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天色已黑,清军决定就地扎营,打扫战场,等到天亮再出发行军。
墙内墙外尽是湿漉漉的鲜血,这才没多久双方战死的躯体已经干硬,甚至地上和墙面上的鲜血凝固成了血块和一层层血水凝固组成的冰层。
特别是墙内,里面尽是层层叠叠的尸体,血腥味扑鼻难闻,尸体歪七扭八的各种奇异姿势,还有一滩一滩的东西血肉模糊,尽是人体身上的零碎件。
吴拜和蓝拜二人踩踏满地的血水和尸体进入墙内查看,都不由感叹此战的惨烈,因为防线并不宽阔的问题,双方投入的兵力有限也就是百十人。
但是这战斗着实惨烈,过来一个戈什哈来到二人面前小心问道:“二位大人,这些明军的尸体该如何处置?”
吴拜闻言面容森然道:“这支明兵着实可恨,杀伤了我们不少勇士,将他们的首级全部砍下,等得胜回去的时候拿这些首级表功。”
戈什哈身体稍微一顿,还是依言领命而去,清军入关主要是重劫掠,人口钱财牲畜等,对于斩杀多少明军才是次要的。
毕竟内地的明军都不足为虑,他们的人头根本不值几个赏钱,而今要砍这批战死明军的头颅,看来吴拜大人对这支明军恨极了。
虽说得胜,吴拜心里却始终不痛快,他派上去的二十个巴牙喇精兵几乎全死光了,侥幸有三个勇士存活但也伤势严重,寒冷冬日里估计也活不成了。
吴拜冷厉看着尸堆,突然间尸堆内一个身体动了动,一个明兵慢慢爬了起来,他披着精甲,甲上多有破损,身上大小创伤口好几处,他硬挺着僵直的身体,满脸的鲜血,眼珠子转动间都是血丝密布。
周围打扫战场的清兵们数十人将这明兵围拢了过来,刀枪各种武器对准他,但谁也没有抢先动手。
这明兵左右看了几眼,忽然视线一凝,他看到一个清兵挂着一颗头颅,这颗头颅的面容青灰,唯有一双眼睛死不瞑目睁大着,藏着刻骨的仇恨和决绝。
这明兵看到这颗头颅大声哀嚎着,声音凄厉难忍,口中悲呼着:“把总,把总……”
旋即他看向周围的清兵,手里紧紧握着长枪,无比仇恨大骂:“恁死你娘的狗鞑子,来吧,爷还要拉上你们几个垫背。”
围拢的清军分开一个口子,两个披着重甲的清军军官走了进来,正是吴拜和蓝拜二人,吴拜慢条斯理打量面前这个明兵,如同看一只猎物一般。
他扫视的眼神凶残狡诈,视线在这个明兵背插的小旗上一顿,看这明兵的样子也是类似他们拔什库的军官。
吴拜轻蔑笑了笑,对这明兵用生硬汉语喊道:“你,南蛮子跪下,只要跪下,就饶你一命。”
周围的清兵全都戏谑看着他,就等着这个明兵跪下,在他们看来只要跪下就能换回一条命,何乐而不为?
不料这个明兵虎吼一声,赤红着双目暴烈道:“老子堂堂华夏贵胄,中华男儿,跪天跪地跪父母跪君师,就是不跪你这野外蛮夷,忘了你们这群蛮夷曾经给我大明当狗那摇尾乞怜的卑贱模样了吗?”
吴拜面容瞬间变得铁青,这明兵的话语无疑刺痛他的内心深处,他年纪最长,如何不清楚昔年女真人的境况,几百多年里由于女真人涣散分裂,被逼向明廷俯首称臣,明廷皇帝和文武官将贱视女真,蔑称他们为“东夷”。
黄台吉上位后刻意满化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拥有他们满洲的文化,强大自信,与明人彻底脱离甚至对立,似乎这样才能抹除他们女真人曾在明人手下为奴为卑的屈辱历史。
虽说清国愈发强大,但吴拜骨子里的卑贱也怎么也抹除不掉,作为蛮夷他最听不得胡、夷等字眼,这类字眼深深刺痛他的内心,仿佛让他年少时的屈辱再现。
他咬牙切齿道:“活捉这个南蛮子,本甲喇要把他五马分尸。”
左右清兵们听到纷纷狞着脸冲上,被围在中间的乞活军队官丝毫不惧,他低吼一声,仿佛要将全身气血蛮勇全都聚集起来,身上散发决死的无畏气息。
“杀鞑!”
他不管不顾朝着前面一个清兵步甲冲去,这清兵步甲看到这个明兵一副搏命姿态,心中畏惧不由退后几步。
几乎同时,几根虎枪和挑刀或刺或砍,深深刺入乞活军队官的血肉里,队官吼叫着,不管不顾,仍旧挺着长枪冲杀,手握的长枪拼尽了力气刺进这清兵步甲体内。
乞活军队官狂吐着血沫,松开了长枪奋力向旁边一跳,一个虎扑将一个清军旗丁扑倒在地,双手用力扣着他的眼睛,张开了血口死劲咬着这清兵的脖子。
那清军旗丁在身下疯狂惨叫挣扎着。
周围的清兵们大怒,刀枪斧锤齐上,乞活军队官被活活砸成了一堆肉泥,等清兵们压在身后的那旗丁拉出时,那旗丁早已气绝身亡,脖子的喉咙被咬断,鲜血喷射,两个眼珠子被活活掏了出来。
吴拜在一旁静静看着,双目中的杀气越发浓烈,一个明军小小军官居然这般血勇壮烈,这支明军绝非普通一般的军队。
吴拜有十分强烈的预感,若是他这次不彻底消灭这支明军的话,日后等这支明军越发坐大,将来对他们大清国必燃是个大祸害。
吴拜似有所感,偏头一看蓝拜神色,和他一样带着果决狠辣,他们都萌生一个绝对想法:
“这支明军绝对不能留!”
……
山坡之上,旷野之上火把繁星一样点起,坡上站立着密密麻麻的乞活军兵卒,一杆将旗下,陈诺定定看着下方密集来往劳动的人群。
坡下一兵喊道:“将军,陈副千总他们回来了。”
陈诺抬头,一批浴血的将士们正在大道策马奔腾而来,他们神情萎靡,不少人都带着伤,看着惨烈无比。
陈评在几个将士搀扶下上了山坡,看到陈诺就扑倒在地,热泪滚滚而下,放声大哭道:“大哥,我对不起我们乞活军,对不起乙哨,更对不起四总的兄弟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