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那位从未见过真容的授业恩师的安排,以妖族大长老幼女的身份,她才懒得当什么首座护法呢!
更别提自己都讨厌的“血影”,这名字哪有“花影、水影,或者月影”来得清雅。
长这么大,除了整日呆在神泉圣地修习功法,花灵落绝少理会外界的事情。算上这次受命执行任务,不过才迈出蟾月谷三次。就连冷帮主,她也从没见过面。前两次出谷取了两个外族高手的性命,这次却失手了。
好在凭借风月宝盒法力把翼儿掳回洞中,让林乐遥行事有所顾忌,也算把任务完成了一半吧。
花灵落自幼深居山谷,天性纯真,行事无所忌惮。昨日和林乐遥交手,她不禁对师傅所命产生了一些疑惑。
林乐遥一身正气,武功修为,人品学识令人钦佩。为什么师父要派自己去杀这个人族老头?妖族和人族自古结有盟约?何必又起祸端?不行,明天要去问问爹娘。
这一觉,足足睡到午间,穿好衣服,翼儿赶紧摸了摸胸前暗兜,红纱披风安然无恙,他不禁长长舒了一口气。
“你看,这就是我们妖族蟾月谷了!”
吃完侍女送来的午餐,花灵落去后室梳妆打扮起来。
天光大亮,原来这座山洞位于山壁之上,只有一道斜斜石阶通向地面。洞里那口山泉具有天然灵力,不光可以泡制良药美酒,更可以疗伤复体,和神雷石陵种种妙用有异曲同工之妙。
“喂,这件衣服好看不?”
以前闷在洞中练功,除了师傅和服侍自己的侍女,她绝少和外人接触,就算说话,也是高高在上的主人口吻。
昨晚一番遭遇,她心中从此多了一个亲密的异性,虽说情非得已,然而事有所迫,但谁敢说这不是上天的安排?
一会功夫,花灵落来来回回换了十几件长裙,每换好一件就跑出来,非要他评点一番。刚开始的时候,翼儿还能对付。到后来,发现溢美之词都快用尽了,她依然不依不饶。
爱美是女人天性!平日里着装全凭自己喜好,那些下人她才不屑去问,但不知为什么,今天就是想穿给他看。
“其实每件都很好看啦!好姐姐,你饶了我吧。”
“不行,就要你说最喜欢哪件?”
“都!...都喜欢!”
“不能都喜欢,必须说一件!”
女人使起性子来,神仙也劝不住。她最后穿的这件长裙,裙摆处绣着两朵红牡丹,一看就不是凡品。
这件风摆牡丹裙还是她过十八岁生日的当天,父亲送的礼物,据说出自落花洲茗绣山庄刺绣大师风婆娑之手。
裙丝雪白,细软如风,天然衬托出女子玲珑体态,走动时如风摆细柳,婆娑摇曳。
缝制不见针痕,手艺浑然天成。以他目前见识,也只有红纱披风和水母那件翎蚕衣能相提并论了。
“就是这件了,真好看!”
“呵呵,是吗?那就不换了。除了过生日那天,这是第二次穿。”
花灵落双袖垂在腰间,满意地扭了扭腰,终于笑了。
阳光明媚,水雾蒸腾,山壁所夹的这片山谷温暖如春。山脚冒出一条清澈溪流,弯弯曲曲。
谷中花草错落,远处庭院,溪水蜿蜒,白墙碧瓦,亭台轩榭,布局像极了南方人族园林。再看周围山壁陡峭,如镜平整,壁上不生一草一木。
见此情景,翼儿想起了神雷主峰。心猜此处山壁绝非天然,应该也是凿山而成。
洞口向下延展出一条台阶,山谷水雾弥漫,完全不像沙漠风貌。
春意盎然,少有人烟。站在山腰洞口放眼望去,周围山峰高耸,崖壁围着谷底,四处不见出口。
“喏,这就是我家了”
花灵落回头妩媚一笑,语调温柔,全然不似昨日初见之时。
“现在是白天,晚上景色才美呢,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呵呵。”
见他一脸诧异的模样,花灵落偷偷一乐,还以为他是被景象惊呆了。她哪里知道,翼儿寻思的是凿山造物之技原本是狼族所长。
“别怕,别怕,山谷里除了佣人和爹娘,再没有外人了,其他人就是闯进来,恐怕也出不来。当然你也逃不掉,哈哈。”
花灵落说完这话,突然把脸色一沉,正声道。
“别说我没告诉你哈,山谷里可是有注咒结界的。千万别靠近那圈雾气,要不就叫你七窍流血。”
“好了,别看了,我带你去见见爹娘。”
“啊!”
