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陈昭容更加着急,就这么直接弄死“人证”,她实在舍不得,皇帝偏又很闲,一个劲催促刑部查案。眼见着京城与红枫观快要被翻个底朝天,陈昭容心一横,直接在花园里“偶遇”了皇长子。
“昭容娘娘万福。”
“皇长子当真是长大了,”陈昭容温柔一笑,戏谑道,“原先你还说我不是好人呢。”
皇长子有些慌张:“我,我小时候不懂事,母妃不要生气。”
陈昭容面上露出讶异,又蹲身平视着他,认真说:“我只是和你开玩笑,并没有真的生气。你不要害怕。”
“真的吗?”
“真的,”陈昭容用力点头,“先前你不这样,发生了什么,怎么变得这样畏惧人?你的嬷嬷呢?怎么也不跟着你?”
皇长子垂着头:“我故意躲开他们,自己在这里待着。”
“为什么啊?你母亲骂你了?”
皇长子失落地点点头:“妈妈不爱我了。她会亲手做点心给昭德吃,昭德来玩,她还会把她抱在腿上,我觉得我才是外人。”
陈昭容轻叹:“德妃娘娘最得圣心,连着女儿也颇受青睐。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所有孩子都是她的孩子,她身为皇子皇女们共同的母亲,每一个都会很疼爱的。”
这让皇长子更加慌张:“娘娘,我,我不是妈妈唯一的孩子?”
“你是皇后娘娘亲手养大的,自然不一样,但按照礼法来说,陛下的所有孩子,都是皇后娘娘的孩子,这个毋庸置疑啊!”陈昭容似乎没看到孩子越来越惊恐的表情,“皇后娘娘对任何一个皇子皇女好,都是正当的。就像宫外那些人家,庶子得了官爵,也是先封赏嫡母啊!”
“所以,您是说,母后她可以喜欢任意一个孩子?”
“是啊!这就是正宫娘娘的风范与威严,所有孩子都是她的孩子,谁长大了都得先孝顺她。皇后娘娘就是我们这个大家庭的老封君啊!”陈昭容起身,轻轻掸了掸裙摆,“好了,我要走了。”
“娘娘,你再陪我一会儿!”
“不能了。男女七岁不同席,你如今已经八岁,都要搬走独居了。我是你的庶母,我们之间是不能多相处的。哎,幸好你养在皇后娘娘身边,什么时候向她撒娇都可以。”
皇长子呆呆坐在原地,许久才回天光一色。
皇后看他回来,不免抱怨:“跑到哪里去了,半天不见你人影。”
皇长子凑近她:“妈妈,我是出去找你没找到……这是什么,好漂亮!给我的吗?”
“是给你妹妹的,”皇后笑道,“先前你德母妃晋封时候,别人送了她几串玛瑙珠子串成的糖葫芦。你妹妹方才拿着玩,掉地上摔裂了。哎哟哟,哭得跟个小花猫一样。偏生你德母妃那里玛瑙没有这么大的了。我想着我还有,拿一盒给你妹妹串糖葫芦玩去。”
皇长子沉默地看着母亲挑出核桃大的红珠子,还特意检查了一番有没有裂痕,将最好的十几颗放在盒子里,交给丹嬷嬷:“拿去给尚工局,直接送到专给德妃做活的人手里,叫她们给小麒麟做糖葫芦玩。”
皇长子突然开口:“妈妈,我想咸妈妈了。”
皇后笑容一僵,轻轻闭了闭眼,仍旧吩咐丹嬷嬷:“去办吧,记得和气些。”
丹嬷嬷勉强露出个笑脸:“娘娘放心,奴婢懂事。”
皇后又对皇长子说:“你要对你德母妃温和有礼,凡事让着妹妹,不管你父皇在不在那里,不管你们跟前有什么人。记住了吗?”
皇长子闷闷回房。
中元节后,皇后为皇长子操办生日宴,邀请妃嫔、王妃、公主并诰命们入宫。请帖发出去后,皇后才发现天光一色摆不开桌子,也无好景。
德妃得知消息,特意收拾出瑞景楼为皇长子摆宴,皇后欣然答应。宴会当日一片和乐,后宫地位最高的两个女人亲热和睦,如同姐妹,做足了面子情。
皇次子看着别人母慈子孝,心里不免伤感,没多久便起身离席。明璋察觉二哥心情不好,也追了上去。
晴翠被命妇们围着说话,一边维护好关系,一边还要顾及皇后面子免得喧宾夺主,分身乏术。许阳想着外头又有山石又有水池,皇次子情绪又不好,这里又是德妃娘娘的地方,便也悄悄离席跟过去,不远不近守着他们。
“二哥,你是不是想王母妃了?”
