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望仙门于东莱北滨,建三山亭于濒海。闻安期常居胶水,筑台于城南,登访其迹曰幸台。
四月还至奉高,举行封禅。
先至梁父祠,地主作封于泰山下之东方,礼如郊祠太乙。其下秘藏玉牒金书。
帝行礼毕,独与奉车子候上山巅。其上亦有封事,皆禁而不露。
明日由北阴道而下,禅肃然山,如祭后土礼,帝皆亲拜。
是夜若有灵光。
昼有白云起于封中,帝坐明堂,群臣更番上寿颂德。
诏赐民牛酒,加年八十及孤寡者布帛二匹,复博、奉高、蛇丘、历城今年租税,大赦天下。
方士进言:“天子既封禅,无风雨之阻,乘今入海,则蓬莱诸神山,若将可到矣。”
帝欣然曰:“庶几遇之。”
阮丘请居泰山守祠,不欲他适,帝许之。
复至海上,驻跸数日,发愤欲自浮海。东方朔谏曰:“仙者得之自然,躁求无益。帝还宫静处以须之,仙将自至也。”
帝尚犹豫,适奉车子候暴病死,帝兴索然,令殡载车中。
傍海北至碣石,巡辽西,历九原,五月返甘泉,凡周行一万八千里焉。
帝改今年为元封,命子候丧车归葬扶风。其家人适至,言:“子候未蒙召,先一日语家人曰:‘吾已补仙官,此春应去,至夏中当暂还,少时乃复去。’三日前曾回家叙别,岂遽死乎?”
帝命启棺,大风冲天,中无一物。问其素得何人之道,对曰:“彼尝云随黄列子游猎九江,射中五色鹿,逐迹寻鹿,遇服神芝而得道。”
帝思之不已,作歌曰:“嘉幽兰兮延秀,覃妖淫兮中溏。
华斐斐兮丽景,风徘徊兮流芳。
皇天兮无慧,至人兮仙乡。
天路远兮无期,不觉涕下兮沾裳。”
帝情不舒,令披舆图阅之。九江星渚间叠嶂九层,崇岩万仞,周五百余里,旁注匡庐之山。
问匡山何神,博士曰:“《名山记》云:昔匡子希兄弟七人,孝弟着名。周武王召聘不起,游诸名区。见覆笥山上有湖,周数里,多生灵草异物,旁有石井,泉通湖中、又有石雁,春秋皆能群飞。有小石笥,中有玉牒,多记名山福地,及得道人姓名。”
张果曰:“即臣所言疗河间王疾之玄俗也。”
东方朔曰:“别号谷希子,臣常师之。”
帝曰:“可得致乎?”
朔曰:“遁世已久,恐难骤致。”
帝遣使设祭,赐号庐山君,建匡君庙于山北,岁时祭祀。
时四月中旬,帝思朔还宫静养之言,自此颇好清静。屏去内侍,闲居承华殿。见一女子,着青衣,美丽非常,冉冉而至。
徐问之,对曰:“墉城紫兰宫玉女王子登。西王母闻子志轻四海之禄,迂天下之贵,真乎勤哉?今七月七日当暂来降,令先来报知。”
帝下席跪诺,玉女忽不见。帝愈信朔言之实,独与言之,朔曰:“道气无为自然,西华至妙之气,化为金母,母乃尊贵神人,鉴帝诚笃而降。宜豫斋戒,执卑礼以见,庶获福祥。臣愿陪侍。”
是日,帝登延灵之台,盛斋存道以候之。
越五日,朔奏望见巨灵之神化青雀飞去。帝即起青雀台。
至七夕,修除宫掖,以紫罗荐地,燔百和之香,张云锦之帏,燃九光之灯,帝盛服立阶下,召朔俟牖外,敕端门之内不得有妄窥者。
寂谧以俟云驾。
及夜二唱后,西南白云起,郁然直来,径趋宫殿,须臾转近,闻云中箫管之声。
半食顷,王母驾至,群仙数千,或驾白虎,或乘白麟、白鹤,或御轩车、天马,皆如鸟之悬投,光耀庭宇。
既近,群从不知所在,唯母乘紫云之辇,驾五色斑龙,别有天神五十,皆长丈余,同执彩旄之节,咸住殿下。
母下辇,扶二侍女上殿,侍女年可十六七,服青绫之袿,容眸流盼,神资清发。
