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攻击受挫,熊族军队撤至破军岭山脚下,开始重新集结,远远望去,黑压压的一片。前方玄溟湖两岸,不断有预备队前来支援。熊军架着铁皮滑车,沿着冰冻河道补充给养,玄镜湖水族也派出大鱼在冰面下帮忙运输。看这架势,熊水联军竟是要倾巢出动。
隆隆声,呐喊声,金戈相撞声,熊军阵中突然间响成一团。一通鼓后,熊军大阵中闪出一道缺口。翼儿朝前探目一望,就见远方一杆猩红熊头旗下,两队骑马武士簇拥着一位金甲将军,自阵后缓缓走了出来。
黑峦熊族自古斗不过东方草原狼族,不论文明发展,还是生产建造,均落后狼族一大截。三千年前,狼族大英雄阿利烈亲率大军,攻入黑峦山脉,斩杀熊族大王。
经此一役,熊罴部落元气大伤,人口锐减。阿利烈又在破军岭上建造镇水关,彻底封住熊族贸易路线。自此以后,熊罴部落一蹶不振,直至今日也没恢复元气。
黑峦山脉再往西,是灵界水族领地,阿利烈建关封道,同时阻断了水族河水东进通道,只有一条穿过破军岭山体内的地下河与外界相连。这条地下河正是血金河的西部支流,河水浑浊,泥沙滚滚,实在不堪大用。
熊罴部落生产能力有限,士兵上阵往往只有一块皮甲,熊军阵中这队骑马武士,全身披挂铁甲,必是军中精锐!翼儿一望便知。
朝阳初升,血气未散。破军岭西坡上不时有寒鸦啄食阵亡军士的尸体,发出阵阵惨叫,闻之令人心惊。
金甲将军甲胄在日光映照下反射出熠熠光芒,极为刺眼。在周围黑压压熊族军士们的衬托下,看得格外分明。
金甲将军带缰策马,行至军前,带转马头,双手缓缓高举,似乎在对熊军将士们做着动员喊话。身后随行的竟然还有一名白袍祭师,手拿蘸血牛尾,不停对空挥洒,口中念念有词,这种出征仪式像极了狼族!
铁甲护卫保护着主将从熊军几个千人队阵前缓缓驰过,金甲将军在阵前喊话,熊军将士齐声应和。人马驰到哪里,熊族军阵中的欢呼声就响到哪里。破军岭下万人高呼,一时声震四野。
“此人必是熊军主将!”
翼儿心中暗暗断定,他本想仔细看清金甲将军的样子,只是两军距离稍远,他虽有心应之术,诸般感觉远较常人为高,此刻也听不清敌军究竟在喊什么。
此时,瓮城上狼族守军也吹响了警戒号角,大批军士涌上瓮城城墙。阿布萨是前锋营副将,司领骑兵队长,又有草原红缨勇士的称号,在大营中最受大帅倚重,他早早就带领本部人马登上城墙,分守在翁楼望楼两侧。
神烽大炮为此战关键,阿怒哈早早就传令于阿布萨保护这两门火炮,不容有失!翼儿昨日所见的那名小队长阿突突,正是他的手下。
瓮城望楼内,箭骨营炮队全员集合,古嘟鲁胸口上缠着的绷带渗出点点血迹。遇敌不退,血战到底!这原本就是狼族军队的传统!
只有一点例外,望楼里没摆酒坛,硫火弹药最怕淋水,酒,不也是水嘛!
大战在即,两军将士高度戒备,熊军主将阵前动员,阵势不小,看的翼儿牙痒痒,脱口骂了一声。
“古统领,你看,敌军将领还满嚣张啊,啊呸!”一口唾沫飞溅而出。
“咚咚咚”,熊族军阵中第三通鼓声响起,这是准备发动进攻的信号了!
