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林寺的庭院之中,路轩闭目而立。
周身发散的气劲都足以压着地上的枯叶难以被夜风吹起。
院墙外,一支暗箭直直向着路轩射来,飞至半空却见箭矢如同陷入泥沼一般突然凝滞不前,最后直直地落在了地上。
而看到这位凌云阁的首徒在此,即使是身为「死」字楼岭南分舵的舵主——连山也不敢心存丝毫侥幸,起身走入院中。
“路少侠,裴公子请秦王殿下出面一叙,不知可否通报一声。”
“这种时候还有必要装模作样吗?你们无心楼什么时候还是学会和人谈判了。他裴匡要是无路可走,大可束手就擒,兴许还能留条性命,余生流放北疆。”
“路少侠,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一人就算再能打,我分舵手下人手你还能都防住不成?”
“不妨试试!”
连山紧握拳头,指节发白,整只手臂隐隐发颤。
因为当年欧沧海一人一剑打进悲欢谷的时候,他就接过那人一剑,自那以后他便再也忘不了当年那名老者视自己如蝼蚁一般的眼神。
而现在对上如今的凌云阁首徒,他连山知道凌云阁中人的厉害,要说自己有十足的把握,那才是自欺欺人。
“「死」字楼听令,今夜宝林寺中,除了秦王,不得留下一个活口!”
得到命令,院外数十名杀手当即吞下事先发放的药丸。
片刻过后,寺院外便充斥着凄厉的嚎叫,惊起一片飞鸟。
黯淡的月色之下,原先剑拔弩张的门客一个接一个的笔挺倒下,空气陷入了寂静。
伴随着一声低沉的夜箫声缓缓吹响,一名门客的四肢扭曲着摆弄着,仿佛如方才落地的初生牛犊一般踉踉跄跄地支撑起身体站起。
很快,那名门客凭空一跃便翻过了那足有二人高的院墙,抽出腰间的短刀直直扑向了路轩。
是的,不是挥刀砍去,而是直愣愣地扑了上去。
路轩并未因此而掉以轻心,一手迅速擒住门客握刀的右手,轻描淡写地一把扯过,只听得寂夜中响起一声脆响。
扑向路轩的门客已经直挺挺地扑在了地上,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手掌死死握着刀柄,小臂已经在路轩拉扯下被拧成了麻花状。
但片刻过后,箫声再起,有一名门客翻墙而入,几乎是以同样的方式扑向路轩。
对此路轩依旧是同样的应对方式,但先前那名已经倒地的持刀门客如同诈尸一般拔地而起,扭曲的手臂仍能举起刀刃向路轩刺去。
突生变故,引得守在大殿中的众人暗自惊呼。
路轩则是以极快的反应挪动脚步,同时将持剑门客拉到自己身前加以阻拦,刀尖穿透了持剑门客的身躯,仅仅只是擦过路轩的腰腹,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伴随着的是磅礴的气劲,路轩回手便是一拳轰出,强大的力道直接将这两名被叠在一起的门客轰出了数丈距离。同样是几声脆响,但这次断的就已经是脊柱了。
但在那诡异箫声的驱使下,本该是两具尸体的门客,此刻上半身仍旧在不停的蠕动。
虽然一时间分辨不出这箫声是用何种手段操控着他人,但是要对付这种操弄他人的把戏,路轩选择了最简单应对之法——将被操控者彻底打到无法行动。
见这两具躯体彻底报废,远处箫声骤起,原本低沉的音色顿时加快了旋律的节奏。
与此同时,飞身入院的门客已经加到了五名,亮出各自的武器对路轩展开围攻。
但几番闪烁腾挪过后,被操控着的门客们的攻势并未持续多久。
随着路轩状态的渐入佳境,他每一次出拳,皆是尘土扬,落叶散,四周空气为之一震。
而每出六招,从路轩体内倾泻而出的气劲就愈发浓郁,立刻拔高一个层次,发散出撼天动地一般的气势。
此等刚猛的拳法和内功皆出于路轩的自创,虽然他自己没想过给这门武学一个署名,但自他在三年前的「江湖论剑」中展露锋芒过后,这拳法连带着他所修习的内功便有了名字,其曰:《天罡六式》。
夜色下,此刻立于院中的路轩周身气劲流转,隐隐形成一层金色的屏障,宛如一尊护法金刚。
能够将护体罡气凝聚后以实体显现出来,这等的实力对于一般的门客确实是难以企及,但也并未出乎连山的意外,要是身为凌云阁的首徒若是没有此等实力那才叫奇怪。
但当连山看到路轩腰间那道在罡气包裹下的伤口仍在向外渗出血丝,而夜空之中黑云也已渐渐压住了皎月的光亮,他心中自觉已然胜券在握。
“凌云阁首徒那又如何!让我来会会你!”
