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界水族遍布江河湖海,族中只留女子,男儿尽数送往天界。凝沙洲水族与玄镜湖同出一脉,都是凌波圣母的后代。
凝沙水族一脉修炼的是阴阳互补之术,绝少害人性命。刚才逼的急了,这才做出这番举动。
夜深湖静,芦苇荡中的禽鸟已择窝安眠,几人生起篝火,架上铜壶煨茶,围坐在一起谈话。
“姥爷,您这是要去哪啊?”
“哦,前几日从悬霞洲过来,打算去探访一些事情,顺便会会几位故人。”
“这样啊!”
“嗯”
“孩子,我问你,最近可听说什么怪事没有?”
“我姐妹许久没出门了,这次姥姥派我们采药。临出门时,听她说起凝沙洲妖王出世,大难临头,需要早做防范。至于究竟怎样,就不太清楚了。”
水溪初恭敬回道。水族诸女深居简出,与外界少有接触,这次若不是算准沙前子采摘的日子,姥姥才不让她们出湖呢!她在烁丽湖中属于晚辈,自然不知道那些所谓的大事。
林乐遥点点头,他也明白这个道理,这些孩子又怎能知道这些!但还是忍不住要问。
“姥爷,我问您一件事,您别怪我哈!” 水溪初怯生生地说道。
“嗯,你是想问沙前子被谁摘去了吧?可不是我。”
林乐遥摇头晃脑,在两个小丫头面前,他存心要逗逗她们。
“啊,姥爷您骗人,前时我们都查探过了,这周围哪有别人啊?若不是您老摘去的,还会有谁?这些药籽可是好些年前特意种下的。这几天到了采摘时节,被别人采走了,那可不得了!”
水溪初听他这么一说,不由着急起来。
“你又没看见我摘,我这徒儿也没摘,我说不是我摘的,我徒儿也说不是他摘的。至于是谁摘的,反正天知、地知,湖水知,至于我知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这些年中,林乐遥除过翼儿、芷嫣和阿兰,身边再没有亲近的晚辈。前些日子,飘叶城一场变故,羽霞圣母感念他们施救火龙,拯救百姓,赐下圣恩助他突入灭境,心情大好。
今晚见到水族小辈,心中积郁多年对亡妻的思念,释怀了不少。
“哎呀,姥爷你真坏,要我猜啊,就是您老采去了,您赶紧认了吧,要不我给您唱个歌?”
水溪落站起身来,笑得山花烂漫,快步走到林乐遥身边,双手挽住他衣摆来回摆动,撒娇起来。
“雾气暑中消,轻舟湖上摇。小小姑娘起得早,爹娘让我去采药,今晨不许睡懒觉…啊呀呀,啊呀呀…
水溪落一边唱着,一边伸手去挠林乐遥胳肢窝。眼睛一眨一眨地,一副无辜可怜的模样。
“哈哈哈,老夫投降。沙前子此刻就在我腰间的袋子里,哎哟哟,快停手!有言在先哈,辛苦了半天,一个个找,足足采了三千多颗,可得分我一半。不对,至少还得加半成!”
“好啦,就依姥爷,要是不把这味药带回来,我和姐姐啊,可要挨姥姥责罚啊!”
“呵呵呵,好吧,好吧,姥爷我给你们便是!”
林乐遥取出药袋递给她,两个女人将草籽摊在地上,当真一粒粒数了起来。
翼儿看着她们一脸认真的样子,心里偷乐。这情形,让他想起圆月村里的芷嫣和阿兰了。
“孩子,快醒醒,咱爷俩也该上路了”。
翼儿闻声睁开眼睛,脑子里朦朦的,昨晚遭遇,躺下后怎么也睡不踏实,这段时期窜进梦境的幻象,自从踏入凝沙洲更加频繁。随着梦境越来越深入,他愈发有一种真实感,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种命运在等着自己。
掀开盖在身上的毛毡,刚刚站起身,大腿根部感到一种黏乎乎的感觉。修行之人讲究培练元基,化精为气。昨晚中了水族女子的催情迷药,身体有如火烧。第一次有这种经历,他着实把持不住。
元精偷泄,这可是大忌。他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暗暗觉得惭愧,脸上一红,低着头,先去鞍囊里取出一件新裤换上。
“爷爷,那两个姐姐呢?”
看见行囊收拾妥当,林乐遥把几匹骆驼牵到一起,他赶紧问了一句。
“呵呵,昨晚你可受罪不轻,我们还在谈话,你就早早睡着了。他二人赶着回去复命,已在返程中了。”
“我就说,昨晚那位姐姐好面熟,原来她们是水姥姥的亲戚。想起来了,她五官相貌真的有点像晶晶妹妹呢!”
