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典奉戒受经,入九嶷山无为观旁,玄默栖静,累有魔头来试,坚固不挠。
道士复授九节菖蒲,服之不饥,日诵《黄庭》昧其妙义。
积十余年,有神人来语曰:“此山大舜所理,天地之总司,九州之宗主。
无为观岁月既久,旋皆朽坏,今为制之,可以遂性宴息也。”
一夕观忽重修,妙典遂迁入居焉。
所近无水,神人化一石盆,大二尺,长四尺,常自然有水,用之不竭。
复送大铁臼一;古镜一,大三尺;钟一口,形如偃月,俱置上仙坛。
又居十年,真仙下降,授以灵药,遂能飞身脱迹。
时人为建一黄庭观于旧居处。
苍梧女道士王妙想自少辟谷服炁,闻鲁女真上升,来往观侧,朝谒精诚,想念丹府,岁久感通。
每至月旦,常有云光景物之异,重嶂幽壑,人所罕到,妙想未尝言之于人。
如是年余,朔旦忽有音乐,遥在半空,虚徐不下,稍久散去。
又岁余,忽复灵香郁烈,祥雾盈庭,天乐之音,震动林壑,光烛坛殿,如十日之明,空中作金碧之色,烜爚耀眼,不可相视。
须臾千万乘骑悬空而下,皆乘麒麟凤凰、龙鹤天马,仪卫数千人,长皆丈余,持戈戟兵仗、幢盖旌幡。
良久,有鹤盖凤车导九龙之辇下降坛前。群仙拥从一人,羽衣宝冠、佩剑曳履,升殿而坐,身有五色光赫然,群仙拥从亦数百人。
妙想即往视谒,大仙谓曰:“吾帝舜也。昔劳厌万国,养道此山。
每欲诱教后进,使世人知道无不可教授者,且大道在于内,不在于外,道在己身,不在他人。
玄经所谓修之于身,其德乃真,此盖修之自己,证仙成真,非他人所能致也。
吾睹地司奏,汝于此山三十余岁,始终如一,守道不邪,存念贞神,遵禀玄戒,汝亦至矣。若无所成证,此乃道之弃人也。
《玄经》云:‘常善救物,而无弃物。’
道之布惠周普,念物物皆欲成之,人人皆欲度之。
但是世人福果单微,道气浮浅,不能精专于道。
既有所修,又不勤久,道气未应,而己中怠。是人自弃道,非道之弃人也。
汝精诚一至,将以百生千生,望于所诚,不怠不退,深可悲愍。
吾昔遇太上老君,示以《道德真经》,理国理身,度人行教。
此亦可以亘天地、塞乾坤、通九天、贯万物,为行化之要、修证之本,不可譬论而言也。
吾常铭之于心,布之于物,弘化济俗,不敢斯须辄有怠替,至今禀奉师匠,终劫之宝也。
但世俗浮诈迷妄者多,嗤谦光之人,以为懦怯;轻退身之道,以为迂劣;
笑绝圣弃智之旨,以为荒唐;鄙绝仁弃义之词,以为劲捷,此盖迷俗之不知也。
玄圣之意,将欲还淳复朴,崇道黜邪,斜径既除,至道自显,淳朴已立,浇兢自祛。
此则裁制之义无所施,兼爱之慈无所措,昭灼之圣无所用,机谲之智无所行。
天下混然,归乎大顺,此玄圣之大旨也。
奈何世俗浮伪,人奔奢巧,帝王不得以静理,则万绪交驰矣;道化不得以坦行,则百家纷竞矣。
故曰:‘人之自迷,其日固久,若洗心洁己,独善其身,能以至道为师资,长生为归趣,亦难得其人也。’
吾以汝修学勤笃,暂来省视。尔天骨宿禀,复何疑乎?汝必得之也。
吾昔于民间,年尚冲幼,忽感太上大道君降于曲室之中,教以修身之道、理国之要。
使吾瞑目安坐,冉冉乘空,至南方之国曰扬州。
上直牛斗,下瞰淮泽,入十龙之门,泛昭回之河,瓠瓜之津,得水源号方山。
四面各阔千里,中有玉城瑶阙,云九疑之山。山有九峰,峰有一水。
九江分流其下,以注六合,周而复始,溯上于此,以灌天河,故九水源出此山也。
上下流注,周于四海,使我导九州,开八域,而归功此山。
山有三宫,一名天帝宫,二名紫微宫,三名清源宫。
吾以历数既往,归理此山,上居紫微,下镇于此。
常以久视无为之道,分命仙官,下教于人。
夫诸天上圣,高真大仙,愍劫历不常,代运流转,阴阳倚伏,生死推迁,俄尔之间,人及阳九百六之会,孜孜下教,以救于人,愈切于世人之求道也。
世人求道,若存若亡,系念存心,百万中无一人勤久者。
天真悯俗,常在人间,隐景化形,随方开悟,而千万人中无一人可教者。
古有言曰:‘修道如初,得道有余。’多是初勤中惰,前功并弃耳,道岂负于人哉!