母登床东向坐,头上太华髻,戴太真晨婴之冠,着黄锦袷襡,文采鲜明,光仪淑穆。戴灵飞大绶,腰佩分景之剑,履玄璚凤文之舄,年可二十余,修短得中,天姿映蔼,真灵人也。
帝跪拜致诚,旁立屏息。
母命共坐,帝面南斜坐,母自设天厨,珍妙非凡。更于侍女索桃果,侍女以玉盘盛仙桃七颗,大如包子,母以四颗进帝,三颗自食。
帝食之,甘美异常,精神顿爽。留核欲种,母曰:“中夏地薄,种之不生。此桃三千年一实,何可待之?瑶池者才千余年,尚未结实。适向东王公处摘来,亦止二千余年,尚未及期,故不甚红熟也。”
朔从牖间窥之,母向外指之曰:“此桃三熟,此儿已三偷之矣。今复见而垂涎耶。”乃以一颗与帝赐朔。
帝向窗隙出,朔接而大啖。
当时酒觞数遍,母命诸侍女奏乐,董双成吹云和之笛,王子登弹八琅之璈,石公子拊昆廷之玉,许飞琼鼓灵虚之簧,阮凌华击吾陵之磬,范成君抚湘灵之瑟,段安香作九天之钧,安法兴歌玄陵之曲。
众声朗彻,灵音骇空。
歌毕,母曰:“子虽好道,而不知其因。夫欲修身,当营其气。《太真仙经》所谓‘行益易之道’是也。
益者,益精;易者,易形。能益易者,名书仙籍。不益不易,不离死厄。
行益易者,谓常思灵宝。灵者,神也;宝者,精也。
子但爱精握固,闭气吞液,气化为血,血化为精,精化为神,行之不倦。精神充溢,一年易气,二年易血,三年易精,四年易脉,五年易髓,六年易骨,七年易筋,八年易发,九年易形,形易则变化而道成矣。此元始天王所说微言,今敕侍笈玉女李庆孙录以相付,子善修焉。”
言毕,命灵官严车欲去,帝下席叩头,殷勤请留。
母复坐,命侍女郭密香往与上元夫人相问,云:“王九光之母敬谢,比不相见,已四千年,天事劳我,致以愆面。刘彻好道,适来视之,见彻了了,似可成进。然形漫神秽,脑血淫漏,五脏不淳,关胃彭勃,骨无精液,脉浮反升,肉多精少,瞳子不夷,三尸狡乱,玄白失时。虽语之以至道,殆恐非仙才也。吾久在人间,实为臭浊,然时复可游望,以写细念。庸主对坐,悒悒不乐,夫人可暂来否?若能屈驾,当停相须。”
密香领命去,有顷,上元夫人遣一侍女同至,答问云:“阿环再拜,上问起居,远隔绛河,扰以官事,遂替颜色。
‘近五千年,仰恋光润,情系无违。密香至,奉信承降尊于刘彻处。闻命之际,登当命驾,先被太帝君敕,使诣玄洲,校定天元。正尔暂住,如是当还,还便束带,愿暂少留。’”
帝问上元何真,母曰:“太古以来得道女真是三天上元之官,统领十万玉女名箓者也。”
俄而闻云中箫鼓之声,夫人既至,从官文武千馀,并是女子,年但十八九许,形容明逸,多服青衣,光彩耀目。
夫人年可二十馀,天姿精耀,灵眸绝朗。服青霜之袍,云彩乱色,非锦非绣,不可名字。头作三角髻,余发散垂,戴九云夜光之冠,曳六尺火玉之佩,垂凤文林华之绶,腰带流黄挥精之剑,上殿向王母拜。
母坐止之,呼同坐,北向,夫人设厨,亦精珍,与王母所设者相似。
母敕帝曰:“此真元之母,尊贵之神,汝当起拜。”
帝拜问寒温,还坐。
夫人笑曰:“五浊之人,耽酒荣利,嗜味淫色,固其常也。且彻以天子之贵,其乱目者倍于凡焉,而复于华丽之墟,拔嗜欲之根,愿无为之事,良有志矣。”
王母曰:“所谓有心哉。”
夫人谓帝曰:“汝好道乎?闻数招方术,祭山岳,祠神灵,祷河川,亦为勤矣。勤而不获,实有由也。
汝胎性暴,胎性淫,胎性奢,胎性酷,胎性贼。
五者恒舍于荣卫之中,五脏之内,虽获良针,固难愈也。
