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石任意曾打算求请甘坤道襄助,相央刑部于尚书出面,那便更容易就放出自个父亲的。但,自个恐怕真的如旁人所说的那样,为人不够活泛,过于耿直,反倒笨嘴,有那么好的机会也无法派上用场。
对于表姨母的话,石任意心中踏实了几许,便坦诚道:“孩儿无能,还得烦扰表姨母、表弟多多帮衬。”
“表哥这是什么话,亲戚之间无需客气。表姨父再挨几日就能被救出,表哥你别担心了。”
话虽如此,但石任意仍需小心谨慎,他不好评断,也企盼救出父亲,免得姨母、姨父再为此发愁。
陶迎香越瞧越喜爱这孩儿,可惜当日与表妹未能成行,不然的话她或许就已做成了媒婆,替这孩儿张罗了一门好亲事,但,一切还不迟。遂这会说道:“任意,你可知,昔时,你继母,我表妹曾来求我给你说一门好亲事,当日,我表姐妹两正说的差不离的时候,你这顽劣成性的表弟偏生失踪了。你可知,那时候他与人街巷斗狠,打伤了人家,表姨母我怕仇家上门寻他,藏在家中,而他却不安分,到处游荡,故而与你继母匆匆别过,不想,再打听你继母消息竟然是她不知所踪。”
陶迎香说话之际,那叶珩自知理亏,窘然地低头不语。
而,石任意则从陶迎香的话中细细评测这位好意的表弟,这人到底算不算父亲口中所说的那般大才?好似在表姨母的口中不过就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啊!
陶迎香还有未完的话。“叶珩有一表妹,貌美如花,知书识礼,品性矜重,且家境优渥,表姨母我正欲替你说媒,无论日后表妹下落,这个媒,表姨母我做定了。任意,你可别辜负了你继母的一片心意啊!”
“这?”石任意不会忘记自个同于瑶素藕断丝连,人家生死未卜,只从甘坤道的口中得知,于瑶素不久便会归来。而他这会就因陶迎香的话便点首岂不是小人所为?“多谢表姨母的好意,还是等寻回继母之后再说这事吧!”
眼前的石任意果然沉稳,且思虑周全,不似自个儿子---叶珩整日里吊儿郎当,满口郛言。话说,孙桂花尚未寻回,哪有心思说起媒来?
陶迎香颔首。“也对,好孩儿,你放心,待救出你父亲,表姨母让叶珩随你们父子一道前往大理,务必寻回我那苦命的表妹,之后,我同你继母再议,保准好姻缘不会错过。”
“多谢表姨母!”石任意客气之后这才稍稍抬头,瞧了眼陶迎香,但见表姨母满脸褶子,尤显老态。
“娘亲真是偏心啊!孩儿的婚姻大事你都不闻不问,这会表哥初次见面,您老人家就急不可耐要做起媒来,可知孩儿一旦着气就会离家出走的哟!”叶珩不过打诨说话,说罢便自个笑了起来。
不想,陶迎香却正色对叶珩说话。“你再不行正道,当心为娘将家产留给族人打点,看你日后还如何吃喝不愁!哼!”
“娘亲说哪的话,孩儿自个行商在外,怎么会缺银子?真把家产都与了族人,孩儿也能吃香喝辣,保管娘亲跟着也能享福。”
这话几分讨好,陶迎香当然爱听,就是这叶珩吊儿郎当,叶家往后怎好指望他来兴旺?
苦涩一笑,陶迎香道:“儿啊!你要多学学你任意表哥,多持重、端正,将来是个做官的料,不似你,耍嘴皮子,一辈子也别想成事。”
真是,一人一个见地,在父亲---石顶富眼中,叶珩便是大才之人,而在陶迎香眼中,石任意才是有用之人,她的儿子不过是个只会耍嘴皮子的纨绔子弟。
人皆不同,各有各的心思,叶珩肯出手相助,石任意断不会拒绝。他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父亲又是一个守财奴,真不知这般下去,马益辙会不会动了歪念,不顾情面对付他石家人。反而,官官相护,刑部于尚书都袒护马益辙,这会的马益辙可更是毫无顾忌了,那般掌控生杀大权的马益辙若对他---石任意的父亲不利,父亲怕只有死路一条。
谁曾想到,就因自个秋闱不中,闹出这些个事端。
“娘亲,您怎可在表哥面前如此轻视您的儿子我呢!孩儿不过厌恶攻书,除此之外,哪样比人差?”
