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省点心吧你。”陆泽当然不可能去为难人家小护士，指着他好半天，终于叹口气熄火了。
    年懿总有一种幼弟被如父的兄长宠溺的错觉，感觉辈分都低了大半，明明两人也没差多少岁，果真这就是别人家的孩子。
    别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自家的好大儿只会阿巴阿巴。
    “知道了。”年懿嗓子还是不怎么舒服，干脆闭着眼睛养神。
    好一会，他听见陆泽说：
    “怎么突然间要我撤资了？”
    撤资。
    这事他都快忘了，前些日子忙得都没来得及跟陆泽好好讲。
    “……有人过来跟我们谈了下入股，就……”
    “你倒是生怕麻烦我了，那么怕欠我人情，别人过来接盘万一干涉赛训了看你怎么办。”陆泽还真有点不习惯年懿一下子疏远，原本能帮上一点忙心里踏实，老头老太太是他的义父母，年懿小他一点那就是他亲弟弟，帮衬帮衬那是应该的。
    突然间说不用他了，反而觉得有些说不出的失落。
    “哈，那还能怎么办，直接原地躺平。”年懿跟他开了个玩笑，要是干涉赛训，ros的未来就不是他们的未来了。
    毕竟ros的初衷就是他们这些中二病不切实际的梦想，也算是个精神寄托，一不为钱二不别人，只为自己。
    陆泽皱了眉，刚想反驳他却被关枫裕拦住：“让他休息。”
    年懿并不担心会有资本干涉赛训这种事情的发生，因为狄野这个小王八蛋信誓旦旦地跟他保证过ros绝对不会变质。
    即便狄野从来没有说明自己是为什么突然间就醍醐灌顶，想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但就他那尿性，年懿闭着眼睛都能想到，除非是求了他父母点什么换来了两个亿的资金，不做他想。
    拿两个亿出来跟他打水漂，小少爷财大气粗啊。
    年懿脑海里浮现出那只小狗儿的蠢样，嘴角微微泛起了点笑意。
    小少爷就是小少爷，娇气爱生气，还有点自大。
    想起之前逗狗狗的经历，养着这只小蠢狗还挺好，蠢萌蠢萌的还能时不时逗一逗。
    陆泽跟关枫裕两人陪他到中午，还有半瓶水没打完，他伸了个懒腰从床上坐起来，身上的酸软无力感已经褪去了，现在感觉精神倍儿棒。
    “哥，嫂子，你们今天陪我耽误这么久。”年懿看两人陪自己这么久，心里不好意思，平常陆泽公司忙他可是知道的，有时候打电话都不带接的。
    关枫裕就更不用说了，在医院里哪有不忙的，还能抽了时间出来陪他，实在是仁至义尽。
    陆泽白他一眼：“那你就多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体。”
    “知道了知道了。”年懿歉意一笑，对着关枫裕道：“嫂子你看我哥，活像个老妈子，他不会从小就这样吧？”
    “你哥他……”关枫裕眼里也飘过一点柔软，顿了顿：“是这样。”
    陆泽，一个从小到大都是别人家的孩子，当年被他从小福利院接回去，表现一直都很优秀，不只是成绩还有人品，事无巨细，完美得无从挑剔。
    几乎都看不出来曾经在那种阴暗地里长出来的，居然是朵清纯小白花。
    没长歪确实也出乎关枫裕的意外。
    “哈哈哈，嫂子你看他都害羞了。”年懿眼睛一弯，手都要戳到他哥红透了的脖子上。
    陆泽：“……胡闹。”
    好好好，憋了半天也没骂他，就一句轻飘飘的胡闹就完事了。
    “哥，嫂子，你们先回去吧，陪我一上午了多耽误事。”
    “……确定？”陆泽不太相信，四处看了看确实也没想起要他注意些什么了，“那你回去路上小心点。”
    “哥，我都26了，奔三十了，老太太都打算拉我相亲去了，还当我是小屁孩？”年懿简直无奈。
    “可你不就是家里最小的么？因为你是我们的弟弟，并不会因为年龄的变化而改变我们对你的关照。”关枫裕临走前把感冒药递给他：“我都看过了，没有你不能吃的药，记得吃。”
    陆泽没忍住笑了，真的很像带小孩子，自己这个亲弟弟偶尔也是有一点点脆弱的，多关注一点没什么。
    “我们不是一家人吗？我的小弟弟。”陆泽拉着关枫裕走了，顺手贴心地给他带上了门。
    果真没一会就听见了病房里的怒吼：“陆泽！你他妈！”
    接到狄野电话时，年懿刚吼完，火气正盛。