听到这话,翼儿心里扑扑直跳,变得紧张起来。
“台阶是给下人们用的,我带你飞过去吧。”
翼儿正要迈出脚步,花灵落从旁边叫住了他。听到这话,翼儿有些不服气,真气运转,御风术发动,瞬忽间飘离了洞口。
他惊喜地发现,御风术的功力明显增进了不少。这一切自然要归功于昨晚。
微小光点,几乎不可辨察,飞在翼儿身边,花灵落声音传进他耳中。
“呵呵,还说拽着你过去呢,算了,你飞行本领还凑合,就跟着我吧。”
没办法,虽说她比自己大不了二三岁,但修行毕竟差了一个等级。
飞抵山谷,穿过院墙,径直向主楼飞去。几名正在收拾花草的园丁,抬头看清少主带着一个陌生男子,不由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悬霞羡碧影,凝沙伤落花。
灵界四域风土各异,凝沙洲炎热干燥,地貌多为沙漠戈壁。若不是亲眼所见,谁能相信茫茫沙漠中,竟有蟾月谷这般神仙地方。
金瓦红柱,排窗秀丽。石廊间溪水缓流,绿荷如盖。一座高俊塔楼,漆色油亮,香烟袅袅,里面传来啵啵木鱼声。远看倒像是名山古刹。
“山中无日月,世上已千年”,乍然望见这座塔楼,竟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一只灰毛秃鹫,孤零零地蹲在塔顶上,望见来人,一声鹰啸。
“爹,我有事找你。”
花灵落回复身形,降落在正门前。话音未落,楼顶那只秃鹫扇动翅膀已拦在面前。
花灵落心中一喜,赶紧趋前几步拜在地上,咚咚咚朝秃鹫叩了三个响头。
“落儿拜见爹爹!”
“乖,起来吧!”
秃鹫双翅一扇,一股刚猛气流席地而起,翼儿正准备上前见礼,被气流冲击,不禁晃动了几下。
“还以为俺家宝贝带相好的来了呢?没想到这小子如此不济。”
秃鹫变回人形,原来是个暮年老者,豹皮短褂,光着双腿。面上发须斑白,沟壑纵横,写满岁月沧桑。额间金质束带镶着一块四四方方的红宝石,色泽明亮,犹如火焰。
“哎呀,爹爹坏。不是啦,他就是师傅让我去杀的那个人。”
花灵落被父亲取笑,面上掠起红晕,着急起来。
“哦,是吗,那他怎么还站在这里,我怎么看你对这小子不一般呀?”
“没有啦,根本没有”
“没有?你两个刚才在空中,你围着他转啊转的?呵呵,那情形倒像是蝴蝶遇见了花朵!”
“啊!爹爹,估计是您老看花眼了吧!?”
“哈哈哈,你这丫头,还想抵赖,既然是师傅让你杀他,为何留着?你修为远高于他,他既没负伤,也没封印。爹看啊,莫非你想让他成我女婿了吧?哈哈哈!”
知女莫如父,刚才那情况,谁都能看出花灵落对翼儿不一般。
刚才她化影灭境之光,像只小蜜蜂围着翼儿来回转动。就像给他罩上了一圈红光纱罩。
自打花灵落诞生,蟾月谷大祭师就得到风月圣母的谕示,说这个孩子负有事关部落存亡的使命。所以将这个孩子独自安排在神泉洞禁地抚养。
就算他本人也不能随意进出,刚才他俩分明是从神泉洞过来。这里面,耐人寻味!
“哎呀,不说笑了。爹爹,人家来找你问事情,你倒好,又惦记起女婿来了,问这问那,再这样,我可不理你了,我这就回去!”
说完话,花灵落作势要往回走,翼儿心里七上八下,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我家宝贝年纪可不小了,找个女婿也很正常。好好,不问了,你爱做什么就做什么。”
身为妖族大长老,凝沙洲最有权势的人,面对女儿,他也只能让着。
“见,见过大长大老!”
