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石国,焚石城。
端王府。
后花园,凉亭里忽然浮现出了一道两米高的虚空印。
下一刻,莫飞从虚空印里冲出,一杵刺进了一根柱子上。
他力气极大,铁杵深深扎进了柱子里,完整的柱子差点被铁杵扎成两截。
莫飞身后的虚空印消失了。
他从柱子上拔下铁杵,走出凉亭,立即认出自己回到了焚石城。
这让他怒火中烧,浑身颤抖了起来。
他没想到跟古凌可、万霖喝酒的那个晚上,万霖已经在算计他了。
万霖那天晚上在这座凉亭里留下了一道虚空印记,刚刚正是用这道虚空印记将他送了回来。
他握着铁杵的右手在抖,大吼一声,转身朝凉亭挥出了铁杵。
“嗵……”
凉亭被莫飞一杵砸成了废墟,灰尘飞得有好几米高。
片刻后,王府管家从远处急匆匆走来,一眼便看见了站在废墟前的莫飞。
老管家揉揉眼睛,心想自己不会看错了吧?
十多天前,莫飞不是跑冥山去了吗?
怎么会出现在端王府?
老管家想上前问问,看见被砸成废墟的凉亭后还是改了主意,悄悄退走了。
废墟前,莫飞望着冥山方向,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
他中指上的虚空印记已经消失了,可他被从冥山甩了出来。
他恨恨地说道:“万黑剑,你够狠!”
冥山,迷雾林。
利用虚空印送走莫飞后,万霖终于松了口气。
虽说这片林子里净是蛇,可对他这种境界的修行者来说,蛇再多也不碍事。
他捡回万纹剑,右手结出了一个手印,可眼中的目光很快被惊疑代替。
他尝试催动古凌可身上地图里的那道虚空印记,可他办不到。
他清楚地感觉到,那道虚空印记已经毁了。
他不知道古凌可发生了什么事,可他知道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他望着根本没法走出去的迷雾林,不无担忧地叫道:“小可……”
迷雾林,流火树。
在流火树周围跑了很长时间,古凌可终于确定他脚下是一座类似孤岛的孤土。
这座孤土耸立在聚阴池中央,上面只生长着这棵流火树。
孤土离对岸宽达百丈,无论走到孤土哪个方位,对岸都是一大群堆在一起的毒蛇。
那些毒蛇是虬褫最忠诚的守卫,受虬褫命令守在崖边,防止古凌可从孤土上逃出去。
古凌可要活下来,只能从虬褫口中逃生。
孤土不小,流火树也极大,可在这树梢几乎触天的大树下,古凌可依旧逃得非常困难。
“天兆”乃是世间最强感知术,但古凌可修炼的是能够静心的清心诀和能够影响对方神智的召魂术。
他在感知方面境界并不高。
浓雾当中,可视度只有十米,他能看见的也就十米内的景况。
虬褫却不同。
这种白蟒靠蛇信来探知周边环境,又靠热感来寻找猎物。
在蛇信和热感面前,眼睛对虬褫的意义反而不大。
哪怕流火树被浓雾包裹着,虬褫依然能凭热感得知古凌可藏在何处。
所以对虬褫这种冷血巨兽来说,温血的古凌可根本无处躲藏。
哪怕躲在几里外的树干背后,散出的热量也会让古凌可看起来像一团显眼的火焰。
特别是到了晚上,温度降低后,他更像跳动的烛火在召唤虬褫。
让古凌可困惑的是,满树如火焰般的花蕾,居然对虬褫没有丝毫影响。
在经历过几十次差点被虬褫咬死的威胁后,古凌可突发灵感,拿符纸画起了符文。
几百张感知型符纸被他贴到了流火树各处。
每一张符纸与另一张符纸相距不近,却又刚好达到相互照应的地步。
当虬褫从某张符纸旁边穿过时,那张符纸上微微亮起的符文会让古凌可明白虬褫身在何地。
他用迷幻天象在流火树上幻化出了好几道虚影,每当虬褫靠近他,他都能靠符纸提醒,及时将本体转移到其他虚影上。
在虬褫眼中,便成了如烛火般散发热度的古凌可突然间就消失了。
尽管古凌可的影子还在它面前,人却不见了。
它爬到古凌可那道虚影前,绕着虚影转了好几圈,也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
它的眼中明明是古凌可,它却靠蛇信探知不到古凌可的存在。
当蛇信靠近古凌可后,又从古凌可身上穿了过去。
它终于明白眼前的这个人不是真人。
它用热感发现古凌可出现在远处,于是悄无声息溜了过去。
距古凌可只剩不到十丈远时,那道如烛火般散发热度的身影再次消失了。
一次又一次,虬褫绕着流火树爬了一整夜,一次也没靠近过古凌可。
这只凶兽实在想不明白,之前差点将古凌可咬死几十次,怎么现在一次都近不了古凌可的身?
