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凉城那座巷子深处的小院。
距离王霄服下蚀骨虫刚好第十天,几辆马车停在巷子口。
从马车上下来几人,正是王武峰一行人,其中还有两位老者。一个正是绍武侯绍剑安,还有另一个老者。
老人须发皆白,面容上多有褶皱,一瞧便是上了年纪,但是挺拔的身形和精亮的眸子表明了此人也有老骥伏枥之志。
“慢点,小心些。”绍鑫指挥着下人将半废的王霄从马车上抬下来。
经过打理的王霄干净了不少,但脸色只剩下皮包骨头的苍白。
这几日死亡的恐惧一直折磨着王霄,茶饭不思之后便是如今的模样了。
王武峰说道:“爹,岳父大人,霄儿的性命就全仰仗两位了。”
这几日,绍剑安本来为着北境宗门遇袭的事情头疼。神隐阁已经查清了谋划这场夜袭的人正是夜鬼。可夜鬼的行踪成谜,根本是无从查起。
而王霄性命垂危,绍鑫苦苦哀求,绍剑安也不得已放下手中之事。
在来到北凉城之前,绍剑安已经了解了事情的经过。这座巷子深处的小院在北凉城,甚至整个北凉府都是一个神秘的存在。
在来到北凉城前,绍剑安已经了解了事情的始末。听到王武峰的话,绍剑安叹了口气,当年曾有一宗门的强者进入了这座小院,却再也没有出来。
此事,他人不知原因,但掌管北境宗门的绍剑安又怎能不知?
见绍剑安的神情,一旁的王裕却是冷哼道:“绍武侯若是怕了,就让老夫一人前去便可。小小一个大夫,老夫还不相信拿她没有办法。”
王裕曾经身居高位,在京都之中无人不敬他三分,即便致仕之后,北凉府的知府崔敬之也时常要去“叨唠”,如此便是可以看出王裕的影响力。
曾经的大理寺卿,大楚三司之一,掌刑狱案件审理。谁知他暗地里掌握着多少人的秘密?
若是随便透露些,也许就能让诸多达官显贵变成阶下囚。
王裕对绍剑安冷眼冷语,不久前他的女儿王文秀刚死在青谷,还是在绍剑安身前惨死。白发人送黑发人,此事让王裕难以介怀。
虽然王裕知晓事情的始末,隐世的北凉侯魏无忌为叶清欢助阵,但也绝非是王文秀身死的最大缘由。绍剑安没有坚决地救下王文秀,这也是其中的关键。
眼下,要不是王武峰的劝说,又是为了王家唯一血脉的王霄,王裕才不会与绍剑安同行。
绍剑安目不斜视,不做言语。王文秀一事是他理亏,他也是没想到那两个少年会是如此果决,在那一夜便是杀了王文秀。
绍剑安在北凉府多年,他无比了解北凉府的形势。当他知道北境军的元鸿信都被人提着扔回了北境军中,便是知道此事不好办。在他心中,此事远没有王裕想的那般乐观。
在从前青谷出发之前,他就派人去北境军中打探消息。元鸿信修为不弱,在北境军中好歹是个将军,却被人扔回了北境军,而作为北境军主帅的徐青亦是没有动静。此人究竟是谁?
可直到现在,绍剑安派去的人没有回来,也没有回信。
这意味着什么,绍剑安很清楚。
一行人走进巷子中,身后的仆人提着各种礼物。王霄的命在余竹月手上,如果赔礼致歉能够行得通,自然是最好。
如若不然,便是要瞧一瞧谁的拳头大了。
走到院前,几人便是见到了两列身着银色盔甲的护卫,手中持着银枪,腰间挎着弯刀,数十人整齐地驻守着。
“银枪弯刀。北境军......”王武峰眉头一紧,一眼便是认出了这些护卫的来历。“霄儿,上次你们来的时候,有没有见到这些护卫?”
王霄也是茫然地摇摇头,“这小院从未有过护卫,怎么现在......”
当初随着自己一起进攻小院的北境军,竟然成了对方的护卫?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裕能一步步官至大理寺卿,也是个老谋深算之人。望着眼前巡逻守护的护卫,王裕心头思绪万千,一下子也没有了刚才的豪言。
王武峰走上前去,便是被护卫拦住。
“尔等何人?”领头护卫问道。
王武峰面对北境军,知道眼前之人比自己官位低,也不敢嚣张跋扈。北境军身后可是镇守北境数十年的徐青元帅,大楚皇帝极为信任之人,放心徐青手握十万北境军。
“在下天水城郡守王武峰,此行想拜访余竹月余大夫。”
领头的护卫望着王武峰身后张望了几眼,绍剑安与王裕都是久居高位之人,身上无形中带着一股淡淡的威压。
他抱拳道:“原来是王大人。既是同朝为官,那便请吧。”
“多谢!”王武峰说道。“敢问,北境军为何会驻守在此处?”