翼儿战战兢兢行礼,不知什么缘故,一见到此人,立刻想起了狼族首领长老。兽族与妖族有血脉渊源,眼前这位老者,气质和首领长老好生相似。
“你违抗师傅之命,不怕师傅责怪吗?”
妖族大长老豹眼一翻,目中射出一道凌厉精光。上上下下把翼儿重新打量了一番,返过头对着女儿狠狠地问道。
“没有啦,爹爹,师傅让我去杀的是他师父,又没让我杀他。翼儿他修行不济,既然能把他抓回来,在谷里谅他也跑不掉。抓他做个人质,或许以后还有用处呢!”
“嘿嘿,翼儿、翼儿,嘴里叫得亲的。违抗师命,小心你师傅罚你!”
“好啦,爹爹,就别取笑人家了。走,翼儿,去见我娘去。”
父女二人交谈,就好像旁人不存在一般。翼儿此时,别提有多尴尬,但技不如人,只好忍着。
“等等,这家伙不老实,可别有什么坏心眼。”
二人刚刚迈上台阶,妖族大长老右手凭空,随意对着翼儿一抓一合。翼儿顿时感到浑身一阵酥麻,心想必是中了他的法术。
缚龙束,妖族兽毒系法术中的控制技能,妖族大长老花屠原施展出来,丝毫不落痕迹。
“哎呀,您这是干嘛呀?凭他的修为,哪里需要下缚龙束!”
缚龙束上身,功力全受压制。刚才对话时,花屠原看出女儿对翼儿处处呵护,心里正没好气。
女儿正当芳年,可别做出什么傻事。他隐隐有所察觉,只是还不敢确定,这少年修为肤浅,怎么就得到女儿的青睐了呢?
施完法咒,妖族大长老身影消失。一道红光,直冲山顶。
翼儿脑中感到一阵晕眩,谷底风光变了模样,飞花流水、园林轩榭的南方园林变回了圆穹篷帐,石板栅栏。三层高的塔楼原先位置,出现了几座帐篷。五星排列,中间金顶圆帐围地颇广。
谷底景色轮转,空中多出了许多体型硕大的飞禽,盘旋飞舞,嗷嗷鸣叫。
仿佛骤然间从南方回到了北方,花草繁茂的蟾月谷恢复了荒凉苍茫的原貌。这番变化可把翼儿惊呆了,愣愣地站在原处。
“哈哈,看把你吓的,别理他,这是爹爹闹着玩呢!”
花灵落看见他一脸惊愕的表情,不禁笑出了声。
“啊,刚才的一切都是你爹爹施法变出来的呀!?”
“那当然了,爹爹每天不玩几次,那就不是他了。”
花灵落双眼笑得眯成了一条缝,眼光闪动,几许顽皮,几许得意。
“哎呀,我的娘呀,能施法随意变化外相,你爹爹修为可真厉害啊!”
翼儿由衷地赞道,这种法力,恐怕首领长老和林爷爷也做不到!
其实他哪里知道,蟾月山谷是天地灵气集聚之地,天生有两种外相,只是不能同时显现而已。
“那当然了,这个叫结蜃幻境,我也会呢!”
“啊!你也会?那昨晚洞中的一切,也是你变化出来的?”翼儿彻底懵了。
“呵呵,这个可不告诉你!”
花灵落笑的更加得意,两情缱绻,谁又会在乎是真还是幻?
走近金顶帐篷,花灵落正要去掀帐帘。大帐中突然传出女子冷冷的话音。
“因果轮转,缘起缘灭。今日得意,需防他日失意。”
花灵落听到此声,脚步一滞,刚才得意洋洋的表情顿时变得严肃起来。
账内四壁空旷,陈设简朴,全然不像一族族长的内寝。让翼儿感到奇怪的是,帐中有座两人多高的镔铁囚笼。栏柱精亮,不带一丝锈意。
笼内支着一副桌案,透过栏柱缝隙,桌案上摆着文房四宝,摊着一轴宣纸。
一位气质娴雅的中年人族女子,华氅披身,躬腰伏在案头。左手五指夹着三杆墨笔,右手提着蘸墨兔毫,正在潜心做画,案头瓷碟盛满丹青颜料。
听到进帐脚步声,女子头也不抬,吩咐侍女退下。画完几笔后,放下颜墨,抬眼一瞅,话语调侃。
“娘在帐中作万里山峦,银雪冰封,你却在洞里春意盎然,心花初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