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黎差点被一只庞然大物吓到灵魂出窍。
他才拉开屋门,那长着独角狼蹄身像麋鹿的东西,闪着彩色的斑斓一跃而朝屋内腾去。
若不是慕容黎身法如鬼魅,险些被麒麟撞倒。
但下一刻他也不由得内心一紧,日上三竿不起的巽泽,还在屋内沉睡。
麒麟腾去按住的,正是巽泽。
这么大只怪兽,一整个扑在巽泽身上,简直能把人压扁。
慕容黎哪里能顾及其他,挑了长剑,剑势如虹,其势猛烈,迅捷无比的朝麒麟刺去。
麒麟有灵,嗷嗷叫着,它似乎怕慕容黎长剑刺到它,身子往床上一缩,前蹄扶住巽泽身子,直接把昏睡的巽泽蹭起,挡在它面前,去迎慕容黎的剑。
差点一剑把巽泽刺个对穿,慕容黎真气回逆,身子向后跃开,才把这一剑撤回没伤了巽泽。
巽泽好像才醒了过来,半眯着眼睛,看慕容黎摆出的落剑式,懵懂道:“阿黎,这么早就练剑啊!”
“勤奋!”他还夸赞了两字。
“……”慕容黎差点被气笑,“阿巽,你后面。”
麒麟闪着它那双美丽的大眼睛,撤回它的狼蹄,蹭了蹭巽泽。
嗷呜嗷呜!
巽泽一下子就清醒无比:“你怎么来这么早?怎么还上了我的床?我是名花有主的人……”
麒麟一见他清醒了,高兴的立了起来,挨着他又是一阵蹭。
嗷呜嗷呜!
慕容黎眉头微蹙,不可置信地看着一人一兽如此亲昵。
——巽泽身上究竟有什么魔法,能让大到怪兽小到虫蚁的各种动物对他俯首帖耳?
巽泽看着麒麟:“猎人太多,你逃了好几个日夜,现在好累,要我保护你?”
嗷呜,嗷呜。
“还要睡我的床?”
嗷呜,嗷呜。
“不把你送回山就要赖上我?”
嗷呜,嗷呜。
“还要我给你找吃的?”
嗷呜,嗷呜。
好累的逃亡生活啊!麒麟一个狼蹄把巽泽拱下了床,揉着自己的蹄子,揉着被猎人刺到的一些伤口,蜷缩着,占据了整张大床。
先睡一觉吧……好累……
嗷呜,嗷呜。
猎人再有一刻钟便要追来了,交给你挡了。
嗷呜,嗷呜。
它闭上眼睛,打起了呼噜,心安理得占据着巽泽的整张床。
它打起呼噜的时候音似洪钟,嘹亮动听个屁,跟震天雷似的,没有人找不到这里。
巽泽跳了起来,这一尊座山雕,根本推都推不动,他若还想再躺回床上去,麒麟一定会用一只狼蹄压着他,就像他搂着慕容黎一般,简直是麒麟暖床的好宝贝。
天哪!巽泽欲哭无泪,他只想要麒麟神骨,不想做麒麟的宠物。
这一幕……
慕容黎开始忍俊不禁:“我见古籍记载,麒麟的声音如同黄钟大吕,嘹亮动听,并且它不踩不认识的虫子,不踏不熟悉的青草,性格特别温驯,且独身慎行,傲然特立,不会上当,也不轻易陷入罗网。”
他看着巽泽,“它来找阿巽,不是因为阿巽取了他的血来报复,而是寻求保护,莫非真是被猎人围到走投无路?”
巽泽:“取它的血并非易事,也是打败了它给它讲了个悲痛欲绝的狗血人间惨事才感化它得到的。”
慕容黎眉峰微微一动:“什么狗血人间惨事?”
“不可说,不可说。”巽泽打个哈哈,携慕容黎出了屋,“它起先觉得人间好玩,四处游荡,被我打败锉了锐气。紧接着被猎人追杀索要麒麟血,才发觉人间险恶,不适合它修炼,急迫的想回太华山。”
慕容黎疑道:“阿巽断定它会来,但这与来找阿巽有何关联?”
“因为气息,它闻出我与修仙之人出自一脉,能送它回家。”巽泽诡秘一笑,“所以只要它想回太华山,就一定会来找我。谁知道来得这么快,我和阿黎都还没休息够。”
慕容黎有丝于心不忍:“它也是灵兽,从不伤生灵,连被猎人围攻都不忍伤人半分,取它神骨,可会害了它一命?”
紫貂为救自己而死,慕容黎对灵物那纯真的奉献,有了怜惜。
说到不忍伤动物半分,巽泽比他更甚,只是神骨连着筋脉血肉,岂是说取便能取的,取了又岂能活命?
