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不可……”
李进忠大惊失色,忙出声喝止。
曲氏现在的身份着实是见不得光,不然天底下的人光是唾沫星子都能把永安帝给淹死。
事关当年怀德太子谋反案及贾瓒身世之案,曲氏跟了戴权去见太上皇,一个弄不好丢了性命也不奇怪。
“行了,进忠,我心中有数”曲氏神色淡然,迈步出了殿门。
侧首瞧了两眼戴权,露出一抹笑意:“戴公公,许久未见。”
即便半张脸毁于烈焰,即便现在年纪已然不小,可她惊人的魅力仍旧不减当年。
只轻轻的一笑,便仿佛令四周灯火光芒全然集中于她一身一般,仙姿佚貌,风华绝代。
便是戴权这个老太监,也忍不住心中暗暗叫苦,躬身规规矩矩的行礼。
“见过……娘娘……”
关于对她的称呼,戴权刚要将“太子妃”脱口而出,可又敏锐的察觉不大合适,临时改口与李进忠一般,称之为“娘娘”
曲氏微微颔首,算是还礼,接着便侧身与李进忠道:“不必担心,我没事,去去便回。”
李进忠满脸的担忧,却也拗不过她,只能目视曲氏随戴权而去。
待他们走后,李进忠当即派人去通知永安帝,赶紧去大明宫救人,晚了怕是要来不及了。
月光如练,洒在皇城之中的金顶之上,琉璃瓦在月光下闪烁着淡淡的光泽。
宫墙高耸,在宫人手中宫灯的摇曳中,映出斑驳的影子。
戴权一行人唯有脚步声传出,寂静无声。
忽的,曲氏侧首问道:“戴公公,上皇身子可好?”
虽然戴权并不是很喜欢曲氏,但这种事也犯不着隐瞒她,苦笑着摇头。
“不是很好,自禅位于陛下后,每逢冬日便久咳虚弱,待开了春才能略微好上一些。”
“终是年纪大了,这也是不可避免”曲氏似乎在回忆过去,面露追忆之色,喃喃自语。
“还记得当年我与殿下成婚之际,朝野清明,武备雄厚,上皇那时何其意气风发,短短二十年,竟是变化这般之大。”
她自己的这番话,似乎也是说服了她自己,让她恍然间明白了,为何贾瓒一定要造反。
太上皇已经老了,大梁也已经老了。
久病缠身,老迈昏庸,命不久矣,便是用再名贵的药材也只能吊着一口气,想救回来根本不可能。
为今之法只能破而后立,重新建立秩序。
只有这样,百姓才能不再受苦,天下也能重新安稳,从这一点上来看,贾瓒做的并没有错。
可是……这么做的代价,是大梁彻底分崩离析,皇室内部陷入混乱,同室操戈,手足相残。
曲氏明白了贾瓒造反的原因,可作为一个女人,同时也是大梁的实际统治阶层,她并不希望看到那种事情的发生。
这是一个完全无解的难题。
越是往后面去想,曲氏对于未来也就越是悲观。
队伍又一次陷入沉寂,戴权敏锐的察觉到了曲氏的不对劲,但也没多问什么,领着她继续朝大明宫走。
不多时,队伍来到大明宫殿前。
戴权朝曲氏欠身道:“娘娘且随奴婢而来。”
“有劳”曲氏还礼道。
其他人停留在原地,由戴权领着曲氏踏上阶梯,迈入大殿。
殿中,太上皇仍旧斜躺在罗汉床上,似乎根本没有挪动过。
一双老迈浑浊的眼睛,却死死的盯着殿门口,好像一只鹰隼一般。
待望见戴权从阶梯上来后,一个女人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背后。
看到曲氏之后,太上皇当即从罗汉床上蹦了起来,动作敏捷,完全不像是个老年人。
“真的是你!你竟然还没死!”
太上皇厉声嘶吼着。
殿内服侍的宫人皆双膝跪地,生怕太上皇的怒火牵连自身。
曲氏面色淡然,迈步入了大殿后,行至中央,便规规矩矩的朝太上皇大礼参拜。
“见过父皇万岁。”
“朕不是你父皇!”太上皇指着她怒吼:“你这个蛇蝎毒妇,害我皇室内部操戈,害我几个儿子丢了性命,都是因为你!”
说着,太上皇伸手拔出一旁太监手中的宝剑,作势便要一剑砍过去。
戴权眼疾手快,急忙上前拦着。
“皇爷!皇爷!不能杀!您且息怒!息怒啊!”
开什么玩笑,即便抛开这个女人跟永安帝的关系不谈,她儿子现在还在外头手握重兵,对长安虎视眈眈。
若是现在便将她给砍了,保不齐她儿子便要直接掀桌子。
面对暴怒之下的太上皇,曲氏凛然无惧,抬头望着太上皇,笑了一下。
“父皇以为,这一切都是儿媳的责任不成?”
“不是你,难道是朕吗?”
太上皇被戴权缠的没办法,只好丢下宝剑,怒喝道。
曲氏缓缓摇头:“父皇……这一切,还真就怪你。”
“你大胆!”
太上皇见她竟然敢把责任推到自己头上,当即便给他满腔怒火上添了把油,又要伸手去从戴权手里抢剑。
但曲氏对这一切仍旧视若无睹,继续道:“父皇当年若不是对殿下心怀忌惮,又为何因陛下一席之言,便要去遣兵去捉拿于他?”
“陛下也好,殿下也罢,他们因何而相争?难道就只是因为儿媳这个女人吗?”
“儿媳自认有几分姿色,却终究只是个无根之萍,在这场争斗之中又能占得几分的分量?”
曲氏连连发问,太上皇也渐渐沉默了下来。
整个身子晃了几晃,好像一下子垮了一般软了下去,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皇爷!”戴权连忙搀扶着他坐在罗汉床上,伸手在他后背给他顺气。
连续咳了许久,太上皇这才缓了过来,神情落寞,双目无神。
怀德太子和永安帝两个人,究竟在争什么,谁都再清楚不过。
可……他自己身为一个皇帝,又身为父亲,在事情已经发生之后,他能怎么做?
皇帝是不能有错的,错的一定是别人,也只能是别人。
曲氏无疑是最合适的靶子。
说到底,太上皇还是不敢去面对当年的惨剧,也不敢承认怀德太子的死归根结底在于他。
即便说的再多,千言万语也都是在给他自己找借口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