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草木繁茂,天空细雨朦朦。清风微徐,草枝挂露,草原景色甚是可人。
自打那晚开启身门,得窥心应以来,与逍遥练气境的修行渐有心得。季节轮换,时气更迭,旁人眼里看来平常之事,在翼儿眼中已是另有一番感触。
这段日子,每逢月明,林乐遥晚间依旧携翼儿去铁壁崖顶练气培元。翼儿已慢慢可接引灵月雪玉阴阳灵气,漫入自身与体内真气相汇交融。
灵气入体再按林爷爷所授之法,运转真气行走周天。虽是短短月余,已感体内元基大补。心应之法讲求感应万物,吸纳灵气增益自身。那些风儿、雨儿、草儿、花儿等平常之物,此刻瞅在翼儿眼里可谓灵动无限。
林乐遥眼见他小小年纪便有如此造化,更是暗暗喜在心中。
烈风营的刀疤教头这些日子里显然也注意到了这孩子的变化。翼儿自打从圆月村回营之后,每日练习比起刚入营的那段日子更加刻苦。
最让刀疤教头感到奇怪的是,大营中这个唯一的人族孩子腿上沙袋的重量,居然已慢慢升至队中前列。刀疤教头只当是他平日用功所至,哪里能想到他的奇遇。这日早练训话时大大地表扬了翼儿一番。
转眼进入夏季,天气开始炎热起来。狼族小战士们的训练课程开始增加了军事技能科目,每日的训练也调整了时间。这天午后,狼族小战士们光着膀子站在操场上,聆听刀疤教头教授射箭的本领。操场上小战士们手提细竹弓围着刀疤教头,个个全神贯注地听他训话。
刀疤教头的手上提着一张阔背铁雕大弓,弓身漆黑如墨,箭囊里插满了一支支白毛羽箭。
“弓马骑射,乃是我们狼族战士最基本的杀敌技能,我族久居草原,地形开阔,发箭迅捷,攻击距长,一旦结阵齐发,更是锐不可当,实是我草原杀敌第一利器,你们全都给我看好啦!”。
刀疤教头重重地喊了一声,说完抬头张望。营地上空正好有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地飞过。刀疤教头见状再不迟疑,提弓就射,连发三箭。铿铮声响过后,三只麻雀应声而落,羽箭穿透雀身,余力不消仍然向上窜出老高,直到没入空中不见。
狼族小战士们眼见刀疤教头不用瞄准,信手射来箭无虚发,都是啧啧地咂着嘴巴惊叹不已。
刀疤教头随意露了一手。见小战士们一脸崇拜的表情,嘴角一撇,显得颇为得意:
“你们都看见了吧,嘿嘿!我刀疤的箭法还不算是狼族勇士中最好的呢。日后,你们这些牛屎疙瘩可要多加练习,争取有朝一日都能超过我,都听见了吗?啊!”刀疤教头又开始咆哮了。
“听见啦…”周围狼族小战士们个个齐声回应。刀疤教头今日露了这一手,让这群孩子们心中大为折服。
习弓之道,臂力、眼力、定力三者缺一不可。这回可轮到翼儿风光一番啦。他此时初具心应之境的练气基础,眼力臂力定力可谓一样不缺,尤其是定力比起周围队友们更有天壤之别。
箭行轨迹受风影响,翼儿得林乐遥所授御风之术心法。风,此刻在他眼中便有如彼此再熟悉不过的好友一般。练习了不到半个月,他的射箭成绩已大大超出烈风营同龄学员多年来的训练记录。月考下来,翼儿跑步位列全队第二,射箭更是遥遥领先,十箭枝枝命中靶心,比获得第二名的阿鲁整整领先了两箭。
刀疤教头、阿鲁、阿金等一群小朋友看见他这般表现不由啧啧称奇,听说刀疤教头还准备上报大营统领,给他颁发奖状呢!