面对在各处爬的虬褫,古凌可非常庆幸自己带了足够的符纸进山。
流火树非常坚硬,无论树干,还是树枝或树梢,用青钢剑都很难在上面刻出一道痕迹,更别说画符了。
若是没有符纸,他根本活不过这个夜晚。
虬褫凭热感知道他在何处,他也凭流火树上众多符纸知道虬褫身在何处。
他在虬褫都在明处,不同的是,虬褫没有他快。
流火树足够大,在这棵树面前,虬褫这条巨蟒也只是一条小蛇。
只要他知道虬褫方位,任凭迷幻天象,虬褫永远都靠近不了他。
在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中,这一夜无惊也无险地过去了。
翌日清晨。
古凌可看着身下的流火树,心想生死石真会出现在这棵树附近?
他能凭符纸和迷幻天象躲避虬褫,却从这座孤土上逃不出去。
只有等秋分日,浓雾消散后,他才有机会离开这儿。
秋分那天,万霖肯定会第一个来到流火树前。
外面的蛇群拿拥有虚空源的万霖毫无办法,生死石一旦出现,他便和万霖通过生死石进入生死境。
古兽虬褫畏惧生死境,必然不敢跟他们一起进去。
见他们逃进了生死境,虬褫必会恼羞成怒,将怒火撒在前来夺取生死石的所有人身上。
有一只五阶凶兽守护生死石,谁有本事将那块石头夺走?
如今离秋分还剩五天。
只要他扛到秋分日浓雾散尽,便能活下来。
至于生死境里有多危险,现在的他可没精力去想。
雾气从古凌可眼前悠悠飘过,在他身后百米处,虬褫顺着树干缓缓爬了过来。
离虬褫十米远的一根树枝上贴着一张符纸,符纸上的感应型符文可感知附近百米之内一切动静。
感受到虬褫后,那道符文微微亮了起来。
古凌可通过那道符文察觉到了虬褫的存在,嘴角微扬,心想等虬褫离他还有十丈的时候就赶紧离开。
他上次是等虬褫离他只剩十米之距时离开的,结果差点被虬褫咬到。
他想还是稳重点好。
面对虬褫这种五阶凶兽,任何疏忽都会丢掉性命。
虬褫正要朝古凌可爬来,蓦然间停下了身影。
这条白蟒忽然转头,看向了十米外的那张符纸。
虬褫离符纸越近,符纸上的符文越明亮。
当虬褫向符纸爬过来后,符纸上的符文越来越明亮。
古凌可心头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看那白蟒爬到符纸面前,聚精会神地盯着符纸看了起来。
符纸上的符文持续亮着,当虬褫朝符纸吐信子的时候,符文的亮度还会产生轻微的变化。
盯着这张符纸,虬褫一双血眼中凶光大盛,终于明白古凌可为何能躲它一整夜了?
