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监牢,金光散去。
两百多孩童被困其中,一些年龄稍大些的孩子睁着眼睛,盯着虞知和无花,而一些年纪小些的孩子依旧还在睡梦中。
监牢外那种恐怖的声音已经停了很久。那些孩子也抵不住困意,睡了过去。
虞知微微皱起眉头,说道:“这么多的孩子,该如何带回苏城?”
虞知初来苏城,手下无人,现在回去调遣兵马也要好些时辰。而山路崎岖,凭着这些孩童根本走不到苏城。
虞知想了想,说道:“先给这些孩子准备些吃的。他们被关在这里,想必也吃不好。”
“小和尚,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外面找些吃的,等他们吃饱之后,再做打算。”
无花点头道:“小僧明白。”
虞知走出监牢,叹了一口气。
山中城已经一片残破,地上的尸体堆积,仿佛经历了一场屠城的大战。实则都是虞知一人所为。
游元矩还跪在原地,一身真气被封禁,身上气力全无,根本无法逃脱。但困兽场中已经没有了曹令的踪影。
“小和尚还是心慈手软,若是将曹令给打残了,就不会逃了。”虞知说道。本想从曹令嘴里套出一些事情,没想到让曹令给逃了。
不过,虞知知道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将这些孩童救回苏城。
虞知不知道的是,城中还有曹令的手下潜伏,是这些人救走了曹令。
轰!
山中城深处,一处又一处的城墙房屋坍塌,扬起的烟尘冲天而起。
山中城附近的深山老林早已经没有了野兽的踪迹,就连一只飞鸟也不见。昨夜的震动让附近的活物都逃命去了。
坍塌的地方,虞知还未深入其中探查。
而等虞知赶到时,半个山中城已经成为了一片废墟。
废墟中所有的痕迹都被抹灭,除了毁灭的迹象就没有其他。
虞知看着眼前的一切,心想道:“看来有些隐秘,我还不没探查到。对方这么做,显然是想要掩盖什么痕迹。”
虞知只是看了一眼,转身离开。
曹令逃了并没有那么重要。只要虞知知晓山中城的背后是项籍,这就够了。
而山中城里有夜鬼的气息,不管夜鬼修为如何,总归不是单单一个大楚朝廷能够管的。
虞知扛着许多袋吃食,除了酒,只要是能吃的,都带到了监牢中。
两人将吃食递给这些孩童,没有多余的话。这些孩童被关了很久,对谁都会多了几分猜疑。
这些猜疑要更久的时间里消除。
“让他们安静地休息一下吧。”虞知说道,“昨夜,他们也定是睡不着。”
说完,虞知和无花一同走出监牢。
虞知拿着两个面饼,自己吃着,将一个递给了无花。
虞知坐在监牢的门口,看着刚刚升起的太阳,嘴里津津有味。
“小和尚,你说将这些孩童都给救了,是不是一件天大的功德?”虞知笑着问道。
无花也露出一丝喜色,说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说完,无花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干净的脸庞皱起眉头。
佛子心境透彻,尘埃不染,这样纯净的心灵有一点心思,就不难被猜到。
虞知扭头一笑,说道:“你是在想这些山匪和游元矩的亲卫吗?”
昨夜死了很多人,山匪足有数百,没有细数,还有游元矩的三百亲卫。这些人大多都是死在虞知的手里。
无花坦诚地开口道:“那些人本可以不死。即便犯了大错,小僧也可以以佛法度化他们,引人向善。虞兄,伤人性命终究是罪过。”
无花稚嫩,心里更是柔软。他入世不久,也见过了一些疾苦,见过了一些生死。可如昨夜那般的森罗惨状,是第一次见。他要是在跟前,一定会阻止虞知。
虞知赞同地重复道:“伤人性命终究是罪过。可你觉得到底多大的罪过,才能够判这些死罪?”
无花一时语塞,仔细想了想,眉眼间透着淡淡的困惑。
虞知吃了一口面饼,一边吃,一边说道:“小和尚,你自小在悬空寺中,你身边的师兄弟都是慈悲为怀的僧人,向来都是和善相处。所以,你未见过那些险恶的人心,未见过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恶人。若是你一直都在悬空寺中,那是此生的福气。”
随即,虞知话锋一转,叹了口气说道:“可你下山了,这些福气却变成了不幸。因为,这个世间与你想象的不同。有人杀人,有人挨饿。恃强凌弱时时都在发生,疾病饥饿也从未间断。其中大多数的祸事都是人为。”
“比如我们身后牢房里的这些孩童,死在凶兽腹中的孩童,还有那些不知被卖到何处的孩童。他们的悲惨都是因为这些山匪,因为游元矩和苏城军。”
“佛门引人向善,普度众生。你有扶危救世之怀,却不知这些畜生不值得你救。”
虞知的一番说辞将以往无花所知所见完全矛盾。一时间,无花难以接受。
无花不知该如何反驳,只好说道:“虞兄,你杀了这么多人,不也是伤天害理吗?”
