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真是个可怜的老奴才,悲催啊!悲催。”
可怜的三足黑鸦!经历了万万年的寂苦,经常在息灵殿中自言自语。除了偶尔降临的女主人,那位脾气古怪,性情令人难以琢磨的冥界意域最高主宰—息灵圣母,这里几乎没人和自己说话。陪伴自己的除了孤独,还是孤独。
眼看地板上的这颗魂粒逐步绽放生命气息。说实话,它此刻的心中有些沾沾自喜。
极域息灵殿,蜷卧在圣母跪像肩膀上的三足黑鸦猛地睁开了眼睛。它惊喜地发现,盘古脚印上方飘浮生长了十二年的这颗魂灵正在进行有丝分裂。
“啊哦,这可以啊,总算看到点希望了,也不枉老神鸦我一番心血”。三足黑鸦兴奋地张开翅膀,跳下地面,蹦来蹦去,高兴的像个孩子。
丝丝缕缕、若隐若现,原先抱成一团的魂元颗粒,开始向四周抽出一条条飘舞的魂丝。魂丝逐渐聚集在一起,慢慢形成了一个矮小的人形轮廓,看起来就像是用一张白纸裁剪的没有口鼻的小纸人,只能模糊地分辨出四肢的模样。
需知,三界生灵的存在形态以人形为尊,即便贵为息灵殿使者,即便修行了万万年,三足黑鸦也无法变成人形。没办法啊,这可是女主人制定的规则。身为奴仆,它只能接受。
观察到人性魂魄的变化,它兴奋的直挠头。虽然老神鸦的秃脑壳上只剩下最后三根斑驳的羽毛,然而不容轻视,这三根羽毛不仅表明它息灵殿殿使的高贵身份,更重要是它智慧的象征,因为息灵殿中的学识几乎全装在它这颗秃脑壳中。
“以伟大的息灵圣母的名义,你终于苏醒!”
老迈而肥胖的三足黑鸦嘴里由衷地赞美了一句。
盘古脚印上的纯红光芒扑闪跃动,显得有些焦躁不安。息灵大殿中的元火自创世以来,从未熄灭。分出头颅四肢的人形魂魄,摇晃着站起身,呆呆地像根木棍杵在地板上。形态由模糊逐渐转为清晰。
老迈的三足黑鸦围着这具已经凝形的魂魄兴奋地跳来跳去,内心喜悦难以言表,就连它肥胖身躯上稀疏斑驳的羽毛,都不由自主地跟随它的心情颤动起来。
“可怜啊,可怜。这该死的使命早已让我厌倦,然而这一切却是老神鸦我无法逃避的宿命。要知道,与其让腐朽寄生在飘渺长河的不死之躯中,不如让毁灭早点降临!”
拥有冥界意境智慧海中无限学识的三足黑鸦,最大的优点就是善于总结。这只生存了万万年的三足黑鸦,早已经被孤独侵蚀得只剩下这副连自己都讨厌的躯壳。它尖尖的脑袋里唯一不敢忘却的外生意识,此刻又在蠢蠢欲动。那是息灵圣母的意志,也是太神盘古的遗志。
“解脱无穷无尽之烦恼,化汝秉承永恒之信仰为原始之力。汝今日当可弃壳,归入静谧之原,从此再无永世为仆之苦痛!”
息灵圣母懒得现身,传谕进三足黑鸦的脑壳中。三足黑鸦听到旨意后立马乖巧地拜伏在地,不失时机地表达了对圣母的虔诚膜拜。懂得讨好主子,特别是拥有绝对力量的主子,可是关乎生存的大事。
万万年来,作为息灵圣母的传声筒和狗腿子,三足黑鸦虽然活的很悲催,却也很满足。比起山脚那些被怒焰海火焰焚烧的魂魄,自己不仅有尊贵的殿使身份,最重要的是自己活着,而且是一直活着。
为了等待这一刻的降临,它已经忍受了数不清的孤寂之苦。随着时间的漂移,这次终于不必再失望了。
魂魄的再塑,对于息灵殿殿使而言原本再简单不过。然而为了面前这颗残缺不全的魂魄,居然耗费了自己那么多的心血。
“算了,我说老神鸦,你就别埋怨自己了,这原本就是你的工作,谁让你表面风光却实际悲催,扛着殿使的身份,实际只是个打工族。没法子啊,实在没法子。只求圣母她老人家别一天到晚派活就好。”
老神鸦最善于自我解嘲,它要是不擅于做这事,那可真活不下去了。万万年来,它独自守护着这片空间,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在等待这颗魂元的苏醒。它实在搞不懂,这份工作自己为啥一做就做了万万年。这期间记不清经历了多少次的失败,然而,今天貌似有戏哇!