汝布宣我意,广令开晓也。
此山九峰者,皆有宫室,命真官主之。
其下有宝玉五金,灵芝神草,三天所镇之药,太上所藏之经,或在石室洞台,或在云崖峭谷。
故亦有灵司主掌,巨虬猛兽,腾蛇毒龙,以为备卫。
一曰长安峰,二曰万年峰,三曰宗正峰,四曰大理峰,五曰天宝峰,六曰广得峰,七曰宜春峰,八曰宜城峰,九曰行化峰,下有宫阙,各为理所。
九水者,一曰银花水,二曰复淑水,三曰巢水,四曰许泉,五曰归水,六曰沙水,七曰金花水,八曰永安水,九曰晋水,此九水支流四海,周灌无穷。
山中异兽珍禽,无所不有,无毒螫鸷玃之物,可以度世,可以养生,可以修道,可以登真也。
汝居山以来,未尝游览四表,拂衣尘外,遐眺空碧,俯睇岑峦,固不可得而知也。
吾为汝导之,得不勉之、修之,伫驾景策空,然后倒景而研其本末也。”
即命侍臣以《道德》二经及驻景灵丸授之而去。
如是一年或三五年降黄庭观。
妙想精研其义,妙典亦来指教。
数载有得,将欲修制大丹,为飞升之举。
九疑、衡阳为舜成道之所,故有道州、营道县等名,皆建行祠。
零陵有奚文学者,慈心于物,守经不邪,于泠道县,舜祠下,得玉笙一、玉琯一。
往问麓床道士,曰:“舜时西王母所献物也。笙为生育万品,管为洽和众音。吾子姻缘将至。”
乃先引见鲁妙典,教与王妙想相和修道。
遂水火互炼,阴阳交投,后俱成大道。
麓床知山图为周义山,已与栾先生证位真人。
闻汉中李文渊久在蜀地闲游。接舆同妻居锦屏山上,号紫虚上人,文渊常亲炙之,因名阿罄,得跌宕之奥。
麓床欲往访不果。
近闻师长苏仙公投在尘世浮沉,若不提省,惟恐流而不返。
乃游四方。
寻察至颍川,闻陈实、韩韶之名,惟韶尚在。
谒叩其学,仅以平心率物,廉介持身。
麓床语以神仙事,韶曰:“虽极羡慕,而力未能传。
闻北地宁县一人号上成公者,游行于外既久,忽归语曰:‘我已得仙,不复居世矣。’
因辞去,家人追之,见其举步渐高,直上虚空乃没,因思仙道,求或得之。
然必入山蹈海。我辈衰迈,不耐跋涉也。”
麓床闻之,疑是仙公,随别去,路遇太极真人,尝在九疑会过,问将何往。
太极曰:“从西空同奉老君命,言焦先久在河东,今转入大江。可教还守河湄草庐,不使混迷真性。
琅琊于吉,其父祖世有小术,不杀生命。吉精勤修炼,逾于前人。
游曲阳流水上,得老君道书百余卷,修之术法益高。
老君两降欲度,谓其有犯杀戒,故令我寄与一百八十大戒,并养生化形、金刀尸解之法。
又有罪福新科,还授淮阴善人刘图。事毕,复命南空同也。”
麓床告以韩韶所言,今欲往求其人,太极笑曰:“吾子误矣,苟不遇我,徒费劳苦。
上成公者,初游邺郡荡阴,闻天平山延寿宫有碧霄真人萧荼,善吹箫,能致凤鸣,意必有道,诣山访之。
乃即太华中陵王假号,遨游自乐。见有人来扰,遂冲举去。
上成索然而返,遇渤海石坦,字共孙,亦好道,结为友伴,游赵魏诸名山。
闻齐人蓟子训,无穷道术,同往师之。
子训是卿曾会之公孙臣也,坦得其分身法,上成受其步虚符,今尚隐河内青岩山,何得认为苏君?