“吱.....”,熊军鼓声未停,镇水关主楼中,一声尖啸,急速飞出了一名身着白袍的狼族法师。
那法师飞行速度极快!细看胯下,原来是骑在一只褐毛尖喙的秃鹫身上。秃鹫顺着破军岭山势,呼呼扇动翅膀,顷刻间便飞抵熊族军阵上空。
狼族法师袍袖膨胀,双臂前探,法杖上两团炙热火球,顿时向金甲将军袭去。破军岭上的狼族士兵望见此景,都是同声叫好。叫声未落,熊族军阵里突然飘起了两团淡蓝光球径直迎向火球。
光影对接,噼啪一声,红火蓝荧在空中撞到一起,狼族法师所发火球在空中不及落下,就被蓝荧冲散,爆出一片火星。熊军阵中传出一片叫好,狼族士兵却是人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刚才一击一挡,全在闪忽之间,狼族法师阵前施法偷袭,翼儿更是平生首见。狼族法师胯下灵鹫扇动翅膀作了个回旋,作势就往往下扑。正惊奇间,熊族军阵中已窜起两条蓝幽幽的身影。
那两团蓝影,飞身前跃挡住狼族法师路线。身法曼妙轻灵,一看就是女子。更让他感到不解的是,蓝影足下分明有一道波光涌动的水柱相托。水头位置,七瓣同开,就像平湖之上骤然升起了两朵绽放的水莲。
日光照耀下,两条蓝影身上不断放出盈盈流彩,乍看起来,就像千年冰晶反射光线,奇幻美丽。
翼儿目不转睛,紧紧盯着这两道蓝影,不知道为什么,心底猛然一阵刺痛,想起了箭骨关雪原斗术的那番场景。
空中蓝影展现的身法,与记忆中那道朦胧又妍丽的红影何其相似!不禁暗问自己:“红纱披风的主人如今却在哪里?”
心中正自惆怅,破军岭上下,两军战士的呐喊助威声已混作一团。熊军阵中飘起的那两道蓝影,已同狼族骑鹫法师在空中纠缠到一处。
裙袖飞舞,道道蓝光冰芒,有如夜空流萤,不断刺向狼族法师。狼族法师双手急挥,袍袖中所发火球上下突击,抵挡着冰芒进攻。
脚下两道水柱托着蓝影,围着狼族法师来回旋转。身法交错间,长袖飘舞,灵动无比。这哪里是对阵比拼啊!换个背景,分明是在凌波起舞。
翼儿不禁被眼前这番景象,深深吸引住了,两只眼珠瞪得老大,生怕漏掉什么。
狼族法师每次发招是两个火球,那两道蓝影还招回来却是四道冰芒,如此接了几招,狼族法师便落了下风。多亏胯下那只灵鹫,显然久经战阵,频频扇动大翅,上下盘旋,躲避冰芒进攻,这才堪堪相持。
空中三人连招不断,猛然间,其中一道蓝影甩袖一抖。未待看清,狼族法师整个人已自灵鹫背上坠落。翼儿看到这里,心脏差点从胸腔里蹦出来。
两道蓝影见状,骤停身形,脚下所踏水柱陡然间笔直竖起,托着身体,高高在上。二人不约而同,左右双手同时发招,四条冰芒夺命而出,齐齐刺向半空中尚在坠落的狼族法师。镇水关上狼族士兵见状,不禁惊呼起来,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电光火石,就听那只灵鹫,猛地昂头尖啸,翅膀一张一拢,身形急掠,竟抢在冰芒之前,用脊背接住了下坠的狼族法师。
灵鹫接住法师,飞势不减,翅膀斜斜向下,滑出数丈距离。看看接近地面,复又回翅急扇,径往镇水关主楼撤回。
一番变化只在刹那,两军军士对灵鹫阵前救主的表现俱感惊愕,翼儿更是看得心惊肉跳,心中对灵鹫赞叹不已。
“这个会飞的兄弟,简直太牛了!”他情急之下,对灵鹫以兄弟相称,完全符合军中归制,都是上阵杀敌,会飞的不会飞的,它都是兄弟!
那两道蓝影眼见灵鹫奋力救主,竟抢在冰芒之前逃离险境,不由一愣,待回神过来,驱动水柱加速追赶,一人一鹫已进入镇水关弓弩射程,关墙上箭矢如雨射来,见状只好止步,飘然而落,一入熊军阵中立时没了踪影。
此番双方斗法,自是熊水联军得胜。熊军士气受到鼓舞,人人张口咆哮。狼族法师施法偷袭,二族术士空中斗法,金甲将军原地骑在马上,抬头上观,人马凝丝不动,足见主将风范!
熊军军士欢呼声刚刚落下,金甲将军挥鞭往前一指。身后猩红战旗率先摇动,阵中战鼓擂响,号角齐鸣,军士喊杀声立时响成了一片。
集结整队的熊族兵士受到刚才鼓舞,士气大振,发动了怒潮般的进攻。破军岭西坡上,一支万人队同时发起了冲锋!
