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尧俯视着王武峰,而王武峰则是微微颤抖着,他知道王霄所做之事一定被萧景尧目睹,现在却不知萧景尧态度如何。
一言之下,罢了自己的官位?
还是传讯到京都,让督查院彻查?
王武峰万念俱灰,想着自己的仕途已经到头了。此刻,王武峰看向凄惨的王霄,心中的怒气不打一处来。
这坑爹儿子,死了活该!
“起来吧。”萧景尧说道,“王大人,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在我的眼中。是非对错,自有公论。你儿子嚣张跋扈,纨绔至极,但也受到了教训。你把他带回去,好好管教,如有再犯,定斩不饶。”
“带走你的人,滚!”
王武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心中早就做好了当场革职的准备。可萧景尧却是将此事轻飘飘地揭过。
能够混到一郡郡守的王武峰何尝不是个精明之人,官场上摸爬滚打多年,对于这些大人物的心思也知晓几分。可唯独才猜不到这位太子殿下的心思。
“太子殿下,微臣告退。”王武峰立刻反应过来,令人抬起王霄,赶忙离开。
这时候,千万不能触了萧景尧的眉头,给了一条莫大的活路,赶紧离开就是了。
萧景尧转身上楼,也不管接下来的人。
知太子莫若婉儿也。
婉儿走到虞知跟前,说道:“虞公子,殿下请您上楼一叙。”
虞知看向黎晚桐,又看看苍山那几人,心中放心不下。
婉儿瞥了一眼还未离去的苍水,淡淡说道:“虞公子,你放心。我在这儿陪着黎姐姐。希望有些人不要不知好歹。”
声音不轻不重,恰恰好能够传到苍水的耳中。
苍水看着自己两名弟子的尸体,心中悲痛。他万万没想到那青衣女子竟是这么不留情面。
虞知也看向那青衣女子,若不是她出手相助,恐怕自己处境还要更加艰难。
“多谢。”
“仅是一句谢谢?小气鬼?”
“我身上也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件。以身相许就更不行了。”虞知指着黎晚桐说道,“你瞧,我已经名草有主了。”
“呸,虞知,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无耻。”
“你认识我?”虞知疑惑道。他仔细想了想,自己似乎并不认识眼前的少女。严格说起来,在虞知离开问道书院,走下天道山之前,他只认识秋若若这一个女孩子。
青衣女子笑了笑,然后说道:“走了。”
随即,只留给虞知一个潇洒的背影。
虞知望着青衣女子,又是仔细想了想,依旧没有印象。
一场风波算是结束,虞知叹了口气,握了握拳头。还是自身太弱了,若是我有叔那般修为,我看谁敢欺负我家桐儿。还有那苍山弟子背后的偷袭。
虞知望着还存活的齐正初和苍水,神色更加冰冷了一些。
恰巧,苍水也看向虞知,两人的目光在半空对撞。苍水的威胁意味十足,他是苍山三长老,地位之高却让人威胁,实在丢人。他不会当众杀虞知。毕竟,虞知是大楚朝臣。
九品芝麻官也是官。今日杀了虞知,明日大楚铁骑就踏上了苍山。
二十年前的腥风血雨,历历在目。铁骑之下,北境宗门尽低头。
可这又如何?
今日之苍山,已经不是二十年前的苍山了。
苍水收回目光,督查院的九品司务而已,北境山中的野兽又可以多些吃食了。
......
虞知走上二楼,萧景尧早已经在窗边等候。
萧景尧望着天水城上空那一片灰蒙蒙的云层。这便是北凉府的天吗?可这天也太浑浊了些。
在这片天空下,萧景尧实在难有好心情。不仅仅是这片压抑的天空,更是刚才在天水楼中发生之事。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古人诚不欺我。
萧景尧朝着天空,伸了伸手,仿佛能够摸着云端,拨云见日。
“见过太子殿下。”虞知恭敬行礼道。既然对方表明身份,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萧景尧转过身,笑道:“虞兄,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何必如此多礼?”