苏君不失本原,在桂阳为瞿姓子,号成仙公者是也。”
麓床拜谢其教,别何侯南去。
焦先复自号孝然,居河东太阳,乡人累世见之,问年寿,云止一百七十。
常煮白石分与人食,味如熟芋。
朝廷三召不起,蔡邕为作《焦征君赞》。
复东隐长江中一山,结草为庵,独止其中。
彼遭野火烧其庵,人往视之。
见先危坐庵下不动,火过庵烬,先方徐徐而起,衣物悉不焦灼。
又更作庵,天忽大雪,人屋多坏,先庵倒。
人往不见所在,恐已冻死,乃共拆庵求之。
见先熟卧于雪下,颜色赫然,气息休休,如盛暑醉卧之状。
日入山伐薪以施人,先自村头一家起,周而复始。
人或铺席与坐,为说酒食,先食之,不与语。
若其家无人,便置薪于门而去,连年如此。
四远闻其异,来求道者二三十人。
先恶其絮聒,终不启口。自作一蜗牛庐,净扫其中。
太极召回河上,诸徒拜送太极渡江,会见于吉,交与所寄之物。
复将至淮阴,路经江中,顾焦山上一人伏石而泣,太极怪之,下问其故。
其人曰:“江都傅陵。而先地世无仙灵,幸闻先生有道,欣然首从,精思熟虑七年,一无所得,何颜复见乡党乎?”
太极虽悯之,未知果能坚守,乃与一木钻,使以钻所伏之盘石,厚五尺许,谓曰:“若此石穿透,汝道成矣。”
陵昼夜钻之,积四十七年,钻尽石穿,太极复来曰:“立志若斯,宁有不得道者乎!”授以金液还丹度世。
麓床至桂阳,仙公果在府君处。及通姓氏,仙公遂弃家随之入山。
麓床不敢以弟子相待,所有道术悉授之。
仙公顿悟前因,复以医药普济。
太极事毕南回,至桂阳瞿家问之,其家正为失儿,复见来问,怒骂曰:“吾子被贼道拐去,今将缉获究治。”
太极从容曰:“侍中王逸之子延寿,总角时入鲁赋《灵光殿》,蔡邕一见大奇,遂焚己稿。
延寿尝感梦作《梦赋》以自励。弱冠堕水死,朝士闻之流涕,其父以为天命。
汝子为有道者引去,何故怨诅耶?”
遂瞥然隐去。
至山寻见二人,告其缘由,仙公恻然。
乃折一枝枯木,吹气变形,与己身举止无异,教回瞿家侍奉,待亲天年,容还本相。
仙公在世济治数年,所活生灵数万,复东游至齐,有乐子长者,性耽《道德》,才高善记述。
仙公与语投机,留养年余,授以太玄生符,教以玉芝为粮,许其全家长寿。
因索酒畅饮,醉堕酒盎,撩起已死。子长哭而瘗之。
三日,仙公忽出,谓曰:“子家可饮其酒。”
众视盎中,酒色如丹,芳烈无比,其家争饮已罄,悉引升居潜山天柱。
未几仙公辞归峨眉缴旨,适鸡足山迦叶尊者西朝天竺,真人经峨嵋,太乙款留。
席间见仙公心地清凉,慈悲为念,因授无生真诀,邀之同往天竺,各乘白龙西去。
麓床既会仙公,遂北寻蓟子训。
至庐江,闻有一人姓左,名慈,字元放,道号乌角先生,少通五经,兼明象纬。
见汉祚衰颓,叹曰:“官高者危,财多者丧。当世荣华,不足贪也!”
往投子训为师,潜心学道。
子训知是胶西盖公再世,乃以道术悉与之,曰:“与公朋侪耳,勿以先后校之。”
自此,深明六甲之术,能役使鬼神,坐致行厨。
西入峨嵋天柱山,拜见马鸣生于石室,哀求得《九丹金液经》。
子训转与之乞法,慈即出经示之,蓟、左遂为切友。
慈尝访侍中徐随,门下停客车六七乘,有客欺曰:“徐公不在。”慈幡然去。
客身忽在杨柳杪,车中皆生荆棘,惧而号呼,众客入报,随曰:“元放也。”
令客逐慈叩头谢罪。
众客还视客车,仍安于地,无复荆棘。
远近闻慈之名,从游甚众。慈欲辞不得,乃自毁容易状,一目忽眇,一足忽跛,就医者疗治,三年不痊。
众人窃议:“有疾不能自治,未为深有道也。”相率渐去。
惟辽东殷馗、涿郡李定、上虞徐太极揣知先生意,久久不去。
慈乃教三人为三才之学。馗观天文,定察地理,太极观人相。
学成,游行天下。
太极见麓床疾行,日中无影,趋前连称仙长。
麓床问其相法从来,曰:“吾师左元放所传。”道士解去土符赠之。
遂同入冶父山访慈。
慈接见与语。闻欲会子训,慈曰:“蓟公昨已入洛,道长可暂留于此,回时得相见也。”
麓床遂居冶父俟之。
子训初寓于洛,乡里惟行信让。三十余年,人莫知其有道。
举孝廉,除郎中,从军北征,除驸马都尉。桓帝时,党人议起,弃官归齐故里。
尝抱邻家儿游戏,见当夭亡,诈失手坠地,儿即死。
邻家素敬子训,不敢悲怨,埋之。
俟二十余日,子训问思儿否,邻曰:“小儿相命,应不合成人,思何益也!”