陶迎香摇摇头。“我儿竟好意思在你表哥面前夸海口?你若及你表哥十成之一,为娘就放心了。”
明知和母亲争嘴只输不赢的,倒不如换了话说。“表哥,搭救表姨父的事儿暂且不提,包在表弟我的身上。表哥,表弟我十分好奇,那甘道长怎会在你的茅屋那儿,她在村人口中是个能起死回生的神仙,不知表哥用了什么妙法?”略沉吟,叶珩又道:“我也听人说过,甘道长并非真的活神仙,近来死了个信众,她就无力救活,不知表哥对甘道长知晓多少,她该不会是个江湖骗子吧?”
为何在叶珩的眼中甘坤道也是个江湖骗子?旁人不信,他石任意是信了的,曾亲眼所见日头打西边升起在山林之中。
“不会,甘道长真有道法,过于高深莫测,表哥我留她在茅屋之中修道,只因,我那处正是修道的绝佳宝地。”
叶珩点首,若有所思。而一旁的陶迎香可来了兴致,毕竟,曾闻言甘坤道的道法超绝,连死人都能救活,可惜未曾见上一面,却不想儿子说那甘坤道就在石任意的茅屋之中。
“你......你二人说些个甚么?甘道长在哪?”陶迎香立时插话。
在表姨母面前无心隐瞒,而况,如今的马知县也不会再为难甘坤道,因此,石任意回道:“甘道长就在孩儿那‘松竹山’的茅屋之中。”
“你竟有这本事?”陶迎香想都不敢想,眼前的年轻才俊还与活神仙---甘道长有交集。
“这哪算什么本事?孩儿与甘道长机缘巧合之下逢面,又将自个茅屋供她修道留宿之用。她有了修道的地方,可苦了孩儿我,孩儿我自个的地方我去却极不方便了。”
“哦呦!好孩儿,你这话说的,甘道长乃是神仙,你有缘将茅屋供她用用又何妨?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就算八抬大轿请她来,只怕也请不来。”陶迎香说着便追问起了秘隐。“任意,你说说看,甘道长什么个神法?为何村人都说她是活神仙?”
“娘亲,都说了,那甘道长未必真的有甚道法,都是村人口口相传,难免有误,衙门还在缉拿她归案,可您偏生不听,执意相信她就是有道法,是活神仙,还让孩儿去龙山拜见她,谁料想她竟会留在表哥的茅屋之中。娘啊!您再想想,她若果然是活神仙,何苦与我们这些凡人交集,在娘娘庙里羽化成仙不就成了,信众求她,欢喜了就现现身,替人解忧,那我们这些凡人还不天天争着为她烧高香?”
“你胡言乱语什么,真是不得了了,惹怒了神仙,罚你就来不及了,快快赔个不是。”陶迎香一脸不悦,双眸瞪着叶珩。
“好好好,孩儿嘴欠,这就朝神仙赔不是了。”叶珩朝半空拱拱手。
随后,陶迎香含笑朝石任意再道:“任意,表姨母与你初次见上,也不知你的过往,莫非你也修道?”
石任意摇头,眸光闪躲,低下头颅。“孩儿哪会修道!孩儿不过是一个攻书却无成的人,行商却无路的人,孩儿想要的只怕是凡尘难以克成又舍不得放下,最终或许无果的行径。表姨母,您别责怪表弟了,他活泛的紧,来日他做官也好,行商也罢都是个贤能的俊才,不似孩儿我,木讷的紧,心里想的只有一件事,能去的也只有一个地方......”
陶迎香谛听不插话,对这位初次见面的表姨侄有些莫名的喜爱,但他的话却令她云里来雾里去,又仿佛听明白了什么。
“表哥,我看你似乎心事重重啊!该不是为了表姨父而忧心吧?”
石任意不好言说明白,自个孤抱特异,非寻常人可明白的,遂敷衍地点点头。
“可表弟我也越瞧越觉着表哥你不光为了表姨父而忧心,你心里必定有事,只是不肯说出来,你瞒不了表弟我的。算了,日后有机会你再跟我诉苦吧!表弟有能耐帮衬的绝不推辞。”叶珩窥探出异样,而这份异样的猜测竟个猜对了。
陶迎香见不得头回见面就心事不宁的石任意,她轸恻泛起。“好孩儿,先吃茶,用些糕点,不用多虑,往后有什么难处只管对表姨母我说,可听见了?”