这条白蟒冲着符纸发出了非常愤怒的吼声。
强横的罡风落在符纸上,顷刻间将符纸撕得粉碎。
虬褫朝古凌可扑去,速度奇快无比,凡是它爬过的附近,皆出现了强横的罡风。
那些罡风飞向四面八方,百米之内,一切符纸全部被罡风撕碎。
古凌可大惊。
他实在没想到虬褫这么快就察觉到了符纸的用处。
感受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罡风,他急忙使用迷幻天象将本体转移到了附近一道虚影上。
他暂时是安全了,可脸色比刚才更加凝重。
因为虬褫没有向他追来,而是在流火树上乱窜。
罡风在流火树各处乱飞,撕毁了一张又一张符纸。
看这条白蟒的心思,分明是要将所有符纸全部毁掉。
古凌可从一个地方逃到了另一个地方,虬褫也从一个地方追到了另一个地方。
一人一蛇在流火树各处游走,不到半个时辰,古凌可贴在流火树上的几百张符纸便被虬褫全部毁了。
毁掉所有符纸后,这条白蟒反而慢了下来。
没有符纸,古凌可便如行走在夜间大海上失去灯塔的孤舟,重新陷入被它猎杀的危险中。
古凌可在明,它在暗,无论如何都从它嘴里逃不出去。
庞大的蟒躯在流火树上慢慢爬着,像极了对古凌可的嘲讽。
千米之外,古凌可躲在树干后,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他原以为自己能撑五天,没想到连五个时辰都撑不下去。
他知道虬褫在向他靠近,而且被戏弄了一个晚上的虬褫,这次绝不会放过他。
他的剑道砍不伤虬褫;
他的火焰烧不疼虬褫;
他的掌法震不动虬褫;
他的拳头没有虬褫硬;
他的符文被虬褫破了;
思来想去,他看向了右手。
他唯一能伤到虬褫的只有妖火符和鬼凝。
画着妖火符的符纸再也骗不到虬褫,所以他能伤到虬褫的只剩鬼凝。
而且对于虬褫这种品阶的古兽来说,机会只有一次。
他不知道虬褫藏在哪儿,但他知道,他已经被虬褫盯上了。
他知道藏也没用,索性不再躲藏。
他走到一处毫无遮掩的树干上,盘腿而坐,微闭双眼。
他在等虬褫。
压抑又诡秘的气氛下,虬褫庞大的蟒躯逐渐靠近了古凌可。
这条白蟒爬上树干,直起前段身躯,悄无声息向古凌可爬来。
它停到古凌可身后,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耍了它一晚上的少年,眼中尽是冷漠与残暴,红得几乎能滴出血来。
古凌可感受到了虬褫的存在。
他知道虬褫正盯着他看,也知道只要一息,虬褫便能将他吞进肚子里。
他赌的就是这一息。
紧张的汗珠从他额头上渗出,划过他脸颊,流到了他下巴上。
他顾不上那几滴汗,所有心思都在背后那条白蟒身上。
他不动,虬褫便不动。
他知道虬褫在等他逃。
汗珠从古凌可下巴滴落那一刻,古凌可张开了一直紧握的右手。
他手里握着一颗荔枝大小的黑红色火球。
三条高贵的金龙在火球中游来游去,惟妙惟肖。
龙吟四起,像是能吞噬九天十地,从龙须至龙尾都散发着神秘霸道的气息。
虬褫张开血盆大口朝古凌可咬来。
火球开始下落,落进了古凌可手掌当中。
更确切地说,是落进了古凌可将本体转移出去的虚影里。
伴随着从天而降的神圣吟诵,金色光芒从火球中暴涌而出,吞没了古凌可和虬褫的身影。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出现在浓雾中。
恐怖的热浪推着浓雾向外飞,吞噬了附近一切树枝。
明亮的光芒仿佛最耀眼的太阳,能将浓雾全部驱散。
爆炸声中,一截截树枝像精铁被折断的声音般从光芒里面传了出来。
爆炸声传遍了整片孤土。
守在断崖前的蛇群哪里见过这种阵势,当下吓得四下逃散,再也不敢停留。
这阵爆炸持续了足有几十息。
声音平寂后,恐怖的高温才开始消散。
流火树无花无叶,只有坚如精铁的枝干。
爆炸后的火焰无法烧着树枝,自然无法在树干上停留。
一簇簇火焰很快消散,然而爆炸范围内,无数枝干被炸毁,无数花蕾被炸掉,树干上落了很多断枝残屑。
一根断裂的枝干上,虬褫像一条绳子一样挂在空中。
这条白蟒洁白的身躯有一大半都出现了被火焰焚烧后留下的焦痕,还出现了好几道触目惊心的伤口,伤口在往外流着鲜血。
宛如一条死蛇。
流火树某处,古凌可终于松了口气。
他知道虬褫会攻击他,可他赌的就是虬褫攻击他那一息。
虬褫张开大嘴时,他催动了鬼凝。
半息后,他使用迷幻天象将本体转移到了远处。
此时没有力量托着鬼凝,鬼凝自然下坠,看起来就像落进了他的手掌中。
又过半息,鬼凝爆炸。
此时虬褫刚刚扑到鬼凝面前。
他利用迷幻天象从爆炸中逃走了,却让虬褫最近距离遭到了鬼凝的攻击。
这种战术他只能用一次,好在他成功了。
被鬼凝炸断的枝干上,重伤的虬褫猛然睁开了双眼。
那双血眼中没有愤怒,没有疯狂,只有冰冷到极致的残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