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大雅,道性有悟,单就这琴音撩人,已让坤道入了迷,呆了神。
不由得在他琴音停辍,诗性佳句完结之后,拂尘又次一扬。“福生无量天尊。”“哎!”她突兀叹息起来。“好雅兴,好才学,好悟道,更是清俊儒质的妙男子,你……你真的不为仕途所绊?”
“是!晚辈无法严词拒绝家父,秋闱无论如何,之后,晚辈都将着手‘生死之道’的撰着。”
眼前一亮,仿若微深精妙天意促成。她此番外出,实属无心随意。按理天日酷暑,怎好轻易出行,然不知怎地心中难言烦闷,遂离开龙山,打此路过,偏巧就遇上这么个开悟的年轻人呢!
有些恍然,面对如此俊雅的年轻后辈,心中难言莫名喜爱。
“你……你何苦做那些个苦差事?”她秀眉又蹙。“年轻人,你还未成家立业吧?”
“嗯!”
“你父亲竟然疏忽大意,这般年岁也不替你着想。”略沉吟,她猜度。“贫道晓得了,你继母一妇道人家,理该张罗操持,她是不是待你不好?故意对你终身大事不闻不问?”
继母与己势若水火不假,他怎好在道长面前诓骗,可又怎好暗地中伤一个冒死救回父亲的继母呢?
语塞,说不出话来,他垂首不言。毕竟,他同于瑶素这段难以启齿的苟合尚无定论,究竟日后会不会成就夫妻还不好尽言。
“你不说便是承认了?哎!妇道人家,小家子气。哦!贫道幸甚,得此机缘逢遇石公子,可惜……依贫道言,公子不若就依你父亲的训诲,好生求官,日后大富大贵少不了。”
断然摇头,双眸圆睁,他瞧着她说话。“甘道长,晚辈在您面前怎会说假话,晚辈哪有什么心思求官?晚辈不求大富大贵,只求一日三餐足以。都说……都说前辈乃活神仙,可令人起死回生,不知晚辈可否有幸今日得开眼界……”
“你胡言乱语些什么……”不想,道长却动怒了,一脸肃然。“罢了,今日幸会,来日方长,贫道该走了,小兄弟,贫道觉着,你这般年岁,若要顾及父亲,那最好了却你父亲的心愿。假若,你心中真的无富贵之想,待来日,你我再逢面之时,贫道定会授你道法,平心而论,你自可评断该如何抉择。”
一席长谈,此时就快晚照,金阳朝西,道长执意要走,他情知再挽留便无趣了。
“晚辈送前辈一程归去龙山。”
“无需!”
“那就让晚辈送您出山林。”
“无需!”
“那……那晚辈送您到院外。”
“嗯!好……好吧!”
二人一道出了院门,他生怕道长对此山林不甚熟识,便将最近的小道告知道长。
“小兄弟,后会有期!”
“甘道长慢行!”
一席青衣道袍在山林前处越发模糊不清,道长已没入山林里去了。
佳遇吗?就连甘道长都说她幸运逢遇了他,可见他是对的,父亲所求的人间富贵不过云烟,随时都会消散不见,唯有求道才是正理。
一个人,这天色仿似瞬间由明到暗,仙女道长犹如一阵香风流动,飘过。他坚信,今日所见的道长便是甘道坤,除非万一。
……
河西凉州,此处地接中原与西域的要隘,卷发西域族人常常可在街肆得见。常家堡,乃凉州边郊一望族。此堡传至如今,堡中当家人因内讧死的死伤的伤,成年男子都无人肯担当堡主大任,唯一女人家---常素梅,曾因与西域通商,财源最盛的她被推举成了堡主,暂为署理,容日后幼小常家后人长大再从中选优继任。
说道常素梅,此人相貌姣好,虽然四十来岁的光景,可她行事果决,敢做敢怒,是故,堡中下人无不惧怕她。
然,她独爱自个夫君,在他面前总以小女子模样出现,处处显得乖顺讨巧。
这日,夫妻二人正在屋中用早膳,一下人婆子奔跑了赶来,见着主人家立时跪地禀报。“启禀老爷、夫人,那于小姐又乱砸了什物,不吃不喝的,就知道耍小姐脾气,老奴开门好劝竟让她给乱棍打了,只能再将门锁上,这便连忙赶来,求老爷、夫人开恩,速去管管吧!”