“是吗?”虞知反问道,“这些山匪阻挡我救这些孩童。若是我实力不济,被他们砍死。如此,我就救不了这些孩童。随我一起死的就会是剩下这两百多孩童。而现在我杀了山匪,让两百多孩童有了活路。当我带着这些孩童回去,相信苏城的百姓会对我感恩戴德。”
“因此,我这不是伤天害理,这叫替天行道。”
无花不明白,却也默念着这四个字。
虞知吃完最后一口面饼,喝了一口水。迎着朝阳,虞知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尘土,伸了一个懒腰,发出一声舒服的声响。
“世上的疾苦太多,管不了。能做的唯有眼前的事。替冤者伸冤,替亡者报仇,这是最简单的道理。你们佛门有一句话叫做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呵呵。”虞知轻蔑的笑了笑。
无花不解地问道:“这句话有何错?”
“错。错得离谱。”虞知伸手,高高举起,将温和的阳光握在手中。“那些坏事做尽的人放下屠刀,就能够得道成佛。可那些好人呢?他们需要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渡过苦海,才能够成佛。”
“小和尚,你说,这公平吗?所谓的众生平等呢?”
无花听着虞知的话,看着虞知,眉眼间的困惑变得更加浓重,清澈的双眸中仿佛有些挣扎。
“小僧佛法尚浅,不知该如何解答虞兄的问题。或许...或许主持可以为虞兄解惑。”
虞知无所谓地耸耸肩,说道:“或许吧。不过,在我转变观念之前,我会一直这么做。血债血偿,以命偿命。”
“阿弥陀佛。”无花念道。
“阿弥陀佛。”虞知也跟着念了一声。
旋即,虞知又说道:“走吧,那些孩童吃完了。苏城那边的人应该出现了。我去安排接下来的事情。”
无花总觉得虞知有种未卜先知的本事。
事事都像是在虞知的预料之中。
山中城城门前,如虞知所料那般,祖安邦带着郡守府的衙役寻到了这里。而游元矩留下的两百亲卫正阻拦着祖安邦。
祖安邦很是气恼,他乃是苏城郡郡守,竟是被游元矩的亲卫挡在城外,这无疑是不将他放在眼里。
按理说,郡府之中以郡守为尊,军政工农皆是以郡守命令为主。郡守指挥军队并无不妥,但一些军中主帅不听郡守之令,军中也只以主帅的命令为命令。
显然,苏城军就是如此。
眼前的人更是游元矩的亲卫营,更是只听游元矩的命令。
祖安邦也没有硬闯,以他多年为官的经验来看,他心中知晓这山中城里定是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光是如此大的城池是如何不知不觉地修建,又耗费了多少钱财人力。
祖安邦不敢想,也不愿意想。
“不管是福是祸,游元矩想要将此事揽下,就让他去。”祖安邦心道。
为官之道,千万不能招惹莫名其妙的人和莫名其妙的事。
祖安邦拂袖,别着双手在背后,悠然地站在山中城前。等待,并不是一件坏事。
在迷雾未散之前,等等又有何妨?
看清了前路才能够走得更加踏实。
祖安邦脸上依旧挂着微笑,仿佛一点没有因为这些亲卫的阻拦而生气。
“一夜,已经过了一夜了。游元矩还未出来。他到底在里面做什么呢?真是令人好奇啊。”祖安邦自言自语着。
一路前来,祖安邦心中想着许多事,想来想去终究把昨夜的爆炸放在虞知的头上。
“真是个有趣的少年啊!”
随着祖安邦轻轻一叹,巍峨的城墙上赫然出现了虞知的身影。
“呦,祖大人,你终于来了。我可是等你好久了。”虞知高声喊道。
所有的衙役和亲卫都齐刷刷地看向城墙上的那道人影。
祖安邦见着虞知,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果真跟这小子有关。
“虞大人,原来您在这儿啊。昨夜动荡,下官只怕虞大人遭了意外。陛下庇佑啊,虞大人安然无恙。”
虞知见着祖安邦,也回应道:“本官已经将山匪全部斩杀,被掳走的孩童就在城中。祖大人,安排一百个衙役入城,将这些孩童带回苏城。”
祖安邦心中震惊,脑海中冒出一连串的问号,那些疑惑密密麻麻将祖安邦给淹没。
“祖大人,你还在等什么?”虞知催促道。
祖安邦连声应答:“是是是,下官这就安排。”
可祖安邦刚带着衙役往城门走去,两百亲卫将士依旧拦在城门口。
为首将领说道:“游将军命我等守在此处,任何人不得出入,违令者,杀无赦!”
祖安邦为难地看向虞知,心中则是期待着虞知会作何回应。
虞知问道:“祖大人,你是苏城郡守,难道还指挥不动这些人吗?”
祖安邦一脸苦涩,说道:“禀虞大人,下官刚来苏城上任,这.....”
虞知点点头,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他对着城下游元矩的亲卫喊道:“陛下命我监军,现在我命令你们速速让开,违令者,以违抗军令论处!”
可是,随着话音落下,两百亲卫分毫未动,像是木头桩子一般立在原地,没有任何言语。
祖安邦看着这一切,心头暗笑。游元矩的亲卫岂是你说调动就调动的?少年人真不知天高地厚。
昨夜累了一夜,虞知的脾气有些不好。如今这些不知死活的亲卫再度惹恼了虞知。
“既然如此,本官以诸位不听调令,不敬陛下为由,只好将你们全给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