暴则使气奔而攻神,是故神扰而气竭;淫则使精漏而魄疲,是故精竭而魂消;奢则使真离而魄秽,是故命逝而灵失;酷则使丧仁而自攻,是故失仁而眼乱;贼则使心斗而口干,是故内战而外绝。
此五事者,皆是截身之刀锯,刳命之斧斤矣,虽复志好长生,不能遣兹五难,亦何为损性而自劳乎。
然由是得此小益,以自知往尔。
若从今己,舍尔五性,反诸柔善,明务察下,慈务矜冤,惠务济贫,赈务施劳,念务存孤,惜务及爱身,恒为阴德。
救济死厄,旦夕孜孜。不泄精液,于是闭诸淫,养汝神,放诸奢,从至俭,勤斋戒,节饮食,绝五谷,去膻腥,鸣天鼓,饮玉桨,荡华池,叩金梁。
按而行之,当有异耳。
今母迁天尊之重,下降于蟪蛄之窟。霄虚之灵,而诣狐鸟之俎,且母至诚,妙唱玄音,验其敬勖节度,明修所奉。
比及百年,母必能致汝于玄都之墟,迎汝于昆阆之中,位以仙官,游于十方。
信吾言矣,子励之哉;若不能尔,无所言矣。”
帝下席跪谢曰:“臣受性凶顽,生长乱浊,面墙不启,无由开达。然贪生畏死,奉灵敬神。今日受教,此乃天也。彻戢圣命以为身范,是小丑之臣,当获生活,唯垂哀护,愿赐上元。”
夫人使帝还坐。
王母谓夫人曰:“卿之为戒,言甚急切,更使未解之人,畏于志意。”
夫人曰:“若其志道,将以身投饿虎,忘躯破灭,蹈火履水,固于一志,必无忧也;若其志道,则心凝真性。嫌惑之徒,不畏急言,急言之发,欲成其志耳。”
母谓夫人曰:“此子勤心已久,而不遇良师,当疑天下必无仙人。是故我发阆宫,暂舍尘浊。既欲坚其仙志,又欲令向化不惑也。今日相见,令人念之。”
母因拊帝背曰:“汝用上元夫人至言,必得长生,可不勖勉耶?”
帝跪曰:“彻书之金简,以身模之焉。”
帝见母玉笈中有紫锦囊,启问何物。
母曰:“此五岳真形图也。昨青城诸仙就我请求,今当至彼付之。”
帝请瞻览,母曰:“此三天太上所出,文秘禁重,岂汝秽质所宜佩乎?”
帝叩头固请,母曰:“欣子心诚,今以相与,当视如君父,不可玩亵。”
夫人语帝曰:“子得其真形,而无六甲灵飞十二事,不能用也。”
帝复请教诲,母亦为言之。
夫人曰:“阿环不苟惜,但蒙例景君无常先生传灵飞之约,授女不授男,所以不能伏见。扶广山青真小童,受六甲灵飞于太甲中元,与环所授相同,今可敕取之。”
夫人即命侍女纪离容径往扶广,敕清真出六甲左右灵飞致神之方十二事。
须臾,侍女还,捧五色玉笈凤文之蕴以出灵文,夫人一一手指所施用节度示帝,告曰:“夫五帝者,方面之天精,六甲六位之通灵,佩而尊之,可致长生。”
母曰:“此太上所撰,藏于三天紫灵之台,匪人弗传,不可不慎也。”因授以《五岳真形图》,帝俱拜受。
夫人自弹云林之璈,母命侍女田四非歌而和之。歌毕,乃告以从者姓名及冠带执佩诸物之名。
将旦,母起座将行,递一物于帝曰:“是名兜木香,其木产于兜渠国,乃丸如豆粒,善禳灾疹,非常品也。”帝再拜,捧受。
母与夫人同乘而去,人马龙虎导从,音乐如初,极于西南乃没。
帝至此始信神仙之真有。
藏灵香、桃核于内府,以传示后世,以《五真图》及六甲真文藏以玉函金箱,珊瑚为轴,紫锦为囊,安供柏梁台上。
帝谓朔曰:“昔东郡进短人,卿适至。短人谓朕曰:‘西王母种桃,三千岁一结子,曼倩已二偷之。’初以为妄。此人亦非凡辈,呼之已不知所往。”
自此,帝甚重朔,拜太中大夫。
其秋,有星茀于东井。
后十馀日,有星茀于三能。有司言:“陛下诚意封禅,天其报以德星云。”
壬申二年夏,关中疫死者相枕,帝出内府灵香,命涂于宫门,疫疠顿息。
