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晓薇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差点噗的笑出声，但她忍住了。
    她知道顾文瑞是为她好，这个对谁都冷冰冰的大男孩，一看就不是个爱多管闲事的人。
    可是，却对她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善意和耐心。
    “不是逞能。”
    白晓薇咽下口中食物，喝了口粥，看着他，平静地说：“赵东东要见我。”
    赵东东？
    顾文瑞思考了两秒钟，就想起那个入室盗窃钻人家衣柜里睡着的小贼。
    之所以印象这么深刻，除了因为他本身就记忆力甚佳外，还因为这个小贼蠢笨至极。
    “看守所戒备森严，有武警和值班民警守门，可比我这个小出租房安全多了。”
    见顾文瑞不说话，白晓薇知道他不赞同自己的做法，笑了笑，又补充：“武警可是全副武装的，谁不要命了敢闯看守所？”
    顾文瑞听她这么说，觉得有道理，却又觉得哪里不对。
    “你不说话我当你同意了啊。”
    顾文瑞看她一眼，喉头发出低沉的一声“嗯。”
    听着他悦耳的声音，看着他动作优雅地吃饭，白晓薇觉得赏心悦目。
    她没有再说话，两人沉默地吃着早饭。
    吃完早饭，顾文瑞到单位拿卷宗、办理派车手续，然后接上白晓薇一起去看守所。
    直到车程过了一半，顾文瑞才猛地反应过来哪里不对——白晓薇说看守所比她的小出租房安全得多，那不是废话吗？谁家有训练有素的武装力量给你守门？有可比性吗？
    现在的问题，不是看守所是不是比出租房安全，而是白晓薇不适合出现在公众视野里。
    进到看守所以后，确实再安全不过。但是白晓薇又不能直接飞进去。
    进看守所之前，要查验身份、证件，值班民警、等待会见的律师、给关押着的人送生活费的群众，都不可避免会碰到。
    顾文瑞两次进出看守所，都能见到一群人堵在小小的值班室里，七嘴八舌、嘈杂混乱无比。
    不是顾文瑞心理阴暗，把人往坏处想，只是白晓薇现在正在被网暴，网友人肉白晓薇后，把她以往出庭、参加比赛的工作照都贴在了网上，看过的人不在少数。
    他张嘴，想问白晓薇万一待会儿进看守所之前遇到人该怎么办。
    却最终，闭上了嘴巴。
    这么简单的问题，白晓薇不可能考虑不到。
    她进出看守所的次数可比他多多了，会遇到什么人、什么状况，她不可能不知道。
    知道了还避重就轻地忽悠他，她就是故意的。
    顾文瑞把头转向窗外，看着飞驰而过的风景，心里有些气愤。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担心这个女人，明明在他没有出现的日子里，这个女人都过得好好的，完全不需要他操心。
    二人到了看守所，车还没停稳，顾文瑞就看到值班室门口堵了一群人，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衣服、食物，一看就是准备给里边亲人送物资的。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顾文瑞正忧心着待会儿怎么穿过人群到里边登记，就听身旁的白晓薇轻声说了一句。
    他转头看向白晓薇：“你想好怎么进去了吗？”
    白晓薇笑了：“走进去啊。”
    顾文瑞不想理她了。
    “你先别下车，我去值班室登记，把你的工作证给我。”
    顾文瑞接过白晓薇的工作证，头也不回地下车登记去了。
    正挤在值班室门口吵吵嚷嚷的人群，忽地见一身材高挑修长、气质不俗的年轻人从警车上下来，往值班室而来，有一瞬安静。
    “麻烦让一下。”
    顾文瑞声音冷清，透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人群默默让开一条路，顾文瑞目不斜视，大步走进值班室。
    刚一进去，就听值班室的民警正苦恼地抱怨：“都给他们说了看守所有纪律，他们带的烤鸭、烧鸡、饮料不符合规定，不允许送进去，还有那些衣服，也都不符合规定，说了他们也不听，就堵在门口不走，唉......”
    值班民警对面，是一个文质彬彬、戴着金丝边框眼镜、头发上打着发蜡的男人，他提着公文包，西装革履，一副事业有成的模样。
    听民警这么说，男人呵呵笑了两声，用熟稔的口吻说：“是啊，堵在门口影响正常办公不说，还让人误以为看守所不近人情。你们不方便，干脆让武警出面驱赶好了。”
    他旁边正低头在登记簿上飞快登记着的是个年轻女孩，闻言娇笑两声，接话道：“里边不缺吃喝，也不知道这些人在担心什么？要我说，就应该让他们在里边饿两顿、吃点苦头、受点教训！”
    “哈哈，有道理。”值班民警被女孩的俏皮逗乐了，哈哈笑了起来。
    文质彬彬的男人嘴角含笑地看着面前俏丽活泼的女孩，眼中的喜爱毫不遮掩。
    顾文瑞心中一动，他明白白晓薇刚才为什么忽然说那句话了。
    同样是面对给家人送物资的群众，值班民警是因为劝不住而苦恼，男人则是提出冷酷的解决办法——动用武力驱赶。
    而那个女孩，看似天真活泼，说出口的话却让人觉得歧视和恶意满满。
    只有白晓薇，说的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没错，犯了事儿的人确实可恶，但既然已经被关押在看守所，等待他们的就是法律的严惩。
    失去人身自由、蹉跎宝贵时光、无法在父母面前尽孝，无法陪伴子女成长。并且，从今往后，有了前科，很多职业都不能从事，受人歧视白眼，这是他们应得的。
    人们可以唾骂他们，但是却不应剥夺他们基本的人权——吃饭、睡觉的权利。
    况且，他们的父母亲人又有什么错，一把年纪了还要低声下气哀求别人，给自己的孩子送点吃的却因为不符合规定送不进去，忧心儿女吃不好睡不好受欺负，不愿就此离开，还要遭受冷言冷语，甚至暴力驱赶。
    有人会说他们没教好自己的孩子，这就是错。
    可是，没有父母不想教好孩子的，但却不是每对儿父母都有能力教好孩子。
    心有所愿，力不能逮罢了。
    看这二人打扮，听他们的话语，这种旁观者的状态，又没有身穿制服，应该是来会见当事人的律师。
    只是，顾文瑞觉得，身为法律人，要是连一点悲悯、共情之心都没有，那就不是一个合格的法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