一支箫害一条生灵,大可不必。
巽泽道:“阿黎不用担心,我说的神骨不是取它脊骨,是它百年修为所化,要它自愿奉献出来,只是损失了些神力,它回去再修个百年千年就能恢复。”
慕容黎抛开庸人自扰,笑道:“难道你想以送它回太华山做交易,让它奉献出来?本王看这麒麟能用你挡剑,聪明着,哪那么好骗。”
“其实我又不是真正的仙人,不能御剑,也不知道怎么上太华山。”巽泽立刻神秘兮兮小声道,“但凡间修仙之人只有我一个,我还打败过它,所以它只能找我。它不给阿黎变麒麟神骨出来,我就吊着它,养着它,瑶光国主养一只麒麟神兽做国宝,往那问鼎阁一供,凌空长鸣几声,声音洪亮悠长,岂不就是麒麟所出必降祥瑞,登基为帝是天授。”
他笑得无比开心,慕容黎一时无语。
天下共主,还得从长计议。
*
麒麟绝对是故意给巽泽找麻烦,它的呼噜声震天动地,能响到十里长亭外,很快那些捉它的猎人便闻声而来,将小院围了个水泄不通。
他们只是要神血,当然也不是要对巽泽慕容黎二人喊打喊杀。
但麒麟一见把人引来,立刻趴到巽泽身后,用角蹭着他,用蹄揉着他,躲得很是可怜。
嗷呜,嗷呜。
不给它把猎人解决,它就专门用他做挡箭牌,坑坏巽泽。
巽泽抽着嘴角,笑都笑不出来。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跟麒麟是一伙的,是他护着麒麟私吞不让别人取血救人。
慕容黎看着巽泽,得到四个字:“引火烧身。”
因为那些猎人实际上也不是真的猎人,他们大多是镇民,砍柴的山民,农作的村民,是一群手拿短铁锄头砍刀的普通百姓。
巽泽慕容黎能对武林高手,贪官污吏,敌军战士大杀四方,但绝不能对一群愚昧的百姓动手,这是上位者最基本的素养。
那瓶血被慕容黎倒在了地上,明确告诉他们麒麟血只是普通的血,不能催生出血菩提,也不能令人起死回生。
但慕容黎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谁会相信他的话,只会觉得是他们自私要独吞麒麟,才编造谎话,故意倒了瓶鸡血狗血猪血什么的来混淆他们,凭什么他们能取麒麟血活了过来,却不让旁人取去救命!
他们只是要点血,又不是要麒麟的命。
除非割麒麟放血证明。
麒麟一听要割它,嗷呜嗷呜勉强挤出一些血洒在地上给他们证明。
可他们看着没有血菩提长出来的血渍,又觉得是巽泽慕容黎动了手脚,毕竟前几日这里出现蓝光,很可能是他们把灵脉的灵气藏了起来。
又或者不用催生血菩提,麒麟血就有治病救人的功效。
解释不通,甚至吵闹辱骂越演越烈,锄头镰刀用力的挥舞着,要搏人而噬一般。
总之一句话,他们要麒麟。
而麒麟,藏在巽泽身后,那么大一只猛兽抱着巽泽的腿甩都甩不出去,吓得可怜巴巴的。
二人虽智计百出,但在这种蛮横不讲理又打不得的百姓面前,竟也束手无策。
这种关键时刻,北风早已脚底抹油跑犄角旮旯躲了。
被围得一阵后退,巽泽无奈的敲着麒麟脑袋:“人间一点都不好玩,是不是?”
麒麟共情的点头。
嗷呜,嗷呜。
它要回家,要回太华山,要去享受仙池玉林的熏陶,不要人间的乌烟瘴气。
不知道是哪个乌龟王八蛋把它弄下来,它恨死他了。
“你跟着我们回家。”巽泽诡秘一笑,一指慕容黎,“给他一只神骨,就是那种洁白隐透,有光芒包围如精雕细琢的美玉般的那种神骨。我就给你好吃的,御剑带你回太华山,回你的神仙洞府。”
麒麟猛然甩头,嗷呜嗷呜,神骨要五百年修为所化,它都才有两千岁。
慕容黎白了巽泽一眼,这个时候了还在谈条件,真是东君不急王上急。
巽泽继续蛊惑着麒麟:“你可能不知道,其实我保护不了你,但是他能。”
麒麟疑惑的转下头,看着慕容黎。
慕容黎静静的,秉承着王上的威严。
巽泽:“你做他的守护神兽,他就能给你无上的尊荣,这些猎人不但不会对你喊打喊杀,还会对你虔诚跪拜,他们会在庙里修建你的雕像,初一十五奉香祭祀,你受着人间无数香火,修为就会蹭蹭蹭的往上涨,修行无非是为了成神,你不想要那样的荣光吗?”
麒麟心中动了动,美丽的眼睛更加动人了,这个红衣服的人能给吗?
巽泽循序渐诱:“这与你即将要剖出的神骨比起来,是不是大大的划算?”