石任意自然点首。“孩儿多谢表姨母。”
“说过亲戚之间莫言谢,表哥真的太客气了。不说了,瞧你心事重重的,让表弟我带你去后院转转,分分心。”
茶也没吃上一口,叶珩便拖带着石任意起了身,来不及向陶迎香多客套两句,石任意已被拉出了门外。
叶家富庶是富庶,但也没富庶到哪!只不过与寻常富庶人家大抵差不离。亭台楼阁,高屋黛瓦,轩榭小桥,池水波光。
即使叶珩满嘴能说会道,但石任意到了今日这个份上,心里的苦岂是谁人能三言两语就解开的?
叹世事如此不测,哀今朝有心无力。到底是不是自个错了,错的毫无道理?
“怎地又愁眉不展了,表哥,今日由表弟我做东,午食就不在家里用了,索性去酒肆吃酒去,表哥你看如何?”
石任意摇摇头,他怎好薄了表姨母的情面?表姨母看似衰颜,却很慈蔼,犹如姨母---周红绣那般,石任意断定自个不会看走眼。
“也好,我家中不缺好吃好喝的管待表哥,这么着吧!你总不开颜,表弟我也没法跟你耍了,你我就说说往事,免得无趣,表哥你说可成?”
若与人家不说话,二人可有必要一同在此?还不如自个去街巷闲步来的自在。
如今有求人家,先不论到底算不算得上是亲戚,愿意出这么大力,石任意也该感激在心。点首,他便勉为其难的脸上挤出了些许笑意。
“表弟,你一定是走南闯北,去过不少地方吧!就由你先说说,去了哪些地方,见过哪些人,你都行过什么商。”
叶珩爽利应话。“好,那就表弟我先说。”
二人入了后院的凉亭,吩咐了一小丫鬟去沏茶,而后叶珩便娓娓道来。
不愧是行走四方的公子哥,说起话来头头是道,遑论叶珩到底是怎样的纨绔子弟。人家说出的那些经过真真精彩绝伦,虽然叶珩这般觉着。
从叶珩的话中,石任意正好推测叶珩的大抵为人。先前,二人才蒙面,不算熟识,这会,叶珩唧唧咕咕说了个唾沫星子乱飞,石任意猜到,叶珩就是个纨绔子弟,并非父亲口中所说的大才之人。
道不同不相为谋,按说,石任意最瞧不起叶珩这等为人,但,这位表弟却对他好似格外喜爱,有心帮衬不说,还让石任意和他一道行商,挣回钱财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可鉴叶珩真心实意与他---石任意交好。
暂且忘却昔日的种种不快,听到趣事的时候,两位年轻人仰头大笑,一壁吃茶一壁用了些糕点,不似方才会客的屋子里,有陶迎香在旁,石任意处处谨慎,连一块糕点都没吃上。
突兀,叶珩便道:“表哥,表弟我托人打听过,你今年秋闱落榜了?”
原以为自个的话说到表哥的痛处,叶珩还窘迫的眼神瞧来。
然,石任意却含笑回话。“是啊!”他轻叹一声。“我算是料到也算是没料到。”
“此话怎讲?”叶珩来了兴致,他自个的过往都说的差不离,皆是些胡侃乱造的言辞,再多也是无趣的过往,但,表哥神神秘秘,叶珩盼着表哥表露些出来,好解解闷。
石任意望去一池秀水,波色泛动,金光耀目。“我料到自个答题不切合,必然落榜,可又没料到,自个刻意另辟蹊径,妄图出彩,哪知弄巧成拙,虽然心不甘落榜也只好认了。”
“可惜,太可惜了!”叶珩右拳击打自个左掌。“表哥儒雅,一看就是做官的料,可惜被那些愚蠢的考官给害了。早知,表弟我求见省府的右参政出面走动走动,或许也不会变成如今的局面。”
叶珩说着说着就是那自吹自擂的脾性暴露,但石任意根本不会计较。这会,人家诚心诚意帮衬,自个点头以示认同就好。
“表弟心意,表哥我心知。既然与表弟有缘相识,表哥就说说心里话,实则,我根本就不想为官,我......我有我的打算......”
叶珩双眸圆睁。“表哥,怕是气不忿秋闱落榜,该知胜败不足惧,只要有心,三年之后必定还有考中举人的机会。”
看来,叶珩真的不解他的心思,二人并非心性相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