    “什么事要你忙那么久……”狄野失落地一叹气，还是没舍得放下电话。
    他总觉得今天心里怪怪的，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闷闷的，静不下来。
    “你管我呢，有事就是有事。”
    “你嗓子哑了，我要打视频看看你到底在做什么。”
    年懿心里暗骂一声，他要是不肯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要是肯这崽子今天又不好好学习了，肯定要黏黏糊糊地过来。
    手机响了几声，年懿没法子，干脆接起来：“看看看，一天天跟他妈管家婆查房似的。”
    “你生病了？！”狄野一见他身边的药水架就猛地站了起来。
    果然，一切不安都是有原因的。
    年懿见他这反应一点惊讶也没有，他就知道这混账肯定不安心了，开口安慰道：“就是小感冒，没事。”
    “小感冒？我不信，你在哪里我马上来！”
    “放屁，课还上不上了？”年懿真想一巴掌抽死这个小兔崽子，说走就走。
    知道的他是小感冒，不知道的还以为都他妈上赶着来看他最后一眼呢。
    狄野也怒了：“你知不知道我不放心一整天了，你生病了也不跟我说！”
    “跟你说了有用吗？你会治病？”
    “那你就让我担心？我——”
    “你他妈的没断奶呢吧？不是，我干什么都要跟你报备？你谁啊，管老子去哪。”年懿真是一句也哄不下去，越听越脑门冒火。
    药水瓶已经空了，年懿跟他吵着嘴，还得腾空出来叫护士，他伸手拍了一下按铃，转头接着跟狄野吵：“你他妈，能不能稳重点，一点屁事就怕我死了似的。”
    “这种话也是能随便说的？年懿你非要戳我两句是吗？你给我等着！”狄野踹了门就挂断电话往年懿所在的医院赶过去。
    护士过来给年懿取针头的时候，他正好看见护士胸前的工作证，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医院名称。
    年懿也没想到这混账真他妈找过来了，他出了医院正站在门口打车，一辆出租车过来，他刚想拦下，结果车里边下来了个黑脸活阎王。
    “……神经病吗？非跟过来。”年懿都不知道这狗儿怎么闻着味就过来了，他惯常揍狄野的那只手打了针，还没回暖依旧有些麻木冰凉，干脆换了腿踹他。
    “上车。”狄野给他开了车门，任他踹了两脚，没生气，情绪稳定得跟动物园里的水豚一样，简直跟刚才电话里气急败坏的判若两狗。
    年懿定定地站着，过了会：“我自己回家。”
    “上车，不开玩笑，不说第二遍。”狄野转头看他，这次再没有惯常的笑也没有傻乎乎的苦恼表情，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袖。
    就是这个表情。
    年懿终于从他身上看到了点不一样的影子。
    比起气得摔锅砸碗，其实面无表情更让年懿觉得这破小子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你他妈……”年懿凑过去想一探究竟却被狄野拽得踉跄两步，耳朵一痒就听见这混账威胁他道：“上车，不然我就亲你。”
    好，年懿承认这个威胁对他而言并不算威胁，倒像是不正经的调戏，但是在这块地儿……人来人往的路上，这就绝对算是一个很严重的威胁了。
    年懿如狄野所愿上了车，两人坐在后座。
    狄野冷着脸，还有点委屈的意味，没转头看他，只跟司机道：“麻烦回原来的地方。”
    全程再没跟年懿说过一句话。
    年懿也当然不想去招惹这只要气疯咬人的狗子，往窗户边上坐了坐，把窗户摇下来。
    车里的皮革味太重了，闻着都有些呼吸不畅犯恶心。
    “……”狄野的余光一直落在他身上，见他开了窗户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于是也跟着他往那边坐，颇有些纡尊降贵地往他手里塞了一小袋柠檬片。
    指尖碰到他那只输液的手时又握了握，把他的手强硬地塞进自己的衣服里捂着。
    年懿有点看不懂他这气疯了，又过来找不痛快的行为，但一时也想不了太多，晕车的感觉上来了，他撕开包装袋把柠檬片含在嘴里偏头闭上了眼睛。
    柠檬片不是特别酸，有一点甜味，含着倒也没什么，晕车的感觉稍稍褪下去了些。