话音刚落,领头护卫眼中闪过一丝厉芒,提醒道:“王大人,不该问的就别多问了。”
王武峰一怔,随即就朝着小院走去。
而当王霄路过护卫之时,只听领头护卫的声音传来。
“王大人。本将在多唠叨一句,既是知道北境军在此护卫,王大人和诸位大人莫要越来边界,让本将难做。”
言语之中威胁的意味十足。
王武峰沉默地向前走去。而王裕脸色难看,在他为官之时,便知道北境军的主帅徐青是个狠角色。在北凉府甚至整个北境三府,权柄最大的,最重要的不是三府的知府,而是北境军徐青。
三府知府谁做都行,但抵挡北方的草原狼廷,谁人能做?唯有徐青可以!
曾有人弹劾徐青拥兵自重,却是被下了大狱。可见,大楚皇帝对徐青的信任。
绍武侯亦是知道其中的道理。要说他绍武侯府管辖北境宗门,位高权重,可他知道十万大山的宗门怕的不是他绍剑安,而是那十万北境军!
咚咚咚!
开门的是余蓝,见到王霄,她便是露出一副厌恶至极的神色。
“你...还没死呢!”
......
苍山上,经过昨夜与苍金的谈话,虞知也算是了解了苍金的心思。
现在他已经成了苍金拉拢苍火的棋子,这两边讨好的事,虞知也是愿意做的。
这一大早,蒋易便是送来了几摞符纸,这估摸着一算便是扣去了虞知一万两银子,惹得虞知大骂奸商。
不过,虞知也瞧了这些符纸的成色,其中部分出自神隐阁,是上乘符纸,其中也有一些不知来自何处,却也是极好的。
这么一算,虞知也便不觉得亏了。至少蒋易给他省去了许多麻烦。
凭借着记忆,虞知不断地在符纸上画出符文,相比于苍火的多出阻塞处,虞知已经修正了绝大部分,进度比苍火不知快多少。
“去!”
虞知催动真气,只见三分之一的符文上有股真气流转,符箓开始焚烧,轰然在院子中炸开,声若大山解.体,惊涛拍岸,一朵小型蘑菇云在空中升腾而上。
虞知也是被惊出一身冷汗,如此威力是虞知没有想到的。
“这要是完整的符文,将整个苍山都炸了也不过分吧。”虞知喃喃道。
虞知看着院子里一片焦土,这还只是三分之一的符文,符文之中还有许多不完善的地方,仅是如此就能够有这般威力。
要是符文完成,将符箓刻画好,又该是何等威力?
当然这是后话。
要想研究出新的符文,恐怕是要穷极一生。一代人,甚至是数代人都难以研究出一道新符文,还是如此强大的符文。
苍火能够做到这个份上已经让人惊艳。
将近一个时辰,虞知也只是完成了一张符箓,在符纸上刻画符文所需要的真气几乎是全身的真气。而今日所消耗的真气也让虞知需要恢复好几个时辰。
收拾完一切,虞知往红叶林方向走去。
小院被拆坏的门板已经被人重新安上,苍山上那些记名弟子便是干这些活的人。
路上,虞知遇见了郭舒儿。若非昨晚瞧见了郭舒儿依偎在赵浩怀里,虞知今日绝对会避着郭舒儿,担心这桃花落在自己身上。
可如今,虞知却也没有了这番担忧。郭舒儿另攀高枝,不需热脸贴着虞知的冷屁股。
郭舒儿见到虞知,眸中闪过一丝异色,便是说道:“李知师兄。”
虞知点点头,目光很快就掠过了郭舒儿,继续向前走去。
郭舒儿神色变得些许狰狞,又很快地恢复了平静,虞知那一抹目光深深刺痛了她。在昨夜,虞知瞧见了郭舒儿,在虞知转身后,郭舒儿眼角的余光也瞧见了虞知。
“李知师兄是瞧不起我吗?”郭舒儿的声音从虞知身后传来。
虞知脚步停下,听见郭舒儿继续说道:“我知道昨夜你看见了我,也知道我与赵浩师兄的那些事,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
虞知转过身,打断了郭舒儿,说道:“我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你也不必告诉我这些。修行路漫漫,上下求索。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是对是错,时间会告诉你答案。”
虞知颇有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实际上,这本就与他没有什么关系。
如青楼中的倌人花魁,若是有的选择,哪家姑娘愿意做半点朱唇万人尝的生意?
可世间多是无奈事,有人飞上枝头,有人跌落尘埃。谁人的前路,都是谁人自己走。
郭舒儿也需自己走。
郭舒儿望着虞知转身离开的背影,双手握拳,指节发白。最怕陌生人的关心,也最怕陌生人的轻视。
两行清泪在郭舒儿脸颊滑落,昨夜的不堪难以回忆,唯有她自己知晓昨夜她付出了什么。
后悔吗?
不!
郭舒儿也转身,脸上的泪水似从未出现过。
“爹娘,你们一定要保佑女儿!等女儿为你们报仇,杀了苍水,就去找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