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贾瓒在京城与众人上课之时,在长安另一边的刑部衙门。
外面细雨绵绵,仿佛轻纱一般,要将整个世界笼罩其中。
雨滴敲打着屋顶的瓦片,发出悦耳声响,雨水顺着檐角缓缓滴落,在青石地面上溅起一朵朵水花。
蜿蜒曲折的回廊尽头,一处偏房之中,刑部尚书顾宾赋与都察院左都御史马文林,正手捧卷宗商量着什么。
书案之上,黄铜错金博山炉升起青烟袅袅,如同山间云雾,散发出淡淡的香气。
顾宾赋放下手中卷宗,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吐出茶叶,面色有些犹豫的望了一眼马文林。
“真的……非要与贾瓒合作不可吗?”,他底气显得有些不足,显得对此很是抗拒。
马文林却哂然一笑,淡淡的道:“要想将庞弘那厮扳倒,非要如此不可。”
“可是……”,顾宾赋放下茶碗,犹豫的道:“要与贾瓒合作……本官着实……”
他们与贾瓒的梁子早就已经结下了,毕竟贾赦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被他们逼迫而死。
相对于和贾瓒合作去扳倒庞弘,他反而觉得,与庞弘合作先把贾瓒给搞下去才更为要紧一些。
马文林也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叹道:“顾大人,本官也知你为何犹豫不决,只是……朝廷现下需要贾瓒,若他没了,那……”
有些话也不必说得那么直白,二人都是朝堂上数得着的大佬,当今天下是个什么样子,他们心里有数。
不客气的说,即便真的将贾瓒给扳倒了,没了他作为威慑,早已在几次大战中暴露了虚实的朝廷,必将迎来一波又一波动荡。
这也是朝堂上诸多人对于贾瓒的矛盾之处。
一方面有太多人对他不满,另一方面却又不得不去依仗他。
以至于就连攻讦于他,也得经过仔细斟酌,不敢过于用力。
顾宾赋对这些也心知肚明,闻言长叹一声,苦笑着摇头:“朝堂衮衮诸公皆是束手无策,当下全然指望一个毛头小子,这天下……”
“顾大人慎言!”,马文林面色大变,猛地出声制止。
顾宾赋立时察觉自己失言,尴尬一笑,讪讪的转移话题。
“马大人,本官无异议,如何去做,便全由马大人做主吧。”
“呵呵,那本官便多谢顾大人了”,马文林笑着拱手。
顾宾赋无奈的摇头,思量了一番,又问道:“本官还有一事不明,庞贼一去,不知马大人要将何人推上去?”
却见马文林信心满满,笑道:“不是旁人,正是次辅李文琦。”
“是他?”,顾宾赋一惊。
这个李文琦自打摆明车驾与庞弘争锋后,被庞弘修理的很惨。
手下势力已损失的七七八八,现在就是个透明人,基本朝堂上所有人都有个共识。
李文琦现下已经与死人并无区别,就等何时庞弘对他发动最后一击了。
“他……行吗?”,顾宾赋带着疑惑的问道。
马文林笑道:“他行与不行,并不重要,重点在于,他是我们推上去的……”
顾宾赋望着他意味深长的表情,仔细一琢磨,便回过了味儿来。
他这是要推个傀儡上去。
势力已经损失殆尽的李文琦,即便坐上首辅宝座又能如何?
真正发号施令的,还不是他们这些隐藏在背后的人。
想及此处,顾宾赋释怀的笑了。
“本官无异议,便依马大人的意思去办”,顾宾赋道。
马文林笑着点点头。
接着望向桌上的卷宗,眉头一凝,忧虑道:“以贾瓒今时地位,这两个小案子,怕是并不足以让他背离陛下。”
现在要扳倒庞弘,真正的阻力不在于庞弘个人,而是在于永安帝。
上次闹了这么大场面,若非永安帝让贾瓒出面,庞弘绝无脱逃可能。
这次想让贾瓒违背永安帝的意思,眼前这两个案子,分量太低。
顾宾赋拿起卷宗又看了几眼,喃喃道:“一个小小的县令,贾瓒也早已与他撇清关系;一个人命官司,犯事的还是薛家的人,确实不足以换得让贾瓒出手。”
他思量了一番后,似是下定了决心,咬咬牙,道:“马大人,吏部右侍郎寇舟、都察院右都御史司黄,是不是庞贼的人?”
马文林一愣,问道:“你的意思是……以此为交换?”
他脑子里将贾瓒下面的晋党一系过了一遍,面色有些难看的道:“若如此……代价是不是过于的大了……”
吏部右侍郎和都察院右都御史可不是个小官儿,这已经是朝堂上有数的大员了。
一旦让贾瓒的人坐到这个位子上,他的势力瞬间便会膨胀好几倍。
“无事”,顾宾赋这回反倒是有足够的信心。
“贾瓒手握重兵,陛下未必就不会对他心生猜忌,只是现在能用得着他,不便处理于他罢了。”
“一旦他的人在朝堂之上得势,到时……睡不着的……可就是陛下了……”
顾宾赋脸上挂着狰狞的笑意。
以前晋党势力只能算是不大不小,永安帝尚且还能忍耐。
可一旦晋党势力膨胀,且依旧效忠于贾瓒,永安帝还会不会如现在这般信任贾瓒,就是个未知数了。
马文林仔细回想了一遍,顿时面露喜色,朝顾宾赋拱手道:“顾大人此计一石二鸟,即灭了庞贼,又能使陛下与贾瓒离心离德,小弟佩服。”
顾宾赋被他一夸,面上不由露出一抹得意之色。
嘴上却谦虚道:“哪里哪里,随口一言罢了,算不得高明。”
马文林见他这副嘴脸,心里直犯膈应,背地里嘴角一撇,面朝顾宾赋时瞬间又换上笑脸。
“那,顾大人,咱们择日不如撞日,我二人结伴,往山陕督抚衙门走一趟?”
顾宾赋一愣:“贾瓒平日不都待在西郊大营吗?”
马文林笑道:“今日下雨,西郊大营想必不能训练,近些天山陕二省各种各样的举措层出不穷,贾瓒此时应该去了督抚衙门坐镇。”
顾宾赋点点头,随即起身整理了一番官服,与马文林一起出门。
边走边叹气:“唉……这贾瓒真是胡闹,山陕二省上下被他弄得怨声载道,也不知陛下如何想的,仍旧让他管着……”
“谁说不是呢”,马文林也对贾瓒的政策很是不屑:“他一个带兵打仗的武夫,会什么治理地方,待弄出乱子来,他可就难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