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放亮,营帐外响起一阵嘈杂声,翼儿腾地从军榻上跃起身来。两军对阵枕戈待旦,即便偷闲小憩,贯日千秋剑也被他紧紧抱在怀里。
凝神分辨,帐外嘈杂不是其它,正是狼族士兵发力奔跑的脚步声。
他心里奇怪,如果敌兵来攻应当鸣锣示警,为何大营里除了脚步声,再无一点出战迹象。出帐御风于空,顺着军士奔跑方向望去。神雷山半腰间,两条红黄色的焰龙昂首张嘴正朝着山壁喷洒着火焰。
口中啸叫时响彻云间,阿布萨从地面不断跃起,九棱虬螭枪双枪交会,枪尖上绽出道道光芒。岩壁覆盖的厚厚冰层,在火焰灼烤下逐渐融化。
山脚下聚集着几千狼族士兵,阿布萨孤身试枪,豪气冲天。山脚下狼族士兵心里钦佩,队伍中有人不断叫着好。更有甚者,取出腰间牛角小号,呜哩哇啦吹奏起来。群情激昂,喧闹非凡。
士兵观战呐喊,阵法丝毫不乱,前排架起铁盾,后排搭弓警戒,围成月牙防御阵,将阿布萨守在中间。他昨日领了先锋主将一职,与翼儿见面后回到军帐中,脑中反复思考破敌之策。
冥族祭出圣物化雪封山,一直按兵不动,必是在蓄力结法图谋撼天一击,他心里对此已有判断。今早天刚放亮,早早起身用神兵试探。
天寒地冻,冰雪封山,狼冥两军都在积蓄力量。眼看山壁冰层渐厚,他忍不住就想拿枪焰试试。双枪合璧,焰龙幻出。
这招曾大破悬影城黑鸟之围,然而今天祭出“双龙焰”,越试越让人心惊。神雷山壁覆盖的冰层比昨日明显增厚了几分。双枪幻化的焰龙靠内力催发,发功之时覆冰融化,片刻之后缺口处又生出新的冰层。
焰龙光热撞上冰魄之晶源源不绝的灵力,自然高下立判。
翼儿从空中飞进阵中,看阿布萨出招尝试,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正想用贯日千秋也去试试。阿布萨已降回地面,看见他后有些沮丧地说道。
“小兄弟,别去试了,这层冰是盘古大神圣物所化,我看除了首领长老,咱们都没有办法。”
“是啊,大哥!”
山北亘古极寒之地,就是拜冰魄之晶所赐。自从黑蚕死士盗走圣珠,地貌气温才开始发生变化。
听了这话,阿布萨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担忧。收回双枪也不言语,两人返身回营。狼族士兵见他撤退,也跟着退出山脚,重新回到哨位。
如今局面,虽说敌军尚未迈出神雷山界,然而僵持下去,自然是狼族渐落下风。冥军冲破神雷封印,大部队源源不断赶来。这种情况,别说阿布萨和翼儿,就算首领长老闻讯后也会大吃一惊。
前锋大帐设在第一道防御工事后,兄弟二人回到帐中交谈。阿布萨刚才运气发功毫不惜力,涨的满脸通红,半天都褪不下去,无奈地对他说道。
“小兄弟,这层厚冰,大哥是没有什么破解之法了,你有什么好主意,说来听听?”
翼儿知道他长年镇守边关,部落联盟里的秘密肯定不知晓。阿布萨是狼族青年一代中的佼佼者,深受联盟议事会器重,和自己既有兄弟结拜之情,又有竹林七散的师承渊源。
他是翁摘绫亲授弟子,自己和林乐遥则是以祖孙相称。论起辈分,自己要比他小了一辈。事到如今也顾不了许多了,从探秘神雷石陵蒙阿利烈元神教诲,再讲到黑衣死士冰湖盗珠,将盘古五珠的典故,一五一十的讲了一遍。阿布萨听的连连唏嘘。
“小兄弟,这些故事我以前也听过一些,你今天这么一讲,我就更明白了。太神遗珠是天地圣物,我这杆枪恐怕没什么作用。只是...”,他说到这里欲言又止,脸上更加焦虑。
“大哥你是不是担心敌军按兵不动,冰雪日益增厚,如果全部化成大水,我军岂不成了瓮中鱼虾?”