西界之战,翼儿孤身去玄静湖当说客,金覆宫小公主水晶晶对她好一番招待,自己还答应带她去草原玩呢。
就着湖水一番洗漱后,从铜壶倒了一杯热茶,啃了几口麦饼肉干。沙漠地区气候干燥,早晚温差较大,凝沙洲各族最喜饮用砖茶,佐以糖奶,饮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爷爷,凝沙洲水族修炼的功法,好邪性啊,昨晚您要是晚点回来,我可就惨了!”想想昨晚遭遇,他此刻心有余悸。
“呵呵,惨什么?你如今正当少年,这阴阳和谐,两气相融的功用,试试也好!”
少年怀春,林乐遥心想这孩子长大了,这种事情迟早要面对,也不避讳这个话题。
“哎呀,您又老不正经了,我还没到娶妻生子的时候呢!”翼儿被他取笑,脸羞得通红。
“嗯嗯,说小也不小了,我问你,你喜不喜欢芷嫣啊,那孩子心中可是只有你哦!”。
林芷嫣从小就对他好,圆月村里的一家人谁不知道。
“呵呵,这可是我自己的秘密,才不告诉你呢!”
“哈哈哈,随你,随你!”
收拾妥当,几匹骆驼精神抖擞。上路前,林乐遥吩咐仔细将篝火痕迹用沙土掩埋。身处险地,事事都要小心。
风,忽寒忽暖,日,忽隐忽现,看着日影,一路前行。面前黄沙漫漫,天际辽远,这条路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日落时分,人驼俱乏。
远远望见沙丘之下,三间平顶土房,墙体斑驳,并排而立。一扇套着铁环的对开木门,门侧开着窗户,
边角残破,酒旗斜挑,门前一排拴马桩。烟囱明明飘着生火做饭的黑烟,拴马桩上却没有一匹牲口。
“掌柜的,投店”林乐遥朝着店门远远喊了起来。
“哎呀,来了,来了!”
木门吱呀开启,里面传来一阵把酒碰杯声。快步迎来一位丽质女子,五官精致。女子年龄堪勘碧玉,面容清丽,眼底明亮,身材生的极具风韵。
荒凉之地,沙漠客栈。一见之下,就不是普通人。
女子身着斜襟血色长裙,金花工绣,缠丝几重,可谓费尽人工。斜襟里面透出雪白亵衣,露在外面的脖颈白皙光滑,脂玉一般。
一条镂丝串结的金链子,坠着一块翡翠环,环面刻着一个秃鹫头,垂在她浅浅的颈窝处。金丝腰带的带扣上分明刻着一个骷髅,斜斜吊着个黄金匣子。周身透着一股妩媚的邪气,一双眼眸却是清澈透底。
女子右手捏着毛巾,毛巾上丝毫没有污渍,露出袖口的胳膊上纹着一只粉色蝴蝶,左手翻掌搭在腰间。
随着她迈足跨出店门,顿时传来一股浓烈的香味,也不知是少女体香还是晨起梳妆的胭脂?
翼儿乍见之下,心头一震,她长的又邪又正,感觉怪怪的!
“哎呀,原来是远道客人啊!不知客官是歇脚还是落宿?”
女子微笑时酒窝浅浅,柳眉一挑,目中水波荡漾,极尽青春妩媚。
“叨饶店家了,我们师徒远来投亲,店家可有好酒好菜还请速速端来。”林乐遥落鞍站定,抱拳施礼。
“有啊,有啊,方圆五百里内,也就咱这风门小店有吃有喝了,早就等着你们了。”
那女子眼波一荡,撇嘴露出一丝媚笑。
“好,如此叨饶了”
林乐遥听她话语,心里一动,摸出一把碎银,顺手洒了过去。
“客官请”
女子应了一声,伸出左手当空一划,接过了林乐遥故意抛散的碎银。
“徒儿,跟紧了,咱爷俩歇歇脚。”
林乐遥不动声色,抬步迈进店门。与翼儿交换了个眼色,翼儿会意点头。这女子细皮嫩肉,手上拿的毛巾一尘不染,哪里像荒漠开店之人?
他修行突入化境,心应之下,这女子长裙隐隐罩着一圈淡淡血雾,能真气自结,显形于外的,分明已入灭境。她芳龄之年,修行居然这么厉害!
门内走出两名粗衣壮汉,牵过骆驼缰绳,壮汉右臂袒露,汗毛浓密,看模样身材,显然是妖族。
踏入店门,酒香四溢,柜台上摆着盛酒陶罐。堂内几张八仙桌,桌旁坐满了人,都是胡须虬结,袒胸露臂的妖族壮汉。坐姿歪斜,大声喧哗,抓着滴油牛骨张嘴大啃。
除了铁质食碟里插在肉上的匕首,再无其他餐具。随身兵器则是握柄朝上,整齐靠着桌沿。
翼儿心里更加警觉,这些汉子如果是在此歇脚,拴马桩上为何没有牲畜?自己进门之时,他们连看都不看一眼,行为反常。
店里来了生客,竟无一人做出反应,倒像是早知道他们要投店一般。再说了,店家应该开门迎客,明明坐了许多人,为何要紧闭店门?