子训出外抱儿还之。
其家不信,启视前所埋者,乃一泥儿,长六七寸,儿后得成器。
凡老人须发毕白者,子训俱与之对坐共食,信宿皆变为黑。
始知有神异之术。
京师贵人莫不企慕欲见,无缘致之。
一少年与子训邻居,为太学生,诸贵人作计呼之曰:“子勤苦读书,欲规富贵。能召得子训来,使汝可不劳而获。”
生许诺,便归事子训,与之洒扫,供侍左右数百日。
子训曰:“卿非学道,何为如此?”
生尚欲讳,子训曰:“汝何不以实对?吾已俱知卿意。岂惮一行之劳,而使不获荣位乎?吾某日当往。”
生喜甚,辞至京,与贵人俱言。
至期,子训未发,生之父母来语之,子训曰:“汝恐吾忘耶?食后即发也。”
去京二千里,半日即至。
生急拜迎,子训问曰:“谁欲见我?”
生曰:“甚多,不敢枉屈,但知先生既至,当自来也。”
子训曰:“欲见者,令绝宾客,明日当各诣之。”
生如言回告,公卿以下候之者,各自谢客洒扫。
子训果来,自持斗酒斤脯,曰:“远来无有所敬,聊示微意。”
与座上诸人饮啖,终日不匮。凡二十三家,都有一子训。
诸朝士以为先到己处,明旦至朝问何时到宅,所见皆同时。
其服饰颜貌无二,惟语言随主人意答。
京师大惊异,诸贵并请谈道,子训预谓生曰:“谓吾重瞳八采。及见无他奇异,吾可去矣。”
诸贵冠盖塞路而来,生言:“适去东陌上,乘骡者是也。”皆走马追之不及。
保举生为郎。
子训归冶父,晤左慈,因见麓床,言及前情,相邀往会稽卖药。
左元放初与阳城郄元节、许昌孔元方为友,时谓三元交。
俱弃五经当世之事,专修道术。
元节年已三百,虽得龟息延寿,蒸丹小饵,实无所晓。
元放传以金丹大旨,元节虚心承受,遂得真道。
元方学尹公之法,年一百七十余,容如四十余岁,性极仁慈,恶衣蔬食,常服松脂、茯苓,饮酒不过一升。
有妻子,不蓄余财,颇种五谷。
偶失火,邻人并来扑救,衣粮床几都出屋下。
元方箕踞篱畔,视烧不救。
其妻促使助收诸物,元方笑曰:“何用惜此?”
又凿水边岸,作一窟室,方广丈余,独入其中,断谷或一月两月,乃复还家。
窟前有一柏树,道后生满荆榛,窟室委曲隐蔽于草间,弟子欲诣其中,皆莫能识。
东方有好道少年冯遇来候,寻窟便见。
入而拜请,元方曰:“汝得见我,似可教也。”
与素书二卷,曰:“此道之要言也。四十年得传一人,世无其人,不得以年限足故妄授。
俟八十年,有可授者,即顿接二人。
可授不授,为闭天道;不可授而授,为泄天道。皆殃及子孙。
我已得所传,吾其去矣。”
乃委妻子入西岳。
时左、郄同往华山访之。
郄愿留其处,慈自隐峨嵋,静炼神丹。
徐太极得去土符后,道术愈高。
云游至荆州,有寄宦复姓诸葛,出三子令相,太极惊指其一曰:“神仙中人也。惜乎生此浊世,不能飞腾天上。”
官人曰:“各求加一品题。”
太极曰:“实非世间物,为人中龙也。”
指年长者曰:“材亦王佐,世之虎也。”
顾幼者曰:“嗟嗟,貌虽可嘉,但恐画虎不成,反类狗也。”
官人欲加呵叱,太极大笑而去。
官人名玄,司隶校尉诸葛丰之后。
其兄珪,曾为泰山郡丞,生三子,长瑾,次亮,次均。
珪与妻章氏相继卒,三子俱叔玄抚养。
玄为袁绍所署豫章太守,未几朝廷以朱皓代之。
玄与刘表有旧,挈家往依。生子诞,小于瑾、亮、均,在襁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