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几日,贺有章就瘦了一圈。
他身上的华服被剥了个干净,在阴暗湿冷的牢房里只穿着单薄的囚衣。
身上的血渍浸透囚衣,刺得贺母眼睛生疼。
贺有章后背和屁股都有伤,他爬到木质牢门前,低声啜泣。
“爹!娘!你们快救我出去吧,这里实在不是人待的地方。
那些狱卒不给请郎中,不给吃东西,还往牢房里泼水。
儿子在这里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这可怜模样,和刚才的叫嚣,判若两人。
贺母蹲下身子,伸手摸了摸贺有章的头。
这是她带大的孩子啊。
童年时的贺有章是那么可爱贴心,看着她辛苦劳作,经常会拉着她的手,笃定地说,娘,我以后一定会出人头地,让你过好日子。
当娘的固然希望儿子能出人头地,可更希望他平安健康长大,人品卓绝,与妻子和和美美过日子。
谁想到,长大的他竟变成一个心狠手辣的人。
贺有章看贺母心软,又落了几滴泪,软软地说:“娘,儿子知错了。
儿子也不是故意去招惹谢伯伯的,我是被鬼迷了心窍。
您帮我和爹说两句好话,救我出去吧。
出去以后,我一定给谢伯伯道歉。
我给他当牛做马,我给他养老送终来弥补罪行。
再说,墨竹刚刚给我生了一个儿子。
我还没有好好抱过那个小家伙。
娘,你可怜可怜我吧。”
贺有章把自己都感动了,声泪俱下。
一直沉默的贺老爷子忽然出声,“现在想起墨竹了?想起刚出生的孩子了?
我告诉你,晚了!
我今天之所以来,并不是心疼你。
而是要告诉你,墨竹已经给你写了休书,还送到官府备案。
我已把你逐出贺家,族谱上再无你的名字。
我收了墨竹为义女,她和她的孩子都上了族谱。
从今往后,你是生是死,都和我贺家再无关系!”
贺有章盯着贺老爷子,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到说谎的证据。
然而,贺老爷子十分严肃,这番话说得不能再认真了。
他慌了。
他转脸去看贺母,“娘,爹是在骗我的,对吧?”
贺母默默流下两行眼泪,交代道:“这是娘最后一次来看你了,以后你好好保重身体。
若是有机会出狱,一定要好好过日子。
不能像从前那样了!”
贺有章爬着向后退,状若疯癫,“不可能!你们只有我一个儿子,没有我,谁给你们养老送终?
你们不可能不要我!
爹,你说句话啊!”
心烦的贺老爷子拉着贺母就要走。
贺母手拽着牢门,到底还是亲生儿子,心有不舍。
可她力道不如贺老爷子,手指从牢门上一点点拉开,被拉出大门。
贺有章大叫:“你们别走,你们回来,你们给我说清楚!
我是贺家的长房长孙,我还是秀才,你们凭什么把我除族!
老不死的,你们给我回来说清楚!你们不得好死!”
回应他的是关门落锁的声音。
刚才贺老爷子来时,贺有章嚣张跋扈地挑衅狱友。
现在人都走光了。
他们狂笑起来,“哈哈哈!还说让我们洗干净脖子等着你!
等你干什么?等着看你爹娘把你除族啊!”
“哈哈哈哈!”
奚落声让贺有章更加疯狂,他眼睛四下瞄了瞄。
发现墙边有个泥块即将脱落,他爬过去,扶着墙站起来,把巴掌大的泥块抠下来握在手中。
他一步步挪到木门旁,目光似要喷火,然后把泥块狠狠扔出去,“去死吧!”
泥块顺着木质牢门的间隙,打进对面牢房。
正中一人的额头。
那人的笑脸登时收敛,戾气横生。
牢里其他人一副看好戏的心态,眼神在空中不断交接。
被打到额头的男人站起来,他身形壮硕,肌肉爆出,比普通人高出一大截。
他手上脚上扣了三幅镣铐,而且比旁人的镣铐都短一些。
行走起来,哗啦啦的响声更甚。
不知谁打了个口哨。
“啧啧啧,敢得罪大哥,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大哥!给他点颜色瞧瞧!”
这大块头后退两步,开始助跑。
只听嗵的 一声,他撞上了牢门。
木质牢门哄地一下被撞飞出去。
贺有章吓得魂都快飞了。
他都忘了身上伤痛,连连后退,一边退,一边喊:“来人啊!快来人啊!要杀人了!
狱卒!狱卒!有人要越狱!”
门口驻守的狱卒当然听到了。
他们却懒洋洋道:“烦死了,大块头又在里面惹事。”
“等一会儿吧,新来那是什么东西,没听他刚才叫他爹娘老不死的。
让大块头教育教育他!打死就打死了!
大块头秋后要问斩,手上多一条人命不多,少一条人命不少。
反倒是那个杂碎,死了清净!”
“别了,打到差不多就进去。真死牢里,又是咱们的过错,给留口气就行。”
“得嘞。”
大块头如法炮制,将贺有章的牢门撞开。
贺有章膝盖一软跪倒在地,嗵嗵地给大块头磕头。
“爷爷!爷爷!您别动手,全是我的错!我给您磕头,您饶了我吧!”
大块头理都没理他,拽着他的衣领把他提起来,一巴掌呼到他脸上。
大块头天生力气大,这一巴掌下去,贺有章耳朵里嗡嗡的,牙被打飞出去几颗,口腔溢满鲜血。
大块头把贺有章扔在地上,揪住他一条腿,往墙上猛砸几下,然后破抹布一样扔在地上。
大块头好像经常干这事,做完就走到牢房中央,双手抱头蹲在地上。
他刚蹲好,就听牢房大门打开了。
数名衙差手里拎着明晃晃的大刀冲进来。
其中一人直奔贺有章,伸手一探他鼻息道:“还有气!”
“去,把大块头弄到新牢房里,再加一道镣铐!”
“是!”
大块头也不挣扎,毕竟他肌肉块再厉害,也干不过明晃晃的大刀。
他任由衙差拉着他走,只是路过那些狱友时,他下巴高高扬起。
似是战胜归来的将军。
狱友偷偷地给他比大拇指。
贺有章被拖进了新牢房。
他爹打了他一顿板子,衙差又打了他三十大板,现在又被大块头暴揍一顿。
新伤旧伤加在一起,半夜就发起了高烧。
迷迷糊糊中他不知做了什么梦,嘴里低喃:“我要你一辈子越不过我去!谢言!谢言,我要你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