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阳光透过繁复的雕花窗棂,洒落在御书房内部,让人不自觉有些慵懒之意。
屋内被地龙烧的温暖如春,永安帝斜坐于罗汉床上,静静的望着手中的纸条,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自林如海走后,他便一直保持这般姿势,一坐便是两个时辰。
良久,李进忠禀报,新任锦衣府指挥使李子兴联通忠顺王一起求见。
永安帝这才回神,放下纸条揉揉有些发酸的眼睛,打起精神来,传唤了二人。
不多时,忠顺王与李子兴进来。
“见过皇兄”
“见过吾皇万岁”
永安帝双手虚扶:“免礼,赐座。”
见礼后,两人落座,由忠顺王率先开口:“皇兄,锦衣府已然将消息扩散了出去,说长平侯会领兵由武昌府方向南下。”
“嗯”,永安帝点点头。
这是一早贾瓒便与他提过的事,以假消息吸引土司叛军的注意力,好为贾瓒偷袭播州创造条件。
此番行动,还是新任指挥使李子兴的第一个差事。
为了拿个开门红,这事他亲自挂帅督办,从长安至武昌府这一路上的锦衣府力量全部被动员,意图办的漂漂亮亮的,好博取永安帝欢心。
“播州方向有无消息?”,永安帝问道。
李子兴偷看了一眼忠顺王,略一犹豫,拱手道:“回陛下,播州地处西南,消息阻塞,锦衣府在当地并无多少力量,自叛乱消息传到京城后,锦衣府便全力刺探播州消息,却并无多大进展。”
他这才刚接手锦衣府没多久,这事还是忠顺王在位时办的,他这话似是有推卸责任之嫌。
好在永安帝也知道其中内情,只是随口一问,见没有消息,便缓缓摇头,并未再问下去。
这般动作,着实令李子兴心头一紧,生怕永安帝认为是他的问题,正欲再说,却见永安帝忽然问起了另外一事。
“前些日子,内厂押到宫内的那人,具体可有眉目?”
罗汉床上,永安帝目光深邃,语气幽幽。
李子兴拱手道:“回陛下,我与王爷今日便是因事而来。”
忠顺王笑道:“锦衣府已然有了些许眉目。”
“哦?”永安帝立时来了精神,支起身子坐了起来。
“陛下”,李子兴接过话道:“锦衣府已然查明,此人名为赵元,乃隆庆十三年进士,官至太常寺少卿。”
“隆庆三十五年,此人毫无征兆之下,忽然辞官返回江南老家,从此便没了消息。”
“直至前些天,内厂于江南将此人拿下,秘密押回京城……”
讲到了这里,李子兴有些羞愧的面色一红:“直至……入城后……方才被锦衣府所得知。”
人都到了京城,他们这边才收到了消息,同样是搞情报的,与内厂一比,锦衣府仿佛是吃干饭的一样。
永安帝对锦衣府和内厂的斤两也心知肚明。
两个衙门虽同样是情报部门,锦衣府还要监察百官、藩王,还有着刺探敌方的职责,力量较为分散。
内厂不同,这是一个皇帝的私人情报组织,只会去做皇帝让他们做的事,其余一概不管,力量相对集中。
名义上永安帝登基后,内厂要与锦衣府一起效忠于他,只是太上皇只给了他锦衣府,将内厂牢牢握在手中,一点也没有交权的意思。
“隆庆三十五年?呵呵”,永安帝发出阵阵冷笑。
这一年他可太熟悉了,整整一年时间,他都是在天牢中度过,可是吃了不少苦头。
“只此便足以断定,此人乃废太子逆党”,他大手一挥,便给赵元定了性。
“内厂得到了此人,一旦有所收获,定有异动,锦衣府要严密监察内厂动向。”
听到了“废太子”几个字,李子兴身子止不住的一颤,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所谓的废太子逆党,在永安帝已然登基之后,一切便都尘埃落定,再也不足为虑。
现在,永安帝与太上皇却依旧对这些人极度重视,却也让他心中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当年怀德太子作乱之前,太子妃曲氏刚刚诞下一子,不久后宁国公贾代化兵围东宫,怀德太子举火自焚。
事后在一片废墟之中,的确找到了怀德太子与太子妃曲氏等嫔妃宫人的尸体,却是并未发现有婴儿的半点迹象。
因此,锦衣府内部一直有着传闻,那孩子现在还活着,怀德太子临死之前将其托付给党羽,秘密带出了东宫,下落不明。
事后这些年里,太上皇命令锦衣府与内厂在全国范围内秘密寻找废太子逆党,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就是为了找到这个孩子。
至于找到之后太上皇要干什么,李子兴不敢往下去想。
太上皇与永安帝的关系,谁都看的出来。
现在内厂抓到了一个废太子党羽,竟如此严密的送到了京城,想来这个赵元定是知道些什么。
一旦让内厂先找到了这个孩子……太上皇说不准会行废帝之举……
那才真的是天崩地裂的时候。
这一瞬间,李子兴只觉得自己肩头承担着千斤重担。
他是有忠顺王一手提拔,早已成了永安帝这边的人,便是为了他自己,锦衣府也必须在内厂之前找到这个孩子。
“臣领命,锦衣府必会竭尽全力”,李子兴咬着牙应道。
永安帝望着他,缓缓的点头。
这个李子兴能力不差,现在看来,忠心也还可以,是个人才。
自己的人让皇帝满意,忠顺王脸上稍带出了几分得意之色。
正事讲完,正待李子兴要起身告退之际,殿外忽然唱道:
“淑慎皇贵妃携皇六子驾到。”
殿内三人皆是一愣,尤其以李子兴反应最大。
大梁后宫编制,皇帝有皇后一人,皇贵妃二人,贵妃四人,妃嫔昭仪美人等无定数。
其中,只有皇后才有资格见外臣,其余皇贵妃、贵妃等别说见外臣,便是娘家也不能轻易接见。
今日他一个外臣见了皇贵妃,只单这一条,便是皇帝本人不责罚他,也足以让诸多老学究们给他上上眼药了。
“陛……陛下……臣……”,李子兴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模样很是委屈。
这都是什么事。
永安帝面色阴沉,微微侧目望了他一眼,朝他扬了扬下巴。
李子兴如释重负,欠着身子后退。
直到门口处,鼻翼间传来一身幽香。
他不敢多想,大脑放空,头恨不得垂到地面上去,往旁边一站让出道路,直到眼前走过几个人影后,才敢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