敌军逼近,即将进入瓮城三百步弓箭射程。翼儿深呼一口气,抖擞精神,提弓待射。忽然听见身后响起了一声骨号长音,号音尖锐刺耳,直撞心胸。
伴随着骨号音而起的,竟然是轰隆隆的机关发动声。顿时感到脚下城墙都微微有些颤动。
三个百人队的狼族刀盾武士,臂上缠着红布,仿佛是从地底下冒出来一般,突然出现在瓮城墙脚的山坡上。
领头队长振臂高呼:“兄弟们,荣耀只在今日,杀啊!”,
喊杀声中,狼军小队迎着敌军勇敢地冲了过去。熊军前锋受阻,攻势稍稍一顿。狼军三路纵队虽然人少,顺着岭势居高而下,冲锋速度较之熊族兵士快出许多。
行进中,三支小队排成三角形,彼此互为犄角,有如利刃破竹。短兵交接,热血飞溅,狼族刀盾武士的出现显然大大出乎熊族军队意料,刚刚排出的一字合围阵两翼还没展开,被这三股反击力量一搅,阵形大乱。
镇水关反击纵队虽然只有三百人,但人人都是敢死之士。熊军充任前锋的两个千人队,竟是硬生生被这三股狼人冲得七零八落。
翼儿在城墙上眼见这三支狼族敢死队,冲入黑压压的敌阵,立时被敌人淹没,犹如三叶小舟抛入大海,不禁为他们捏了一把汗。
三百武士迎击熊族大军,只管前冲绝不后退。武士们左手持圆盾护住身体,右手挥刀乱砍,左右军士互为掩护,前后队友接踵相连,三百人有如利箭一般,齐射而出,一看就是久经磨合。翼儿眼见,一眼看见阿突突也在队伍中,不由更加揪心。
熊军前锋进攻势头受阻,军旗摆动,全队立即做出调整。中路后撤,左右两翼压上,阵形由刚才的一字型变成了弯月型。
两翼月牙逐渐合拢,看来是想合围歼灭。眼看狼军小队已被压向月牙中心,队伍中不断有人中刃倒下。熊军阵形渐渐成了口袋状。镇水关主楼又吹起了一声尖锐的骨号。号音一出,镇水关御墙沿线数里,地面上忽然同时涌出了几十队狼族士兵。
箭如雨下,热血四溅。狼族士兵顺着城墙走势,从四面八方不断涌向破军岭西坡,有如劲风横扫,杀向西坡上挤作一团的熊军部队。
当先冒出的几队士兵手持强弓硬弩,人未接敌,箭雨先发,朝着正在围歼那三百狼兵的熊军阵中射去。
草原壮士,弓马为生,射术是狼族士兵的看家本领,第一波箭雨落下,熊军阵型已经大乱。
翼儿在箭骨营受阿图塔教习兵法,见到此刻战况,心里顿时明白:原来我军是以小股敢死队,扰乱敌军进攻阵型。待敌军前锋两翼合拢,人马挤作一团时,再遣主力部队趁机杀出。我军又有地形优势,如此一来,敌军前锋部队内外受敌,必然落在下风。只是充当诱饵的那三百刀盾武士,只怕有去无回!
御墙下源源不绝冒出增援部队,狼族士兵嚎叫着向坡下杀去。片刻之后,破军岭西坡上的狼族部队人数就超过了敌军。狼军占据地势之利,身后又有关楼和瓮城两处弓箭火炮支援,熊族士兵作战虽是勇猛,此刻没有了人数上的优势,立刻现出了颓势。
前锋一败,后军自溃。战斗相持了约莫半个时辰,熊族部队终于不敌,三声锣响,撇下几千具尸体,开始全线撤退。
出击狼军沿着岭势乘胜追击,一直追至破军岭西坡坡底,坡底敌军架设的几门远程投石车尽被摧毁。临近玄溟湖岸,熊水联军营寨中大批援军赶来,镇水关这才发号收兵。
今晨之战,熊族军队遭遇重挫,远远在湖岸收拢兵马,稳住阵脚,看来今日再无力发动进攻。这番反击战术,大为翼儿赞叹。我军主力突然出现在御墙墙脚,也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他脑中不断回想刚才破敌战法,得胜回关的狼兵们抵近御墙,又和来时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挎好铁弓,抬眼望去。镇水关瓮城下堪堪一里余宽的斜坡上,四处躺满了两军战士的遗体,三百臂缠红布的敢死队员已是全数阵亡。翼儿不知不觉间流下了两行热泪,是为三百武士的无畏捐躯,还是为心头缠绕的那抹萦丝?
白日高照,晴空万里,山河悲恸,征人垂泪。
视野边际,群山穆穆,玄溟湖冰面粼光闪闪。镇水关左右绵延的百里御墙就像一条横亘的巨龙,牢牢拱卫着雪缘草原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