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之中,李文琦一身常服,微微合着双目,气定神闲的等着贾瓒到来。
脸上虽是淡然,但依稀之间却能瞧得出略微的憔悴之感。
显然,近些时日他的日子很不好过。
不多时,贾瓒踱步而来。
听见动静,李文琦睁开眼睛,淡笑起身。
“哈哈哈,岁序更新,祝李阁老长乐永康。”
贾瓒笑着拱手道。
李文琦也拱手一礼,和煦的笑道:“老夫也祝长平侯福寿康宁。”
“借李阁老吉言。”
一番互相祝福后,两人落座。
此番李文琦突然到来,显然不是闲着没事来串门的。
贾瓒心中暗自盘算着他的目的,明面上满面春风的与他交谈。
李文琦养气功夫很是深厚,坐下后竟是连一个字的正事也未提,只拉着他扯东扯西。
一会儿问起晋地的状况,一会儿又说起西南的局势。
更是来年将要开始的辽东攻略。
大有要与他论一番天下大事的模样。
贾瓒也不着急,你说什么,我便与你说什么,一点正事都没问。
两人一直扯到了中午,茶水都换了好几壶,愣是没说到点子上。
越说到后面,李文琦的脸色越是难看。
不是他养气功夫不如贾瓒,而是……他憋不住了。
想想也是,这几大壶茶水灌下去,是个人都会想上厕所。
李文琦都几十岁的人了,憋尿功夫自然是远不如贾瓒这个年轻人……
心中大骂贾瓒小狐狸,李文琦终于说起了此行目的。
“长平侯,老夫此番前来,是有一事相商。”
见他终于忍不住,贾瓒笑道:“阁老但讲无妨。”
“那老夫便直言了”,李文琦眼中带着丝丝的寒光,声音低沉的道:“庞弘此人,刚愎自用,妒贤嫉能,排除异己,私结朋党,四处加害异见之人,为祸朝纲,害人不浅。”
“自他为首辅十余年来,我大梁状况急转直下,天下间盗匪横行,叛乱四起,国库年年亏空,入不敷出,百姓家中无隔夜之粮,苦不堪言。”
“此皆为庞贼所致。”
贾瓒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表演。
好家伙,敢情大梁如今这副德行,全是庞弘干的,跟其他人没关系。
问题来了,他这么厉害,那他一定是皇帝吧……
否则完全无法解释他干了这么多坏事后,还能活蹦乱跳的没被人砍死。
这么大一口黑锅全被扣在了庞弘脑袋上,便是贾瓒都为其感到冤的慌。
便听李文琦义愤填膺的道:“老夫早看不惯此贼胡作为非,早有心豁出性命要与其斗上一斗。”
接着他又满面苦涩,摇头感叹:“奈何此贼事大,又极擅察言观色,蒙蔽圣听,若是不管不顾直接与其对垒,怕是难以成事,反而会平白搭进去性命。”
说罢,他望向贾瓒,道:“长平侯对此应是感受颇深。”
贾瓒成名之战,便是在朝堂之上大骂百官。
其中光是骂庞弘的内容,便占据了相当大的篇幅。
后来他被发配充军,不论事情真相如何,在世人看来,都是因为庞弘迫害于他。
两人之间的矛盾,已然是不死不休的存在。
贾瓒心中冷笑不已,明白了李文琦究竟想干什么。
这个李文琦本身便是庞弘一系的骨干成员,要不然他也坐不上内阁次辅的位子。
或是看到永安帝对庞弘不满,这才动了要跳船的心思。
可惜的是,这老家伙有些过于心急,不等时机成熟,便早早的与庞弘对上。
如今看来,他被庞弘搞的很是难受,估计快要招架不住了,这才上门求援。
贾瓒虽在官员之间的名声臭不可闻,却在收拢了晋党一系后,加上他自己,大小也算是朝堂上的一股势力。
更难能可贵的是,他深得永安帝信任。
这一点,不论是李文琦还是庞弘,都是不能比拟的存在。
若有他的助力,李文琦说不定还真的能翻身,一举掀翻庞弘。
便听李文琦骂完了庞弘,又开始对贾瓒拍马屁。
“长平侯为人正直,忠义无双,嫉恶如仇,世人皆知,又深受其害,必是恨不得除庞贼而后快。”
“不若长平侯与老夫一起,明日共同发难,除此奸贼,还朝堂一个朗朗乾坤。”
贾瓒眉头紧蹙,心中不禁有些震惊与李文琦的疯狂。
明日可不是什么大朝会,而是一年一度的朝贺。
去的可不仅仅是大梁的文武百官,各个藩属国也会派遣使臣前来觐见皇帝。
在这个场合对庞弘发难,都不仅仅是在攻击庞弘,而是在打太上皇,乃至于朝廷的脸。
成功了,庞弘一定会死,可他李文琦也不会有好下场。
而且,失败的几率相当的大。
李文琦这是要撕破脸皮,彻底与庞弘一决生死?
贾瓒此时觉得,自己还是有些低估了他如今的状况。
若不是已然走投无路,他断不可能放手一搏,去走这步险棋。
贾瓒淡淡一笑,道:“李阁老,本侯虽是也痛恨庞弘,不过与他却只是政见不同,并无一定要致其于死地之意。”
李文琦已然是疯了,他贾瓒可没疯。
在明天那般场合发难,成功了对他也没什么好处,失败了更是没什么好果子吃。
风险这么大,得到的却远不如付出,这种生意可做不得。
见他不为所动,李文琦便坐不住了,起身痛心疾首道:“长平侯难道就能眼睁睁看着庞贼这个祸害,继续作威作福不成?”
说罢,他还用上了激将法。
“原想长平侯心怀正义,不惜悍不畏死,如今看来,却是令老夫大失所望,长平侯难道是怕了庞贼不成?”
贾瓒却依旧保持着淡然,轻描淡写的道:“李阁老也不必激本侯,对庞大人,本侯还是自认能看得清的,虽与他有所间隙,却都是为了朝廷,何来谁怕谁之说?”
没有好处,你空口白牙就想让我牺牲自己去帮你,你拿我当三岁小孩儿不成?
李文琦面目逐渐狰狞,眼珠子都红了,背着双手在花厅来回走动了几圈,咬着牙对贾瓒道:“长平侯若是愿意与老夫联手,待成功扳倒庞贼之后……”
他长吸一口气,道:“不论何事,你我皆可商量着来……”
贾瓒猛然抬头。
有些话不能说的过于直白,尤其是地位到了李文琦和贾瓒这种程度之后。
什么叫商量着来?李文琦一个内阁次辅,名义上的地位犹在贾瓒之上,遇事他有和贾瓒商量的必要吗?
他这话实际上的意思是,只要你能帮我一回,以后我都听你的。
贾瓒有些心动了。
李文琦便是再不怎么样,也是堂堂内阁次辅,百官之中除了庞弘,就要数他。
若是能将他收归门下,对自己的帮助可不是一点半点。
压下心中的悸动,贾瓒仔细思量了一番,心中有了主意。
淡淡的扫了李文琦一眼,脸上浮现出笑容。
“李阁老,本侯还是那句话,对于庞大人,本侯并无置之于死地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