虞知直起身子,坦然一笑,却是说道:“殿下误会了。我也是时至今日才知道殿下的身份。”
让我承认?待会儿你要是治我一个不敬太子之罪该怎么办?什么不知者不罪,虞知是根本不相信的。虞知从不介意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他人。
尽管此人是太子殿下萧景尧。
萧景尧心若明镜,不介意地说道:“既然,虞兄现在知道了我的身份。不过今后,你我也不必拘谨。”
“当真?”虞知试探地问道。身份地位带来的亲疏远近,远不是一句“不必拘谨”可以消除的。
萧景尧心道:这虞兄还当真谨慎。
“当真。”
随即,虞知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淡定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水,还真是一副无拘无束的样子。
虞知是个随意的人,尊师重道,却也不屑俗礼。因此,大多时候他都不愿意进皇城里去。
萧景尧见了,哑然失笑。他亦是坐在虞知的对面,继续道:“虞兄是个有趣的人。和京都的传言有些不同。”
萧景尧向来是不信那些传言的。可是,关于虞知的传言却是更真实了些。“问道之耻”,六年求学,连续四年不得应试下山。哪个少年愿意背负如此臭名?
“殿下听到的那些传言都是真的。”虞知说道,“什么问道之耻,我都承认。殿下最好离我远些,万一玷污了殿下清名,殿下讨不到媳妇可别赖在我身上。”
萧景尧又是一笑,北上十几日的路程中,他还真没有这般与虞知畅聊。
“虞兄是否又欠我一个人情?”
虞知盯着萧景尧,脸上满是提防的神色,你想干嘛?堂堂太子还想从我身上占便宜?
见虞知这模样,萧景尧心中颇为无奈,苦笑道:“你别紧张......”
“殿下,你这话说错了。刚才是殿下路见不平,替大楚百姓伸张正义,怎么能说是卖我一个人情呢?”虞知理所当然地说道。他默默地喝着茶,心中思绪万千,已然想到了远在千里外的京都皇城的风云。
黎相家的孙女要嫁给太子,三皇子萧景禹步步紧逼,对太子之位虎视眈眈,想着迟早要入主东宫。
风云诡谲,波涛汹涌,与这两位皇室贵胄牵扯在一起,没有什么好下场。
这浑水不能趟。
萧景尧展现了身居高位之人,不该拥有的宽仁。“虞兄,你、我算是朋友吗?”
虞知看着萧景尧,他知道这问题不好回答,也不知该怎么回答。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虞知想不通,猜不透,而萧景尧不紧不慢地喝着茶,等着虞知的回答。
窗外风云变化,忽而又飘起了鹅毛大雪。远方山巅之上,积雪终年不化。唯有北境才有这般千秋雪的景色。
虞知望着那片雪顶,良久之后,方才开口说道:“虞知很感激能与殿下同行北上。殿下愿与我相交,我自然无推却的理由。只是在下势单力薄,恐怕对殿下毫无帮助。”
萧景尧越发喜欢虞知这性情了,心思深沉,却是心中坦荡,谨慎之中带着机敏,看似无所牵挂,却步步为营。
“虞知,你太谨慎了。”萧景尧说道。
虞知亦是回答道:“有很多人想要杀我,我不得不谨慎。谁都知道大楚朝堂风云诡谲,文臣大多与黎相为伍,武将大多在楚王麾下。三皇子,也就是殿下那位弟弟,恨不得殿下埋骨在北境的雪山之中。”
“北凉府远离京都,但大楚皇朝之风云尽在殿下一人之身。换言之,殿下在哪儿,哪里便是风暴的中心。”
虞知说的很透彻,三言两语,言简意赅。
萧景尧也是第一次听人这般分析。谁人都知道朝堂上的局势,但谁也不敢当着太子面挑明了说。
“不过,殿下身边有雷老这般大修行者保护,足以防备大多数危险。”虞知又是说道。
“虞兄,黎姑娘应该等急了。”萧景尧说道。
虞知眼珠子一转,“殿下,我先走一步。愿殿下此行一帆风顺。”
虞知走后,萧景尧坐在椅子上愣神,随即摇头笑了笑。
虞知啊虞知,无数人都想与我结交,你却畏之如虎,避之不及。
严子牧上前说道:“殿下,虞知此人真不识抬举。”
萧景尧笑了笑,却不同意。“他是个聪明人,比京都里那些老狐狸都要聪明一些。只不过他无心走仕途,既然无所求,自然不用与我强颜欢笑。”
“或许让他在乎的只有楼下的那位黎姑娘。”
严子牧继续道:“殿下,虞知会不会是在待价而沽?”
萧景尧摇头,走到窗边,看向街上少年远去的背影。“此前已经说过,他在京都与楚王世子项景昊结怨。依着项景昊那眼高于顶的性子,定是不会和虞知握手言和。既是如此,虞知再无帮助三皇子的可能。”
“待价而沽?呵呵,以虞兄的性情,不会是这样的人,或许,他真不想卷入这场风波之中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