老婆子所说的正是于瑶素。自从被夫妻二人逼迫带回常家堡之后,她同彩云便遭幽禁,先个整日里哭哭啼啼,哀求夫妻二人放了她们主仆两个小女子归去,只是,姜同善看上了于瑶素,哪有轻易放走的道理?
常素梅有心打算让于瑶素接待贵客,当然,所接贵客便是那些卷发蓝眼的西域人。拗不过姜同善的再三央求,常素梅才好生管待于瑶素,好让她感念一对夫妻的恩情,做个小妾,替他姜家生儿育女,只因常素梅无法生育。
事与愿违,别小瞧那于瑶素年岁轻轻,初来时日,成日里担惊受怕的模样,乖顺胆怯的佯装,待她听了下人说辞,知道姜同善的用意之后便一改往时的软弱,不仅将已经接客的彩云要回,还替彩云遭那西域商客的蹂躏立誓讨回公道。
也难怪于瑶素拿捏这对夫妻,毕竟彩云一程忠心跟她左右,到头来竟然遭此横祸,彩云羞愧难当,几番求死,若无人及时发觉,恐已同于瑶素阴阳两隔了。
姜同善一脸威严,听那老婆子说辞,不待夫人起身,他便劈头盖脸怒骂。“没用的老东西,你可知于小姐身骄肉贵,她从千里之外来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心中多少生就怒气,又能怎样?摔破了几样不值钱的物什算得了什么?”
那跪地的老婆子听言,头颅垂下的更低,在断定姜同善瞧不见的当口对地翻白眼,撇嘴。“老爷不知,那……那于小姐别瞧着瘦弱,她似乎浑身如蛮牛的力气,可谓力大无穷,三两个姑娘好劝,拦都拦不住啊!”
听此言,越发惹恼了姜同善,一个用力,手中的筷子就扔在了地上。“你这死婆子,竟敢满口胡言,于小姐娇弱可爱,你竟然说她力大无穷,你把她……把她比作什么?比作水牛不成?”“咳咳咳……”“气煞我也……”
“哎呀,好了好了,你同下人动什么怒气啊!”常素梅起身,伸出双手便扶着夫君。“索性,你我夫妻就去瞧瞧,小丫头片子,使使性子也情有可原,但她每日如此,夫君也该听听下人婆子的规劝。”
“夫人啊!”姜同善顿时面色由怒转作苦涩模样。“先前,为夫都是依你的话,孰料,你替为夫挑选的女子个个都歪瓜裂枣不说,且到头来不生不育也不说,还上吊的上吊,偷跑的偷跑,如今,为夫作了一回主,就要纳于瑶素为妾,你还不帮我,当着下人的面还说我的不是,夫人你……”
“哎呀呀,都是奴家的错,夫君可别再气着了,好好好,就让她摔吧!反正锁了门,任由她砸烂屋中全部物什好了,都是不值钱的东西,怕她摔了不成。”转脸,常素梅瞧去跪地的下人婆子。“福妈,你还不快回去,小心照看你家主子,日后她做了妾,容不下你,小心你在常家堡无立足之地。”
那婆子张大嘴巴,抬头瞧见常素梅。“求求夫人可怜,早些让老奴回来伺候夫人您吧!老奴实在是怕了那于小姐了。”
“甚么?”恶狠狠的怒目盯着她。姜同善啐了一口。“呸,老东西,还敢无礼,再多嘴,这就撵你出常家堡。”
“是是是,老奴不说了,求老爷别气着,老奴这就回去,跪在于小姐门前好劝,直到她不动怒了,不砸物什了老奴才起来。”言罢,福妈拜了拜夫妻二人便不待主人吩咐起身就走。
出了门来,福妈四瞧无人,那手中的汗巾甩来甩去的,嘴中还念念有词:哎呦呦!于小姐身骄肉贵,于小姐娇弱可人,呸呸呸,小狐狸精,小娼妇,竟敢欺到我福妈的头上来了,好,有朝一日,非得让你好看。
婆子被骂走,姜同善好转了脸色,眼角一抽,而后几分平复,瞧着夫人,面色顿时和煦。“夫人受惊了,为夫并非随意大声动怒,只怪这婆子竟会推事,不想着为你我解忧,还来让你我去替她除恼。夫人啊!你信我,待过几日,为夫自个必前往好好劝说于瑶素,令她应承做了我姜家的人。来,夫人,你我用早膳吧!”