    手被狄野放在肚子上捂着，这小屁孩有点腹肌，这段时间没少锻炼，手感还不错，年懿紧皱着的眉头松开，小眯一会免得难受。
    狄野见他闭了眼，这才转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都要把他脸看出花来。
    车子最后还是停在了狄野家前，狄野付过钱把年懿摇醒，松开手下了车。
    年懿的手已经捂热了，再握着平白叫他笑话，刚搭建起来的高冷人设可不能塌了。
    “我不是说要回家吗？”年懿揉了下眼睑，下了车。
    狄野冷淡地瞥他一眼：“我有说回你家吗？”
    “你今天是有点毛病？生气？”年懿头有点晕，忙扶住路灯杆抬头瞪他：“那有什么好生气的。”
    狄野被他动作一下，脸上硬崩出来的表情瞬间裂开，他快步过去扶住年懿：“我就是很生气，因为我很喜欢你，但是我感觉你好像感觉不到。”
    他脸上的心疼与苦恼不是假的，刚刚的冷漠一扫而空，年懿就知道他装不了多久：“什么叫我感觉不到，你就喜欢胡思乱想。”他一把推开狄野站了起来。
    “你要是感觉得到我真的很喜欢你，你就应该知道我有多担心，而不是觉得我在多管闲事。”狄野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年懿说“死”这个字的时候，心跳骤停，像是陡然被人挖去了心脏。
    所以那个时候他都快气疯了，哪有人拿这种事开玩笑的，之前知道狄野先天性心脏病，他就特意去查过，这个病需要静养，需要尽早动手术，拖得越久就越危险。
    可能……某一天，人就突然间没了。
    他不想这样，他想年懿一直一直好好的，所以一听见年懿生病了，情绪就不稳定，整个人都被牵动着，没有办法想其他事。
    “我从来没有这样觉得，患得患失。”狄野低着头，眼泪已经滴滴答答地落了下来：“你知道吗？就是那种……我感觉你永远也不是我的，你会在我看不见的地方，然后消失不见，然后我就再也找不到了……”
    “……有那么严重吗？”年懿觉得好像这次真是自己过分了，只顾着自己没想着关心他的人的心情，他揉了揉狄野的狗头：“好好好，爹错了爹错了，儿子儿子乖。”
    狄野按住他放在脑袋上的手委委屈屈地趴进他的颈窝：“你还凶我，吓死我了……”
    吓死倒真不至于……
    年懿没办法，哄呗，又过上了奶爸的日子，这个逆子adc不肯断奶，只能好好哄着好好保着。
    “行行行，下次跟你说好了吧，真没事。”年懿好不容易才把他从身上撕下来，“别哭了，男孩子那么爱哭，娘们唧唧的。”
    狄野在他身后走着，替他拿着那袋感冒药，低头挨训，被年懿哄好了，小狗儿任劳任怨任撸任抱。
    进了门，祁息眠坐在沙发上看书，冷淡地跟他打了个招呼：“来了？”
    狄野闻言，抬头一看墙上的钟表，果然已经超过下午补习时间了。
    “上楼，你迟到了半个多小时。”祁息眠头也不回地上了楼，留下暧昧父子俩面面相觑。
    “走走走，别特么看着我了。”
    今天只讲语文作文的重点技巧，祁息眠已经从模板入手，年懿今天难得没有跟他呛声，讲起来就快上一些。
    直到讲完，祁息眠喝了口水，也没见年懿出声打扰，他有些奇怪：“你有好的见解吗？”
    年懿听得直打哈欠：“我同意你今天教的，非要补充的话……那就说说内容吧。”
    他从一堆资料里翻出了狄野的几张试卷：“这傻小子不喜欢写议论文，叙述文写的不错，那我只讲讲叙述文。叙述文我个人巨觉得是比较难写的一种文体，因为你写的事不一定是你经历过的，所以在写的时候你要带入自己的视角，逻辑要清晰，主题要明确。”
    “还有就是感情这种，要突出主题那就要有感情来衬托，你可以着墨写亲情友情，爱国之情，为社会做贡献等等……一系列感情，但是最好不要写爱情。”
    “因为你把握不住那个度。”
    “不过当然也能写爱情，不过我说的不是你，曾经高考就爆出过一篇作文，通篇关于爱情，文笔很好，可惜零分。”
    “因为文不扣题，作文零分——”
    “所以那个人语文跪了？”狄野听着有点好奇，他之前不读书，自然对这些事情也没多少了解。
    年懿笑了笑，一本书拍他脸上：“人家北大保送，你想屁吃呢？”
    因为没有后顾之忧，就能将埋没已久的感情跃然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