翼儿接过话来,调皮地眨了眨眼睛,阿布萨闻声点点头。
“正是,按照这个速度。不出一月,神雷山就会积蓄一场足以冲毁草原的洪水。神雷山脉原本就是是草原地势最高的地方,敌人若有此计,恐怕只有首领长老的那颗圣珠才能抵挡了。”
破军岭上有天水泉脉,阿布萨刚刚卸任镇水关主帅,自然十分清楚。
“是啊!大哥,我也这么想。我猜今早你就是为这个才去试枪的。”
“哈哈哈!翼儿兄弟,正是如此,走,我们这就去给长老禀报。”
“好”
兄弟俩相视一笑,阿布萨伸手拽起他胳膊,两人快步迈出帐外。
“啊呀呀,各位长老。铁长老不回来,难道就这样耗着吗?”
刚刚跑近大帐,就听见几声暴吼。听声音是刀疤教头。帅帐内整齐站着各部落将领,阿熬突今晨早早就召集升堂议事。
抬眼一看心中大喜,阿熬突身边站着一人,原来是阿铁火父亲。接过联盟议事会金鹰传书,他日夜兼程,今早刚刚赶到神雷大帐。
“刀疤将军莫要心急,当今之计只能这么耗着。封闭山口,加紧修造工事”
“是啊,刀疤,仗有的你打,急什么?”一位白须老将出言劝道。
“哼!狼族武士就没有怕死的。大长老,我愿率烈风营兵马杀进山口。攻不进去,甘愿提头来见。”
刀疤教头永远是刀疤教头,性如烈火,迈步抢出队列,右拳横胸连拍几下。
“冲进去?冲进去你有办法攻破荆棘墙吗?”
“这个...”
阿熬突这一问,刀疤教头顿时语塞,再不敢吭声了。
狼族大祭师抬头望见翼儿他俩,心知有事,挥手示意让他们靠前。
施礼完毕,阿布萨提高嗓门,将早间试枪情况和自己的推测说了出来。翼儿站在他身旁,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帐中气氛紧张起来。凝气结冰,改逆转天象。冰封整座神雷山,这可是以前从未料想的事情,大家都没有什么好办法。
当年西界一战,水熊部族联手发动天河之水,攻破镇水关楼非一朝一夕之功。这次冥军凭借圣物结冰蓄水,神雷山纵横百里,整座山冰冻起来一旦发动水攻,雪缘草原都将陷入危险之地。
阿熬突和几位议事会大长老隐隐猜到这层图谋,听了阿布萨禀报,更加坚定了判断。除了这层担心,狼族大祭师心里还有一层隐忧,只是此刻不方便说出。
灵界四洲,地势北高南低。神雷石陵不光埋葬着阿利烈大英雄的英魂,最重要它是雪缘草原城心灵髓的所在地。绿地圣母保佑,狼族发源于这座神山。如果敌人毁掉神雷灵髓,再挪转雪玉至阳灵气,发动一场蛮荒洪水。别说整个狼族部落,就是其他地方也会遭殃。
想到这里,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三千前阿利烈大英雄时代,狼族与人族盟友联手拒敌不过是刀兵之争,今日这局面则是圣物之争、天象之争,部族命运之争了!
阿铁火站在左列首位,转头与阿熬突交换了一个眼神,议事会两位大长老会意点头,阿熬图起身发令。
“诸位将军,我族勇士,刚才萨将军所言不得外传。听我号令。命落雁村派出风筝箭士沿途接应首领长老,防止敌人设伏。请阿铁长老即刻修书,再放出三只金鹰,催请铁长老即刻返程。全军按兵不动,守好山口,不得主动出击,通知各部多准备木排皮筏等物,不得有误!”
众将领命退出帐外,阿熬突从帅案上抓起令牌,请翼儿父子留步,待众人离帐后密语叮嘱了一番。
“阿铁,有件事要劳烦你亲自跑一趟。”
“大祭师言重了,其实阿铁也正有此想。”
“嗯,你我都想到了。”
“是,我这就启程。”
“如此甚好,速去速回。”
阿铁火一向行事稳重,言词谨慎,接过令牌抬手在儿子
头顶抚摸了几下,转身快步出帐。父子两人刚见面,还没顾上说几句话就走了。
刚才两人对话尽在不言中,翼儿完全听不明白,抖胆想要询问,话没出口又硬生生咽了回去。两位大长老不明说,一定有他们的道理。
帐内再无旁人,阿熬突招呼翼儿落座,凑近他低声交谈起来。
“孩子不用担心,你父亲是去请救兵。你是我们当中唯一进过石陵的。以你所见,该当用什么办法破解敌军诡计?”
