗桓是用刀封印了女子身上的妖毒术；
    他以为罗桓杀女子是为了保全魔风谷的名声，其实罗桓是为了保全女子的声誉。
    他以为的太多，但那都是他年幼无知造成的误解。
    那个误解在他心里种下了一颗名为仇恨的种子，生根发芽，最终长成了一个毁了他，也毁了魔风谷的怪物。
    他怔怔地看着眼前，问道：“当年施展妖毒术的是谁？”
    罗桓沉默了一下，回答道：“屠龙神。”
    陈霁哈哈大笑起来。
    邪皇屠龙神，传说中的“十皇”之一，一位集王者神魄与神皇之源于一体的神皇，统领十荒的总荒主——蛊荒神主，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十个人之一，跟四煞总煞主——无影神主狂神一样立于黑暗界的顶端。
    北荒便是邪皇统领的“十荒”之一。
    当年二师姐死于邪皇之手，多年后的今日，他居然暗助北荒夜袭二师姐敬爱的魔风谷。
    他对魔风谷，对师父及诸位师兄一直心存误解，没想到这个误解毁掉了他的一生。
    以及整个魔风谷的安危！
    他看着因他而跑遍众多山谷的凶禽猛兽，看着被他从谷狱里放出来的众多尸煞，看着被他放进来的正与魔风谷弟子厮杀的蛊荒士，就像一个喝醉了酒的人一样又哭又笑着，喃喃自语道：“我干了什么，我干了什么……”
    他眼中充满了无法原谅的自责与无边无际的悔恨，站在空中，张开双臂，冲天大喊道：“我干了什么啊……”
    周围黑气朝陈霁飘去，见黑煞力居然渗入了陈霁体内，罗桓大惊道：“小五！”
    陈霁没有反应，只有痛苦的嘶喊声从包裹着他的黑气里面传了出来。
    离得很远的天罡谷上，正在寻找古凌可的律谷一等祭司罗西禹猛地转头朝律谷这边看来，脸上写满了狂喜：“陈谷主的化骨掌要大成了！”
    魔风谷很多与北荒有关联的祭司都在修行“虚无幻影”与“化骨掌”，比方说死在罗棣等人手中的原落霞谷谷主罗启东。
    罗西禹在修行这种身法与掌法，陈霁也在修行这种身法与掌法。
    此时陈霁由于悲痛与悔恨道心已失，黑煞力趁机侵体，疯狂灌入了他体内，
    离得远的罗西禹以为陈霁施展的化骨掌已经大成，顿时朝律谷方向飞去。
    空中大部分黑煞力被吸进了那颗千米高的巨大火球里面，剩下的黑煞力此时全部涌进了陈霁体内，犹如黑云般在陈霁周围翻腾，看起来异常可怕。
    当所有黑煞力全部渗入陈霁体内时，只见陈霁身体表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出了一层比精铁坚固无数倍的黑铁。
    他一双手呈现出了由黑铁化成的利爪状，面部的黑铁仿佛戴了一张纯黑色面具，只露有一对猩红色的眼睛。
    两对布满倒刺的黑铁翅膀从陈霁身后冒出，陈霁浑身上下散发着刺骨的杀气，哪怕罗桓、北荒护法这等强者也感到心里发悚。
    因为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只铁煞。
    一只由至尊化成的王阶铁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