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玉摇了摇头。
不急于这一会,想说的,他早晚会说。
雷大虎走后,他重新站在沙盘前,又对着画满线条的地图指指点点。
随着他的声音,原本冷清肃穆的大帐,重新乱成了一团。
经过了刚才的插曲,蓝玉下定了决心。
他当机立断,开始了大刀阔斧,决定倍道兼进,三军直驱捕鱼儿海子。
他知道,什么都能等,可只有天时和战机却绝不能等。
没有比现在更合适的天时,也没有比现在更合适的战机。
他让军需官和书记官核算了后方的粮饷,又着重的听取了之前在辽东投降的元军主将们的意见。
他们的意见,至关重要。
粮食可以从后方运送,军械和马草也可以从后方运送。
但是水源却不可以。
戈壁滩和沙漠,短期的断粮不可怕,断了水才是真正的要命。
而这些蒙古人,他们在草原、戈壁滩和沙漠里的生存能力,要远远高于汉人。
等议的差不多了,蓝玉又说了些明日的军事部署,然后,他冲着这些将军摆了摆手:
“都回去吧,本将军这里没有预备晚饭”
“喏!”
将军们拱手行礼,然后鱼贯而出。
出了门,李景隆走在最后头慢慢的踱步,他的脸上有些狐疑。
不吹嘘的说,在带兵的这些人之中,他还是自认为自己的脑袋瓜是最灵的一个。
而他总是觉得,雷大虎来大营传旨的事情,透露着一丝不寻常。
他开始仔细的回想,雷大虎到了大营后的一举一动,在反思自己是不是在不经意间,忽略了什么东西…
他摸着下巴边走边想:
雷大虎可是太孙的贴身侍卫,怎么会干传旨的差事呢?跑腿这活轮着谁也轮不着他啊…
况且凭他万人敌的本事,又是从后方往前传旨,毫无危险可言,再怎么说也用不着带上五百兵丁…
那他究竟是为什么要用这么大的阵仗呢…
要么,是圣旨的内容非同小可,要么,就是这五百兵丁就是为了保护某个十分重要的人…
圣旨…可手敕上就那几句话,翻过来倒过去的瞎琢磨,也无非是要大军快一些,这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军情…
那就是为了保护某个人?会不会是哪家的子弟出来从征了?徐老二?常老二?傅老三?还是唐家老大?
不对啊,他们可使唤不动雷大虎…也使唤不动禁军…皇帝的手敕里也没有丝毫的点拨...
那会不会是小王爷中的哪位?
可紧接着,他又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这也不应该啊,年龄正合适的蜀王、鲁王、湘王早都就藩了…而宫里的那几位年龄尚幼,也还没有封王,不可能让他们出来瞎溜达…
嘶…难道是…能使唤雷大虎的,嗯…能不能是太孙偷着蹿出来了?
可要是既能使唤雷大虎,又能使唤禁军…那就不能是偷着跑出来的,难不成是皇帝和太子的意思?
想到这些,他又是晒然的一笑,再次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皇帝和太子能同意这事吗?除非他们的脑子被驴踢了,还得是被一头又犟又老的骡子驴给踢了…
他一路思考的出神,抱着膀子回到了自己的营帐。
营帐里,七八个四十多岁上下的胡子兵闲的无聊,正三三两两的盘腿而坐,打叶子戏,玩骰子。
军中严禁饮酒,也没有其他别的消遣,茫茫草原更没有花销银子的地方。
所以他们玩的比较狠,输了要挨嘴巴子,还得再薅一把裤裆里的毛。
李景隆进帐的时候,这七八个人,每个人脸上都是红彤彤的,就像偷看了大姑娘洗澡一样。
这样的胡子兵总共有二十个,全都是曹国公府的家将,能征善战,行伍经验十分丰富。
李文忠把他们给派来随军,是为了贴身保护李景隆的安全和伺候饮居。
这是私兵。
看李景隆进了军帐,这几个人同时站起身,拍了拍手迎了上去。
可看到李景隆一句话不说就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一副茶饭不思的样子,垂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些人面面相觑,同时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这是又在大将军帐里挨欺负了这是…
真窝囊啊…
公爷桀骜不逊,火里水里杀伐了一辈子,怎么就摊上这种窝囊废儿子…
唐胜宗、郭英、胡海、张翼…那几个老东西,撅了你,你二话不说先上去给他两耳瓜子,他能咋?能砍了你?蓝玉他敢砍了你?
你上回的武嗣大比第一白拿了?
嗨…在京里耀武扬威,招摇过市,好像全天下就显着你能了,可到了军中,怎么就被那些老家伙治得服服帖帖…
你可是堂堂曹国公的大公子,怎么就不敢跟他干一架呐!
他们这些人,也不全是这么想,有一个叫李禄的人就对李景隆很包容。
他在曹国公府很久了,也是看着李景隆长大的,他认为,人生需要成长,更需要鼓励和宽容。
他倒了一碗茶水,笑呵呵的迎了过去:
“少爷,军务议了这么久,润润嘴…”
“唔…”李景隆抬起头,接过茶盏轻轻啜了一口,然后把茶盏放到书案上:
“那什么…军中,当以身作则,不要把家里的那些习气带过来,到了营里,我就是兵,你们也是兵,嗯?”
“诶…”李禄笑态可掬:
“少爷到底是读过书的,俺们这些老粗,可是说不出来这些道理…”
“这不搭噶…”李景隆笑着摇摇头,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一样猛地抽了抽鼻子,然后说道:
“对了,有个事,今儿就不说了,明儿个,明儿个扎了营后,去问军需官要只羊,方才在大将军帐里,那只烤羊滋滋冒油,是真香啊…”
“诶,俺记下了”李禄答应一声,然后蹲下身子轻轻的脱着李景隆的靴子,他抬头说道:
“少爷,这营地已经扎下了,咱先脱了甲,再泡泡脚,咱们松快松快…”
“对,歇歇乏儿!…嗯?”李景隆点点头,伸了一个懒腰,突然猛的又坐直了身子,盯着李禄问道:
“今个儿从京里来的那批人,你们留意了吗?”
李禄有些奇怪,伸手指了指门口说道:
“留意了,京里来的人嘛,总得上上心,喏,就离咱们不远,正埋锅造饭呢…”
“听说是大将军交代了,蓝铁心还赶了几只羊和几口活猪过去…”
“咱过去看看!”李景隆重新登上了靴子,站起身: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要真是我猜的那样,怕是…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