盛夏八月,地面有如火烤,雪缘草原上的绿草在炎日暴晒下,瘫软了身子,显得无精打采的。这日午餐后,翼儿未去午睡,请示了刀疤教头后,提着他今早破例允许自己开始提前使用的一张铁铸弯弓,去操场练习射箭。
铁弓虽细,但比起竹弓来力道却是大出了许多。操场上翼儿裸着上身汗流浃背,正练得滋滋有味,刀疤教头匆匆走了过来。
“翼儿,你先停停,快去大营门口,你家里来人看你啦!”刀疤教头一改往日语调,柔声说道。
“是,刀疤老师,那我先去啦”,翼儿听见刀疤教头此话,不由大喜过望。俯身放下弓箭,撒腿绝尘而去,有如惊兔一般。刀疤教头瞧见他这般模样,自是乐得哈哈大笑。
栅栏门外,草地上立着一匹浑身雪白的高头大马,白马四蹄乌黑,骨骼俊奇,一看便非凡品。马背上一前一后端坐着两位少女,皆是人族服饰打扮。
靠前一位神情恬静,目光温柔,身着轻丝绿裙,裙角点绣红花,长发垂拢,飘在脑后,轻衫绿底红缀恰如草原春景。后面一位紫衣嫣然,满脸俏皮模样,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两条麻花小辫来回晃动,脖上戴着一圈花环,手里捧着一束刚采来的野花,五颜六色的煞是好看。
两个少女,正是林芷嫣和阿兰。
二人远远望见翼儿携尘跑来,灰头土脸赤裸着上身,模样狼狈不堪,不由在马鞍上笑得直不起腰来,阿兰咯咯笑着,林芷嫣脸上却是红霞一抹,稍纵即逝。
不待翼儿跑近,芷嫣翻身下马扶下阿兰,又是半年未见,芷嫣比翼儿整整高出了一头。
“哥哥,今天是什么日子,你知道么?”阿兰抢先问道。
“今天是…”翼儿猛听此问,不由一楞,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今天八月二三,是你的生日阿。”芷嫣接过话来,柔声说道。
“嘿嘿,我差点忘啦!”翼儿闻声一吐舌头,伸手去抹脸上汗珠。一抹之下,脸上顿时被手指抹出几道黑印。阿兰见了,用手指着他那张大花脸,又忍不住笑出了声。
芷嫣见状强忍住笑,自怀中取出一片方帕递过来,轻声说道:“瞧你这幅脏样,快擦擦吧”。
“哥哥,今天一早,爹娘就惦记着是你生日,特意给你准备了礼物。林姐姐说这回不要娘来送,她骑马带我来。这匹马可是爹爹刚送给姐姐的,特别听话,可乖啦。林姐姐马骑得可好啦,你看,我们刚才还在路上采了好多小花呢,看看我扎的花环,漂不漂亮啊?”。
阿兰七嘴八舌地话语不断,一边说着一边踮足,从马鞍上取下一个小包裹,捧在手里递了过来。
“这是我们大家给你的生日礼物,你回去再拆开看啊。听说你在大营里这半年来取得了很大进步。爷爷、大叔大婶他们知道后都很高兴。刚才营门口的哨兵不让我们进去,我们在外面都等了半天啦。好啦,祝福送到,我们要回家咯。”
林芷嫣说完一手牵住阿兰小手,一手在白马马颈上轻拍了三下,白马颇通灵性,顿时明白主人意思,屈蹄俯身,只等主人上鞍。
林芷嫣跨上马,伸手拉阿兰坐稳。手里一提马缰,白马驮着二人起足站立,伸出前蹄刨了刨地面上的青草,“扑哧”一声打了个响鼻。
“哥哥,我们可要回去啦,我还想让林姐姐带我骑马看看风景呢!”阿兰见翼儿半响也不说话,朝他调皮地挤眼一笑,出言告别。
“哦,好的,回去代问爹娘爷爷他们好啊,就说我一定不会辜负他们的期望,你俩路上慢点啊。哦,还有,你们穿的衣服可真好看!”刚才两个女孩子话说个不停,翼儿一直插不进嘴,此时才找到机会发声。
“翼儿、哥哥再见!”
“再见”。
话音一落,林芷嫣双镫一踢,白马奋踢前冲。谁也没有注意到,刚才翼儿夸她俩衣服好看的时候,芷嫣脸上偷偷地害羞表情。白马眨眼间跑出好远。
从后面望去,马背上一绿一紫,裙裾飘飘,心中顿感好生快乐。一直到马儿跑出视线,他才舍得收回眼光。
不待回帐,在路上就打开了包裹。原来林爷爷送他的是一管竹箫;父亲写了一封勉励的短信;母亲则包了一大包自己最爱吃的牛肉干;一件针脚细密的布质短褂,应该是出于林姐姐之手。还有一个用雪杉木雕成的木娃娃,刀功粗糙,口鼻神态倒与自己有几分相似,不消说,这自然是阿兰妹妹的杰作。亲人相见,时间短暂,却是幸福无比。
今年六月十八,是雪缘草原狼族联盟,十年一届的红缨大会开幕的日子。红缨大会是狼族全盟校武日,每个村落都要挑选出勇士代表本村参加各项军事技能的比武。
眼看大会日期临近,事关烈风大营荣誉,刀疤教头更是抓紧了队伍训练,这几日差点没把一众狼族小战士们累趴下。
后天就是红缨大会开幕之日,当晚林乐遥又携着翼儿上了趟铁壁崖。此次上崖,林乐遥问过他近日修习情况,指点一二后,让翼儿手拈竹箫,开始教习他吹奏一只曲子。
林乐遥持箫在手,神态安详,双目微阖,手指轻拈,一曲悠扬而出,与最初上铁壁崖顶那晚所听之曲迥然不同。
此曲全无跌宕,悠然平和,缓缓而出。寂静空山与世隔绝,潺潺溪水奔流不息,闻之令人神思清明。
一曲奏罢,林乐遥出言道:“翼儿,修真之法讲求心入正道,修己惠人,万万不可有欺世盗名、沽名钓誉的妄念。你初识真门,我怕你立心不稳,这支曲子名曰空山潺溪,寓意心怀若谷,潺溪自流。你往后练功之余可时常吹奏,领会曲中真意才好”。
林乐遥说完,便把拈指变化、运气口法教给了翼儿。放假回村时,他在圆月村受林乐遥教习过音律之法,初通五音变换。
音韵之道,起于身外,发乎本心。这首曲子立意高远,曲谱却不复杂,练了几遍后已能熟记于心。
“夜,黑沉,怕,好怕,抱着我的臂弯如此温暖,一只绿盈盈的玉镯子从眼前闪过,那光芒像极了城中窜流的磷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