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特双手沾满水珠,
款步走到来犯众人面前,
开口时语气温和,
“大家,老家主已决定交出所有巫师。请各位先回去,静待佳音。”
众人显然认得德斯特家这位好脾气的小儿子,
但他们和家族护卫军打了这么长时间难免火气,
“卢特,你少空口白话。你们德斯特家早不交晚不交,非要赶我们来讨公道时候交,这什么意思,拖延时间吗?”
卢特目光在抢先开口那人脸上顿了顿,
浮起笑容,
“这位大哥说笑了,我们家向来以信誉着称,你们今天回去…三天之内,在城堡内的居住费用由我德斯特家承担。
若是我卢特·德斯特有半点欺瞒各位的意思,三天吃饱喝足后,再来杀我也不迟。”
各个贵族虽然互相讨伐,
但大多停留在矛盾层面上。
在卢特之前还没有人把话说的这么绝,直接把生死挂在嘴边。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
却都没了继续下去的理由。
这位小公子适时给出台阶,
“算各位给我卢特个面子,你们不相信别人,总该信我吧。”
不少认识这位的纷纷附和,
要说品行端正,
这位家主的小儿子可要比那什么芮修强了不止一倍,
他从小就以待人温和品德高尚着称,
长大后张罗不少生意,
也都做得各方满意。
卢特静静看着众人在仆役引领下退去,
落下冷哼。
他回到自己房间,
点燃熏香,
从阴影里拖出个布袋。
他毫不介意徒手提起里面几根新鲜的脊椎骨,
唇角勾勾,
“敢打姐姐的主意?”
卢特扭身从柜子里抓出首先提议的男子,
那男人被五花大绑,
手脚筋尽数折断,
就连舌头也不知喂了哪只老鼠。
这位温顺谦和的小公子弹弹重归于手的剔骨刀,
补上后一句,
“…你们也配?”
猎巫人马车队。
白发男子紧皱眉头,
拍去灰袍落上的蚊蝇,
幽幽叹口气。
身侧布衣使徒见这位享誉一方的猎人如此做派也有些拿不准他的意思,
“范海辛大人,您…是在为能否顺利猎杀女巫而忧心吗?”
“不…”
范海辛扫过身侧使徒稚气的脸,
“…这事有蹊跷。”
“什么蹊跷?”
白发男子摇头,
“这一路上你见了不少火刑,什么感觉?”
使徒愣愣,
斟酌措辞,
“嗯…女巫好像和正常人也没什么区别,会痛苦,会求饶,甚至…”
“甚至不如普通士兵是吧?”
使徒咽口唾沫,
轻轻点头。
范海辛扫过身侧气势汹汹的马车队,
“教廷也好,贵族也罢,这么兴师动众,却只处理了些压根没什么威胁的普通女孩…难道还不够奇怪吗?”
使徒虽然没明白自家大人说这话的动机,
却也听出他对教廷的指令有所怀疑,
连忙出言提醒,
“大人,教廷都说了。那群女巫是恶魔派下来的,保不齐有什么手段隐藏自己。
这一路这么多人,说不准就是要我们这些正义的猎巫人心软,好达成她们不可告人的目的。”
范海辛笑笑,
“你真这么想?”
使徒被他盯得脸色发红,
“我…”
灰袍男子没再强求,
他挥挥手,
望向不远处临近的古堡,
语气低沉,
“等等吧,看看就清楚了。”
“范海辛大人,别来无恙。”
卢特笑意盈盈,
主动上去贴面行礼,
“真没想到您这么重视我们家的事,不远万里来了。倒显得我们没尽什么地主之谊,招待不周了啊。”
范海辛不习惯这么大排场,
神情不太自然,
“小公子说笑了,我们猎人本职工作罢了。”
卢特笑笑,
“对您来说是本分,可就我们这些普通人眼里,要是没有你们,这世界保不齐被那群恶魔使徒祸害成什么样子呢?”
白发男子眼睛微眯,
“小公子好像对那群女巫很了解么…”
卢特眼眸微暗,
“唉…不瞒您说,我那个不成器的姐姐就受魔鬼蛊惑,成了最低贱的黑女巫。
好在她死在十字军手里,又被当众审判,好歹是没给我们德斯特家丢面子。”
范海辛不置可否笑笑,
望向四周,
德斯特家次此次安排不可谓不周到,
所有猎巫人到这第一时间就有人接应,
又是安排住所,
又是包揽食物,
态度热情之余难免惹人狐疑。
范海辛见状开口拒绝,
“小公子,您看。我们家走南闯北,独居习惯了。就不劳烦您给安排…”
“大人您不必担心…”
家主小儿子笑脸仍温,
他指指不远处自家城堡,
“您这种猎人氏族,我们怎么可能敷衍对待呢?老家主请您单独入堡一叙……”
德斯特家城堡以结构精妙着称,
范海辛跟着这位小公子七拐八拐可算到了家主室,
老家主面容和蔼,
主动起身迎接,
“范海辛,你们家族我有所耳闻。能在这个世道独行其路,实在让人敬佩!”
白发男子也迎上去,
冲老家主笑笑,
“德斯特家的好客,我今天算见到了。”
老家主深红卷发披在肩头,
一双老眼深邃。
两位各怀信条的家伙对视一眼,
齐齐错开目光。
卢特适时接过话头,
“您就在这先住下,来日方长,我们慢慢商讨对策。”
十字军总部。
书记院。
棕发女人拢过耳边碎发,
放下手中书页。
她扭身站起,
赤足在图书室地板上无声踱步。
直到她把书放回书架原位,
男孩才轻轻开口,
“月乌姐姐,你是说…范大哥他们家,一直都叫这个名字?”
楚月乌没有直接回答,
她提起裙摆坐到另一叠书上,
“每个家族的延续都需要承载物。有的是权杖,有的是珠宝,有的是剑刃。当然也有的仅仅是血脉,或者说…一个名字。”
“可…这样岂不是很不公平?”
楚月乌笑了,
双眸弯成月牙,
“为什么?”
男孩似懂非懂指指她手中另一本书,
“我记得月乌姐姐你说过,没有人生下来就该死。也就是说,上一代人再怎么相爱相杀也是上一代的事了。
为什么要把那些尘封的信条,强加在新一代人身上?”
楚月乌坐回飘窗上,
可她这次没有如往常般回望天空。
棕发女人只静静看着男孩,
又像是在透过他看别的什么人,
轻言细语,
“因为人总是想留下什么,什么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