不用再想了,与其说他们是商旅,不如说他们是训练有素的武士!
想到这,他不禁偷瞅了走在前面的林乐遥一眼。爷爷倒是神情自若,闲庭散步般走向最里面的一张八仙桌。
桌上一盘烤肉吱吱冒着油香,周围摆着四碟素菜。沙漠地域不缺肉食,爽口植蔬十分少见。
瓷制酒壶温在热水盆中,看来早有准备,专待客来。
“好!店家准备周全,既然早知我爷孙要来,应该知道老夫是谁了!”
林乐遥缓缓坐定,伸手取过酒盅,倒了一杯温酒。凑近鼻尖品了一番,表情颇显陶醉。
“啊呀,这可是蟾水幽酿!老夫曾饮此酒,热血澎拜,如坠云中。此酒号称十贯一钱,平日可不多见!老夫先饮一杯为快!”
此话说完,他毫不谦让,端杯一饮而尽。饮完双眼微闭,好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
凝沙洲蟾月谷,自古是妖族圣地,谷中有一口泉眼,泉水蕴有奇效。如果用来泡制毒药,就是迷人心智的蟾水毒液。若是用来酿造美酒,则是排名第一的蟾水幽酿了。
今日,店家摆明了在等自己,费这么多周折,露这些破绽,一定是另有企图,绝没有在酒中下毒的道理。
“真人面前不打隐瞒,林老先生,果然好胆识,好雅兴,晚辈佩服!这几坛酒是我专门带来给先生品尝的。千万不要客气。”
女子走上前来,伸手拎起酒壶,给自己和翼儿斟了一杯。斟完手捧酒杯,娉娉一笑,接着说道。
“先生世外高人,小女子算好时辰,先生应该早半日到我这小店的,为何耽搁了?”
“哦哦,遇见几位故人,走得慢了些。”
林乐遥又饮一杯,饮完不待旁人斟酒,伸手拿起酒壶,又斟一杯。好酒之人遇见美酒,犹如好色之徒乍见国色天香。
“敢问先生,要去哪里?”
“老夫要去金流。”
林乐遥嘴里淡淡一答,双方心知肚明,他也毫不隐瞒。迟早要打一架,酒足饭饱后再说。
“先生痛快,来,把酒坛抱来。终于等到先生,过招之前,怎能不畅饮一番?”
女子直接挑明来意,她受命在此等候师徒二人,就是要取两人性命。只是她血统高贵,自幼得神人亲授,颇为自负,不屑用下三滥的手段,面对高人乐得直来直去。
“姑娘爽快,老夫山野之人,让姑娘费心了。”
林乐遥手举酒盅,致礼道谢。
“这些下人是帮主派来抢地盘的,若不是先清理了原先店主,恐怕还会污了本姑娘的手。”
女子说话始终带着微笑。杀人夺店,在她嘴中轻描淡写地说出来毫不费力,他人生命,似乎在她眼里微不足道。
“先生事迹,略有耳闻,小女子没啥藏着掖着的,梅花会血影,给先生请安了。”
女子说话间放下酒杯,站起身给林乐遥道了个万福。施完礼返身落座,举手投足一派大家闺秀的风范。
“姑娘风姿绰约,英华照人。年纪轻轻一身功力不逊老夫,实在令人佩服!”
早在店门口,林乐遥就看见她身上灭境之气。她长裙外围一圈气罩,凶戾内敛,狂躁沉稳,就像静湖之水,风起时波澜荡漾,风止时平静沉稳。能将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融为一体,实力不可小觑。
血影在梅花会五大护法使中排行老大,不想今日见面,竟是一位如花似玉的青春女子!
“哎呀呀,都说先生精擅百技,今日一见,果不虚言。前几日,小女子心有所悟,得入灭境,这都被您看出来了。我敬先生一杯。这几碟小菜是本小姐亲自烹制。小兄弟,你也别客气了,尝尝姐姐手艺。”
翼儿听见这话,实实在在地打了个寒颤。
真是技高人胆大,明明是来夺命的,非要搞得像老友见面一般。
“哈哈,小兄弟受惊了,先饮了这杯,姐姐再给你斟满。”
血影见他这副窘态,心里一乐,噗嗤笑出了声,笑时不忘抬袖掩口,不失教养。
“把剩下的几坛酒一并取来吧,这里用不上你们,赶紧吃完上路,免得叨饶了清静。五日之后,会合点碰面。”
她话音一落,过去几条汉子,从柜架上拎来起酒坛,放在桌上。屋内旁人都是一言不发,迅速起身,不消片刻走的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