“你这个小宝贝,可算是活过来了。”
三足黑鸦兴奋地蹦蹦跳跳,脑壳摇的像一拨浪鼓,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经历了无数次的尝试和失败,这回总算看到点希望。
“哎,孤独就像山脚的烈焰火啊!自从伟大的女主人将我创造出来,老神鸦每天的任务就是去怒焰海翻找像你一样的魂灵。经历了太多的失望,我已经不愿再忍受这种无聊了。
呜呜呜。”它忍不住呜咽起来,要不是顾及身份,有时候真想大哭一场。
“小宝贝,你可知道?除了维持冥界存在的原始之力。这里只有那些终日泡在鲜血里,等待被焚化为虚无的魂魄们陪我。很少有人和我说话,更没有谁给我解闷。我好可怜的。”
三足黑鸦对着人形魂魄自言自语,就像见到了一位许久不见的知己,抓紧时间倾诉着心里话。这可不能怪它,毕竟严格来讲人形魂魄已可以算是个活人。
“塞满老神鸦脑壳的智慧波纹已让我不堪重负,蹂躏我精神的寂寞已掏空了我的灵魂。我容易么?嘎嘎,呱呱!呜呜!”
三足黑鸦绕着面前的人形魂魄来回蹦跶,发出了一阵阵呜咽,它总算找到了一个看起来值得倾诉的对象,也不管人形魂魄此刻是否具有意识,嘴里只顾不停地嘟囔着。
血印山怒焰海,冥界意境空间最原始的依存,做为唯一一个能够自由行动的活物,三足黑鸦此时正在履行自己的使命。
“降生之喜隐藏于毁灭之痛,如同太虚之存得源于圣母悲悯的自我牺牲。
吾将授你以受用不尽的净知识,这其中既包含有冥界生灵流传下来的智慧精华,也有魂魄颗粒毁灭后遗落在虚无中的无限记忆。
亲爱的小宝贝,苍茫之所存无需表象,你无需拥有累赘的躯壳,舍弃一切一切的束缚和羁绊,汝将拥有无限久远之永生!”
三足黑鸦的嘴里缓缓地念着祷词,不失时机地真情流露,如果没记错的话,它平生第一次叫人亲爱的,即便对息灵圣母,它也绝不会有如此表达。
语音未落,血印山猛地震动了一下。大殿里的十三根黑岩砌成的壁柱,同时放射出一道绿色光芒,悠久而浓烈的生之气息开始在殿里滋生。
三足黑鸦感悟到这种前所未有的变化,内心复杂。有些欢喜,也有些落寞,但更多的是说不清楚。
它尖尖的脑门上长着的三根白毛,其中半根已飘然落地。身上的斑驳羽毛齐根炸起,像撑开了一把黑纸伞。这是它表达狂喜心情的规定动作,虽然这动作此刻无人欣赏。反正脑壳上的白毛还能长出来,庆祝的仪式感却一点都不能少。
“砰”地一声,老乌鸦肥胖臃肿的身躯被大殿中的原始之力揪起来又丢在地板上,脑壳中蕴藏的智慧炸成了一道道虚无波纹。
无数记载着冥界传承、咒语秘术和圣谕指引的智慧波纹,瞬间钻入了人形魂魄的意识之思。
“毁灭蕴含诞生!”
人形魂魄瘫软在地板上,它终于有了自己的第一个认识。
“何为生存价值?”
人形魂灵挣扎着从石板上爬起身,它开始有了自己的第二个认识。
自从被老迈的三足黑鸦从怒焰海里捞出来拎到息灵殿中汲取源源不绝的营养,人形魂魄天生贪婪的欲望中产生了第一个值得自己思考的问题。
在诞生自我意识前,吞噬魂魄焚化后产生的阴元并不能令它感到快乐和舒适,因为那种营养太低级。此刻,自我意识诞生后,他产生的第二个认识,令人形魂魄自己都感觉比第一个“毁灭蕴含诞生”的认识更有意义。
“生命无尽,我将何往?”