一根香火抵一刻的修行,麒麟抬起它的狼蹄,掰起了狼蹄脚趾,不聪明的数了起来……
剖一根神骨要五百年修为,一根香,两根香,三根香……到底要多少根香才能抵五百年修为?
巽泽握住了狼蹄,眼中透着无上的神光,与麒麟对视着:“不用花费力气数,一天一万柱香,要不了多久,你就会成为神威鼎鼎的天上神灵,这样的好事你还要考虑吗?”
一万柱香啊!好大好大的数字。
还要考虑吗?再考虑下去是不是蠢!
嗷呜!
麒麟仿佛经过了深思熟虑,正准备与巽泽达成共识。
里正冒烟般赶了过来,急匆匆喘着粗气行和事老之权。
他对着百姓们一通指手画脚的教育后道:“你们家中又没有病重负伤的亲人,究竟为什么要来夺这麒麟血?”
百姓:“你一开始不也是想要得到麒麟血吗?怎么麒麟来了你的小院,你就变卦了?”
里正尴尬起来,一开始是一开始,现在是现在,现在麒麟跟了公子,情况不一样了嘛,他正色道:“麒麟血即便为神药,也不能长时间保存,真要到了亲人病重时那也不能用了,何况公子说了,它不是神药。”
公子的话应该是正义。
他又接着道,“公子能猎得麒麟听话,是因为有武功在身,你们身无长物,倚仗什么来取麒麟血?”
百姓们面面相觑,交头接耳片刻后才说了缘由:“是上头那位大人物青州州牧,悬赏百金要救爱子的命,听说他家小公子历来身体太虚,郎中诊断活不过二十岁。今年十八又余,前不久又咳血卧床,州牧下发了百金悬赏令,我们听说麒麟血能让人起死回生,才组织在一起打算猎了麒麟去救那位小公子,然后平分赏金。”
果然能让人玩命拼杀的还得是金钱的诱惑。
慕容黎还未开口,突然小院周围出现了重兵,才一会的功夫便将他们统统包围。
“大人,我们一路寻着踪迹,确定麒麟来到这里就没有再跑了。”应该是一些真正的猎人对着领头之人道。
那领头人一声令下,寒光粼粼的箭矢刷的铺开,已对准小院各个方位。
他高昂喊道:“里面的人给本官听着,本官要的是麒麟,不是各位的命,乖乖的把麒麟送出来,本官就饶过你们越俎代庖猎杀之罪。”
听到这个声音,已有百姓脸上变色:“怎么是他来了?”
“这人一来准没好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谁越俎代庖了!”
“别说我们抓不到麒麟,抓到麒麟也不能给他。”
“谁知道他会拿去干什么黑心勾当。”
巽泽好像一切在握,陪麒麟上演着对眼神功,继续诱惑着麒麟。
慕容黎也听不出外头官的声音,不知是什么来头,见百姓似乎面有厌恶色,不免问道:“外面来的是什么人?”
百姓知道那人不和善,又被官兵围着,本能的与慕容黎站在同一战线上。
“那是州牧的小舅子夏山,从来都不学无术,作威作福,凭着裙带关系得了个官身之后更加仗势欺人。素来好大喜功,知道麒麟在此,怕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麒麟要是落在他的手上,就不仅仅是放点血那么简单了。”
“而且手段恶劣,去年以权谋私,抢张二狗的虎皮不成还活活将人打死。”
慕容黎脸色冷了冷:“我国以法治国,既是打死了人,为何他还能逍遥法外,继续披着官身?”
百姓唾弃起来:“什么法啊仁的,还不都是框住我等无权无势的小老百姓,夏山仗着州牧的势,就算是今日射杀了我等,又有谁敢去告一句?”
“告给县主?县主往州牧处一递,夏山轻而易举毁了证据,最终还不是赐我等污蔑之罪,轻则五十大板,重则直接悄悄杀了灭口,谁能过问?”
慕容黎:“州牧便由着此等害群之马胡作非为吗?”
里正见慕容黎隐隐然有股压迫人的冷气,拉住慕容黎:“州牧虽非贪官,但任人唯亲。这些只要和大官沾亲带故的人物,都不是我们能惹的,公子才捡回一命,可不要和夏山硬来枉送了性命。把那麒麟放出去给它罢。”
巽泽冷笑一声,摊手:“不是我不放,主人在哪,守护神兽便在哪,它怎么可能弃主人而出去呢?”
麒麟看着慕容黎,嗷呜嗷呜两声,似乎与巽泽已达成共识,它就是慕容黎的守护神兽。
夏山见好半天里面都没人回应他,气焰顿时烧了起来:“里面的人,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再不把麒麟交出来,本官可要不客气了。”
他说完不客气后直接下一句就是:“放箭。”
领他来的猎人劝了劝:“大人,你这般乱箭齐发,恐会伤到无辜。”
夏山狠狠瞪了过去:“麒麟又射不死,人嘛,关本官何事,本官不是给过机会了吗?”
谁让他们不珍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