他这么一问,令翼儿心里惭愧。阿布萨大哥的九棱虬螭枪都没办法,自己就更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阿熬突有心启发他,见他一副窘样,娓娓道出一番话来。
“好孩子,太神盘古遗世后精魄化为天地万物,所遗五珠乃天地五行之始,我们狼族世代保有的那颗土行珠子,之所以叫茂华之盛,所取正是土生万木,茂华生长的意思。
封山冰层是冰魄之晶所为,这颗珠子原本属于镜湖水族,后来被冥族盗走,这些事你都知道。五行之中土本克水,茂华之盛天生能克制冰魄之晶,这些道理敌人自然也清楚。
刚才萨将军报告的情况,我和你父亲其实已想到了。敌军手里现在有两颗圣珠,除了冰魄之晶还有颗是火属性的焚天之炎。
我有其一,敌有其二,神力差了一倍。其实灵界还有一颗盘古圣珠,是木属性的缘实之结。这颗宝珠据说藏在人族朝廷紫光殿里,几千年来谁都没有见过。五行相生相克,缘实之结才是此战关键,所以这么重要的事情才请你父亲出马。”
听了大祭师这番话,翼儿恍然大悟。冥族早在数年前就暗中挑起西界之乱,派人盗走冰珠子,可谓布局长远,老谋深算。如今冲破神雷封印,可谓一举拿住了狼族命脉。他点点头,说道。
“我明白了,大长老!黑蚕死士盗取冰魄之晶,害我受了重伤,其实您最担心的倒不是目前僵局,而是缘实之结的安危!如果这颗珠子再落到敌人手里,那可不得了!”
狼族大祭师欣慰地笑了笑,接着说道。
“正是如此,敌军化雪蓄势,想发动一场大洪水最快也需要半个月。孩子你现在去办一件事,听好了。”
“您就说吧,翼儿一定办到!”
当年阿熬突亲手把罗盘交给他,这才有了带回神雷秘宝的事情。今日以事关狼族安危的要事相托,对翼儿而言是莫大的信任。虽说这孩子身上没有半点狼族血脉,然而世交亲情抚养之恩,却比亲人还亲。
收好大祭师亲笔密函,回营速做安排,唤来所部将领,取出军印交给副将,交代完毕后独自踏上路程。
以他目前灭境修为,十日之内办妥这件事并不算难。他只是有些困惑,这么简单的事情,不就是跑腿送信吗?为啥非要派自己去?就算派驿使骑上草原良马,驿站接力日夜兼程,十日之内也足够跑个来回了。
大家都认为冥军是在蓄水,万一不是呢?如果明天就开打,自己岂不是要错过战斗了?
刚才在大帐,阿熬突给他父子两人都派了秘密任务。阿铁火父亲去请人族援军,自然与那颗盘古圣珠有关系。自己去悬霞洲送信,虽说不知道长老手书内容,他心里也隐隐能猜出三四。
骑马太慢,正好检验下自己的御风术。飞在云间,脚下景物穿梭,此去南方再无鞍马之累。
轻装短褂,负剑而行,比起从前真是无比畅快。一口气飞了三百余里,不过才用了半炷香的功夫。
越往南飞,他心里越生出一些伤感。血金河缓缓向东汇入东海。这世上再没有林爷爷的陪伴和教诲了,老人家的在天之灵还好吧,保佑翼儿完成使命!
御风往南,飞在云端,路过驿站隘口不去惊扰。朝北道路各村落援兵陆续增援,狼族部落已到生死危机关头。
傍晚时分飞抵箭骨关墙,心里实在忍不住想下去看看阿图塔大帅和阿齐木大爷,想想还是赶路要紧,这念头又被他硬生生压住。
昔年雪原冷寂,今时绿草如茵,飞出箭骨关就是悬霞洲地界了。良田阡陌,村落依稀。路过这片田野。他终于忍不住降落下来,气藏内真气翻腾,热血上头,心儿砰砰跳动。
站立处,几排老树枝繁叶茂,枝头果实悬坠如星。这里正是雪原斗术,金翎子给他盖上披风的地方。
闭上眼睛,张嘴呼吸,风中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气。他不禁伸手入怀,从暗兜里取出金翎辟水披,贴近脸颊,脑中不断回想幻花河底的醉心一吻。
御风直行一路未歇,他如今气藏如海,御风术早已进入无风境界。换做旁人赶了几千里路程,恐怕早就累趴了。
天色渐晚,月牙初上。眼望前方果林,不禁思绪万千。沉浸温柔心乡,似乎忘记了时间。好在时间宽松,倒也不用玩命赶路。
“小贼,好不要脸!拿着披风犯什么花痴?”
冷不丁传出一声女子娇叱,把他拽出思绪。听声音好像金翎儿,然而语气却完全没有她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