常素梅哪有心思再用早膳,她心底清楚,夫君独爱这于瑶素,非得以诚相待,好让于瑶素心甘情愿作小妾。从女人家的心思来断,常素梅估摸着夫君的苦心恐将白忙活一场。且不动声色,待夫君生厌了,她再作计较也不迟。
“好!夫君你用,奴家去会会几位西域来的商客。”
“急什么?为夫与你一道去见好了。”
这姜同善总爱跟在她左右,好似她独个外出并非商谈买卖,而是去会哪个野男人似的,常素梅心下明了的紧。今早,她与约好的几位西域商客确有些买卖可面谈,夫君总不会以为她连那蓝眼珠、红头发的西域鬼模鬼样的西域男子也瞧上而独个前往吧?
“好!奴家等你片刻也成。”
他总归怒气消散,填饱了肚子才好。当口,又一小丫头奔走赶来。见着常素梅登时跪地。“禀报夫人,大事不好,二当家与三当家的在前厅争执了起来,还动起了手,请夫人速速前去解围。”
“岂有此理!”常素梅闻言,不待姜同善用毕早膳,独个就随那下人小丫头连奔快走就去往前厅之处。
大厅之中已围满了堡中的下人,在常素梅眼中所见的却有二当家同三当家各自手执刀剑,你砍来我刺去,二人各有所伤,却皆不肯停手。
“滚开!”怒吼一声,常素梅不见昔日的温和,龇牙咧嘴,凶光冷眸。“还不速速住手!”
二人听言,都知是当家人来了,遂暂且停歇,嘴上亦不肯服输,依旧各自骂骂咧咧。
气不打一处来,常素梅冷哼一声。“来人呀,将二当家和三当家的手中兵器卸去,把他二人给我绑了。”
一旁瞧热闹的小喽啰们得了当家人的示下决无违逆之理,其中四名小喽啰稍有迟疑后上前。
“还等什么,速速拿下,带到后堂,听候发落!”常素梅威严厉害,当家人之气魄不亚于男子。
转身,她先个起步,朝去后堂,那儿便是常家堡内聚众谈议堡中大事的地方,也是堡内惩处自家兄弟的刑堂。
二当家、三当家情知不妙,方才各自气势凌人,绝不服输的架势这回荡然无存,不过,二人可不敢在当家人面前立时就为自个讨情,辩解。
后堂,常素梅双手后负,背对二当家、三当家。侧过脸来,便对一旁的小喽啰吩咐道:“放开他们,尔等退下。”
四人小喽啰这便各自称“是”各自领命退去一旁,随时候命。
一时之间,后堂静谧无声,仿似喘息之气都能听到。还是常素梅先个发话。“二位德高望重,在堡中建功立业,如今,你二人一大早就在堡中前厅动起手来,还各自负伤,堡里上上下下都瞧了清楚,你们倒是给我说说丢人不丢人,今个你们二人就给本堡主一个明白的道理来,否则,休怪本堡主一会不顾及兄弟旧情。”
话说常素梅一会温和端庄,一会又母夜叉般冷酷犀利,这会又威势盖人,这女人家若生就男儿身,决计再不用遭人说三道四,背地里取笑她是个“不下蛋的母鸡”。
这份上,二当家也该为自个辩解,遂望向常素梅道:“当家的,愚老迈昏聩,不敢奢求你饶恕,愚年事已告,只求归乡种个几亩田地,颐养天年,万请当家的恩准。”
“堡主,老夫年老体弱,不胜堡中要务,也请堡主放我归乡,哪怕去重操本业养家度日也能心满意足了。”三当家依序说话。
二人都是五十开外的年岁,资历在堡中属最老,但二人历来不睦,常生争执,好在只有嘴上吵嚷几句也未成危害,今日闹到这般田地,她这个当家人若不严惩何以正堡规?
这才转身,瞧向一对老者,可惜二人都侧过脸去不与她眸光相遇。
总要问明情由,否则轻易堡规伺候,万一错怪了人,追悔就怕来不及了。
常素梅吐纳了气息,而后缓缓迈步朝向二人,尽在身旁后,她便和缓了说话。“敢问二位因何动起了手?”
“好!堡主既然相问,愚总该直言不讳,这般吧,你问问三当家,这缘由自会清楚。”
三当家狠狠剜一眼二当家,回过脸来瞧见常素梅。“堡主,你评评理,我二人到底谁是谁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