人形魂魄挪了挪由魂丝凝成的双腿,费力地朝殿门处跨进了一步,虽然是他的第一步,却是三足黑鸦的一万步。这会,可怜的老乌鸦正偷偷地躲在柱子后面,拿眼光偷窥自己。
第一次迈足让人形魂魄感到有些艰难,每一个生命的第一步都有些艰难。
息灵殿是冥界意域空间至高无上的禁地,这里的一切只存在于意识中的有形。大殿足够大,殿门外的混沌一片红朦,对于刚刚降生的虚弱魂灵来讲,大殿中心到殿门的距离,甚至无法用意识去衡量。因为此刻,他还是太虚弱了。
刚刚迈出一步,人形魂魄就感到了疲惫。无论何种生灵,诞生后的迈出的第一步都不容易,这道理同样适用于他。
魂灵的游思原本就不稳定,更何况刚才不知从哪里突然涌进来他现在这幅虚弱不堪的形体所无法承受的重量。那是老迈的三足黑鸦馈赠给自己的礼物。
“智慧里蕴藏着无限的力量!”
人形魂灵的意识里被强塞进一个新的认识。这突来的启发好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令它不禁趔趄了一下。
“意识之痛,源于欲望之海!”
人形魂魄尝试着自己控制躯体,然而却是白费力气。无奈,它还是太过虚弱。这小小的一点尝试,就耗尽了今日破壳诞生时积攒的那一点点微乎其微的力量。
“原始之力是无比强大的,你首先要学会运用!记好了哈,以后可别说我老神鸦没教过你!”
人形魂魄的意识里又被老乌鸦塞入了一声尖叫,这叫声令他头痛,感觉很不舒服,虽然他此刻还没有进化出五官,只有脑部和四肢的大致轮廓。创造它的存在刻意如此。意域智慧沉重如山,单纯的躯壳恐怕承载不起。
红光消失,洞窟中变得寒冷起来,地上水渍开始冻成冰凌。翼儿此时所在位置是在神雷山主峰地底深处,“噗噗”几声,火折燃烧殆尽,洞窟变得一片黑暗。他心中不禁有些慌张。好一会功夫,心神才安定下来。
盘腿调息,心定神凝后,闭目感应周遭气流。自从修习御风术以来,他渐渐得窥逍遥真法的运功法门。逍遥真法讲求万物为我所用,我与万物一体。此刻洞窟里寂无一声,翼儿体内真气循环了几个周天下来,人已经完全融入这片沉寂黑暗中。神思脱壳而出,心应之法全力发动。冥冥中,四方通道传来的微末气息尽为心应所辩。
前方通道与来时进洞的身后通道,气息本属都是地底寒冷。洞窟之中另有两股极为微弱的气流,与周围环境略有差异。若不是他心应之法的修行已有一定基础,这些微弱变化还真难以察觉。
心驰感应,随风循形。左侧洞口飘入的气流相比洞中其它地方更加寒冷,似有无穷变幻夹杂其中。心应之下,洞里风云激荡,乱石飞舞,隐隐透出一股杀戮血腥之气。他一探之下,心神不由为之所摄,再也不敢深入其中。
右侧洞口飘入的气流则带有一丝潮湿的暖意,这股暖意一入洞窟,受周围环境影响即刻转为阴寒。翼儿一经察觉这个变化,心中不禁暗喜,暖湿气流必定来自于地面!此念一生,脚下再不迟疑,探身进去。从怀中取出那颗黄光宝珠,借着宝珠微光,慢慢向前摸去。
进入洞口,前行几步,通道触底皆是岩石,不似前时冰阶那般冰滑弯曲。通道斜斜向上,修建的较为宽敞,足可并行三人。中间路过几处地方,都是凿成大厅模样,厅中面积颇广,石壁上架着兵器,刀光铮亮,历经千年,竟毫无锈迹。实在让人费解。草原狼族精于凿山建物,只是不知为何将藏兵洞建在这里?
约摸上行了一炷香的功夫,通道渐趋平缓,潮暖气流愈来愈强,知道自己已离地面不远。这股暖湿气流就像是一盏指路明灯,指引着自己不断向上。
翻过几处转角,攀上一块修建成闸门样式的挡路巨岩,也不知在山体内摸索了多远?空气温度渐渐升高,通道似乎走到了尽头。一面望不到顶的山壁挡住了去路,这面山壁极为光滑陡峭,然而比起神雷山主峰铁壁崖还是差了一些。这自然难不倒身怀御风术的翼儿,不消几次换气,他就升到了石壁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