连山挥手示意,远处的夜箫声骤然高亢,此刻涌入的门客动作更为敏捷,而且目标也已不再是站在院中的路轩,而是他身后的大雄宝殿。
但此刻路轩却不敢轻举妄动,眼看着站在门外的那「死」字楼舵主催动气劲,同样是护体罡气,连山身上显现出的则是墨青色,气劲流转犹如阴影环绕周身,让他的身形都模糊了几分。
等到连山亮出手上套着的铁爪,搅动气劲,他那如鬼魅般的身形彻底隐入了漆黑的夜色。
残影划过,路轩的眼眸转动,紧盯着为了寻找破绽而不断在周围游走的连山所露出的蛛丝马迹,而身后不时传来喊杀声和惨叫愈发凄厉,搅扰着他的心神。
路轩觉察到了一丝异样,视线之中模糊的黑影已然彻底消失,双眼余光中的亮色也在渐渐黯淡,腰间传来的抽痛让他立刻反应过来——刚刚那刀上有毒。
“不愧是凌云阁首徒,如此事态下竟是一点破绽都没有,但你觉得你身后那些宝林寺的武僧能撑多久?镖队的镖师能撑多久?还有你同门的师弟师妹,他们又能撑多久?”
攻心的言语传入路轩的耳朵,在毒药的作用下仿佛那声音就来自耳边。
路轩意识虽然清醒,但视线之中已经分不清颜色,他知道拖不得了!
就在路轩收拢周身罡气全力护住伤口,回过头转变架势的一瞬间,漆黑的夜色之中,杀机尽显。
抓住破绽的连山一爪直扑路轩的后心要害。
殊不知路轩的回头为的就是诱他出手,下身早已调整了步伐,待到连山逼近之时却见他身子猛然拧转,紧握的右拳早已蓄势待发。
拧身回头,右拳上本已消散的罡气乍现,以一个旁人看来极为勉强的角度迅速打出。
路轩自然知道这回身的一拳难以发力,刚刚之所以收拢罡气可不是为了控制伤口的气血流动,而为求一击毙命,不得不将全身罡气集于右拳之上,让这看似极为勉强且绵软无力的一拳却带着一股极大贯穿力。
这一灌注了他全身罡气的一拳,结结实实地连山的腰腹之上,一声闷响过后陷入寂静,犹如沙场上的战鼓骤停。
连山的身子就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被抛飞,鲜血伴随着些许血块从口鼻间喷出洒了一地。
而路轩也付出了代价,左肩后侧被迫结结实实的挨了一爪,若是有罡气护体,方才连山那一爪无非只是皮外伤,可眼下却是生生被撕下了一块,伤口处血肉模糊。
“咳......不愧是,不愧是凌云阁首徒......哈哈哈!很痛对不对!后面还有...更痛的!欧沧海!你再厉害,你的徒孙.....也得死在我手上!”
躺在石砖地上的连山口中还在不断地向外涌出鲜血,但模糊的言语间已尽是癫狂,此刻感受到自己生机已断,索性毫不犹豫地将那一粒药丸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塞进了嘴里。
伴随着夜箫声响,半边身子已经完全凹陷进去的连山又一次站了起来。
路轩并不明白,此人死前究竟在想些什么,只是感觉肩上的伤口愈发疼痛,而原先腰间的那一道浅浅的刀口此刻没了罡气保护仍在隐隐作痛。
但战斗还未结束,路轩看着身后还在苦战的众人,他知道自己还不能在这里倒下。
可当连山又一次扑向自己,路轩再次催动气劲时,却发现自己的身体随着远处传来的夜箫声已渐渐麻木。
正当路轩分心全力催动气劲,再次撑起护体罡气时,漆黑的铁爪已彻底遮住了他的视线,正如此刻那黑云蔽月的天色。
可眨眼间,寒风扫过,将那遮月黑云扫去半边。
月光洒落,眼前的刀挂着血,映出森森寒光。身后重剑出手,如天坠之石将他眼前那具本该是尸体的敌酋彻底砸碎。
夜云半遮月。
此刻,那重剑如云,刀光似月。
看着那青灰色的怒目铁面,云笑的情绪也仿佛受到了感染,第一次流露出隐隐的怒意。
“你来迟了。”
看着大殿中仍在厮杀的镖师和武僧,低沉的声音从面具下传出。
“再多说几句才是真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