是冬,郊雍五帝,还祠太乙,作明堂于岐山,以配泰山。
癸酉春,天旱,帝祷雨于东莱县北沙上,夹掖河两岸,沙长三百里。过祠泰山,还至瓠子。
时河决濮阳,帝临河沉白马苍璧致祭而回,使汲仁等塞之。
越人勇之进言曰:“越俗信鬼,故其祠数有效。东瓯王令巫立祠建台,祠天神、上帝、百鬼,而以鸡卜,寿至百六十岁,后世怠慢,故年序衰耗。”
帝信之,始用越祠鸡卜。
三月,公孙卿言仙人好楼居,于是帝作有山宫,建章宫、光明宫,千门万户,皆极侈靡,欲神仙来居其上。
令长安作蜚廉桂观,甘泉作益延寿观,兴通天台,置祠其下,以招来有道。
夏四月,有灵芝三种生于殿防内,令移植殿前,谓之芝英,作芝房之曲歌之。
时百余日不雨,公孙卿曰:“黄帝封,则大旱三年,谓之干封。今尊祀灵星,或河水不枯竭,禾稼可滋。”
帝令天下祠灵星,未几,甘霖大布,惟河北无雨。
东方朔曰:“秦并六国时,太白星窃织女,梁玉清、卫承庄逃入卫城少女洞,四十六日不出。
天帝怒,命五岳搜捕太白归位,承庄逃入龟山,玉清谪北斗下常春,生子名休,配于河伯,骖乘行雨。每至卫城,耻母之奔,辄回驭,故常少雨。”
是夏,朔奏辅弼星昏晕,至秋,卫青卒。
甲戌夏,复大旱,民多渴死。
冬,帝幸雍郊祀,从河西归,过长平坂,有虫盘覆于地,色如生肝,头、耳、口、鼻皆备。
帝问群臣,朔曰:“此必秦故狱地,始皇拘杀无辜,愤气所生。”
帝按地图详之,果是。问何以去之,朔曰:“积忧者,得酒则释。”
帝令以酒洒之,其虫立消。益信朔之神异。
是年,张骞、庄助、汲黯皆卒,霍去病先于元狩六年卒去。微时常祷于甘泉,神君现形,愿与之为妇,去病大怒,谓其妖邪不正。
后去病疾笃,家人复请,神君曰:“初谓霍将军体弱,寿命弗长,欲以太阴精气补之。将军不悟,认为淫欲,遂尔见绝,今不可救矣。”
去病临终,荐异母弟光,召拜奉车都尉。
乙亥冬,诏令州郡举茂才异等者,千乘太守闵弘上书,言豫章太守栾巴深有道术。
巴字叔元,蜀郡人,好道术,不营俗事,游青城深处,见五人骑木羊至,即葛由与四冶仙会后纵游东南,见赵陀筑都城,因言人世兴衰,仙家快乐。
冶仙曰:“会所见群仙,或驾鸾鹤上冲霄汉,或乘蛟龙直入深渊,真令人爱羡。”
由曰:“升天履海,仙家常事,但未见入地而行者。”
冶仙曰:“微子言,我等已忘之。前于大冶山见一女子曰班孟,不知何来能飞行经日,又能坐虚空中与人话。
常入地游行,初没足至胸,既而但馀头发,顷之尽没不见。以指刺地,即成井可汲;吹屋则瓦尽飞去;含墨汁噀之,满纸皆成文字,悉有意义。
饮酒饵丹,据云已四百岁,颜色更少。今在大冶,欲炼大丹。同往晤之,且为君作媒何如?”
由初不欲,载劝乃从。
四仙往达其事,孟曰:“学道中条,天姥即约我曰:‘修炼大冶,缘成遇葛师。’命已然,复何辞焉?”
遂择日招由成婚,宴饮经旬。附近诸山洞仙真,自来庆贺。由复邀四冶西游故地。
蜀山惟青城为第一,常竟日盘桓,适遇栾巴,见其神采迥异,延上绥山,饮酒食桃,更传以道法。
巴归试,试累验。
时王吉已迁蜀郡太守,闻巴名,躬诣巴家,请为功曹,甚尊礼之。问巴曰:“道术宁可试乎?”
巴曰:“唯平坐。”却入壁中去,冉冉如云气状,须臾,失巴所在。
壁外人见一猛虎,大惊走避,虎径入栾舍中。共往窥视,巴则在焉。
正是:大人虎变,威而不猛。君子道长,感而遂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