皇次子含泪点头:“我要是不装病就好了。妈妈就是想让我快点好起来才去求神的。”
明璋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他,末了叹了口气:“如果王母妃看到你这样,她在天上也会不安心的。”
皇次子抬起手背擦擦眼泪,新的泪珠又涌出眼眶。
明璋劝不了哥哥,忧愁得不得了,一转头,却看见九曲回廊桥上,皇长子冲她招手,表情很着急的样子。回头看看二哥还在哭,那边大哥急得已经开始比划了,想想也许大哥能有什么好办法,明璋起身跑过去:“大哥,什么事啊?”
“你看这水里是什么?怪怪的。”
明璋跟着他走下台阶,弯腰看水里,皇长子趁机一把将她推入水中。
许阳惊叫一声,忙跑向明璋。
今日宾客众多,皇后又听了皇长子的劝告,没有多带自己的侍卫,是以永福宫中侍卫不似往日均匀分布,岸边只有皇子公主的几个宫女太监。
明璋的宫人不会水,忙朝着远处侍卫大喊:“公主落水了!快救人!公主被皇长子推下水了!”
许阳和侍卫都向着落水处奔去,一边跑一边朝上头大喊:“公主被推进水里了!”
瑞景楼上站岗的侍卫也听到了,向下看了一眼忙说:“娘娘,公主落水了!”
晴翠大惊,起身就往楼下奔。
许阳没想到这里水深至此,明璋落水后又本能挣扎,她艰难抱着明璋,想往岸边游。皇长子站在水边,手里拿着竹竿,表情凶狠,不住地抽打许阳,显然是不打算让她上岸。
海初雪疾速奔来,抬脚踹开皇长子,跳入水中。许阳和明璋慌乱扑腾,海初雪独木难支,焦急不已。
九曲回廊桥上尽是栏杆,只有这一处有下水的台阶,乃是为乘船游湖预备。侍卫们仗着夏日,水性好的纷纷跳下去,有的接应海初雪,有的去救许阳。那些不会水的有的去找绳子,有的拦住皇长子,使他不能再阻拦救人。
夏安顾不得对水的恐惧,翻过栏杆跳下水,几个飞扑游过去,明璋已经昏迷过去不再挣扎,只剩许阳无助地向上努力托举她。夏安托住她后背,使她不被水淹没口鼻,海初雪一把接过明璋往岸边游。
也许过了很久,也许只是一会儿,海初雪湿淋淋抱着明璋出来,看见晴翠迎着他跑来,忙说:“传太医!”
晴翠说:“你倒背着她!倒背着她跑!”
海初雪愣了一下,晴翠已经冲了过来,拽着女儿两条腿就跨上肩膀,背着她开始疯狂奔跑。
一路颠簸,明璋“哇”地一声吐出水来,算是救活了。
晴翠这才倒过来抱起女儿:“明璋,明璋,我的乖宝宝,你怎么样了?”
“妈妈……”
晴翠松了口气,含着泪抱着女儿往飞鸿殿跑:“传太医!烧热水烧姜汤!”
那边许阳也被救了上来,昏迷不醒,夏安犯了晕水症,哇哇狂吐,冲侍卫们摆手:“不用管我,救人!快按她肚子压水!”
金书忙说:“崔直,王禄,别傻站着啊!快也那么背着许阳跑!”
侍卫们顾不得什么男女之别,如法炮制,倒提着许阳奔跑数圈,也将她救活了。
玉章说:“快,飞鸿殿空屋子多得是,赶紧送过去。”
侍卫们忙忙送到烟雨阁放下人,金书说:“这里有我们,你们赶紧再派个人传太医,再派个人去通知陛下,记得说明白!”
侍卫会意,忙一个去找太医,一个去找皇帝告状。两人刚出了烟雨阁的门,就见眼前闪过一道残影,随即外头传来惊呼:“德妃娘娘!”
众人忙跑出去,就见晴翠一把抓住皇长子,将他脑袋按在了飞鸿殿前太平缸里。
因飞鸿殿临近太液池,打水很是便利,又是夏天,这里的太平缸只有半人高,倒正好方便了晴翠淹死人。
侍卫们大惊失色,再怎么样也不能让主子落下谋杀皇嗣的罪名啊!众人一哄而上,一半去拦住皇后皇长子的侍卫,一半去救皇长子,另有几人快跑去找皇帝救火。
晴翠入宫前干的全是体力活,入宫后又练上了弓马骑射,每年夏天还要和自己的金吾卫一起较量几场。侍卫们本就没有绝对的力量优势,又要顾及男女之别,哪里拉得开?
那边连皇后都吓傻了,僵在原地不能动,命妇们带孩子的忙着给孩子捂眼睛,没带孩子的又怕和一群男人混在一起,又不想掺和宫中斗争,不管真傻假傻,俱都像真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