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永家正房里，罗少红讲出了这次家访的来意。听说徐永和校外的女青年纠缠不清，还有社会上的小混混找他，徐国瑞眉头紧锁。

    “到底是怎么回事，当着我们的面，你给我说！”徐国瑞强压怒火，让儿子老实交代。

    徐永急忙辩解：“罗老师、爸、妈，那个女青年是杭菲，她是我姐，帮过我很多忙。她最近被一个叫马三的小混混纠缠，被我撞见了，就劝了劝马三。他有点不服气，所以带人去学校找我……”

    “你没被欺负吧？”孙桂英关心起儿子的安危，迅速拉偏了话题。

    徐永摇了摇头：“没有，正巧碰到暴老师，马三他们被劝走了。”

    徐国瑞明白，儿子提到的“劝”，根本不是用嘴，而是用拳脚。这种方法大有问题，却直接有效，尤其是对马三那种小混混，效果更佳。

    “没挨欺负就好！小永，听罗老师的，搬回学校住吧。”孙桂英长出一口气，开始劝儿子搬家。在她眼里，挣钱、学习都不如儿子的安全重要。

    徐永摇了摇头：“妈，我有很多事要做，搬回学校不方便。”

    “徐永，记住，你是一个学生，最重要的任务是学习，其他事都要为学习让路。”罗少红再次提出了这个观点。

    “罗老师，学习又是为了什么？”徐永提出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为了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实现人生价值。”这套说辞罗少红很熟，顺口说了出来。

    “做一个伟大的企业出来，算不算对社会有用？为社会提供质量上好的产品，让千千万万人受益，算不算实现了人生价值？”徐永继续提问。

    “当然算，我知道你们的生意做得不错，如果你学习好，考上好大学，掌握更多的知识，生意会做得更大更好！”罗少红点了点头。

    “学习很重要，先机更重要。我们的时间不多，人才更少，只好我多干一些，抓住机会，争取早点把企业做起来。”徐永看了看门外的姐姐，叹了口气。

    徐国瑞想开口训斥，却被孙桂英轻轻拉住。看到妻子眼圈发红，徐国瑞到了嘴边的话，瞬间咽了回去。如果没有儿子，自己根本无法重返三尺教台，也不会有山河农贸公司，面对这样的事实，徐国瑞有点语塞。

    “徐永，你来说说，怎么就算企业做起来了？是不是达到了目标，你就肯搬回学校？”罗少红沉默片刻，提出了关键问题。

    徐永有点为难，总不能说，山河农贸要做成前世里牧原、新希望那样的上市公司，才算做起来吧？

    “合同额做到一百万算不算？五百万呢？一千万呢？”见徐永不说话，罗少红提出了一串数字供他选择。

    “那就……一千万吧。”徐永最终决定不要说出惊世骇俗的话，选了一个看起来很大，其实很小的数字。

    “你……”罗少红气得说不出话，营业额一千万是个什么概念？徐永呀徐永，你以为山河农贸是三环啤酒厂？

    屋里没人说话，气氛很紧张。就在这时，徐静轻轻推开门，端着茶水走进来。

    “罗老师，请喝水。妈，这个存折您帮我保管着，用钱的时候我再找您要。”徐静把一个崭新的存折塞到妈妈手里。

    孙桂英有点不高兴，说你弟弟的事呢，给我存折干啥？公司有财务主管，收点钱还用得着我保管？

    “妈，您看看里面有多少钱，省得到时候对不上。”徐静很执着，继续提出要求。

    当着罗少红的面，孙桂英不好反驳，顺手翻了翻存折，然后被上面的数字吓到。

    “哪来的这么多钱？你们给客户送鸡蛋，只是赚个辛苦钱，不可能存这么多！”

    “妈，这些钱是小永投资赚的，他还给我取了几万块，咱们开垦荒山，用的就是这笔钱。”徐静看向弟弟，眼神中充满了骄傲。

    “罗老师，感谢您对我弟弟的关心照顾，不过，他是山里的老虎，做不了笼中鸟。要我说，只要学习成绩没问题，用不着搬回学校。至于杭菲，她和我一样，就是小永的姐姐，您不用担心。”徐静转向罗少红，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罗少红皱了皱眉，正要说话，徐国瑞抢过话头：“小静、小永，你们去外面等着，我们和罗老师商量商量。”

    徐静、徐永被赶出了门，贾欣婷迎了上来：“静姐，罗老师和叔叔、婶子谈得怎么样？徐永啥时候搬回学校？”

    徐永摇了摇头：“我要做的事很多，不会搬回学校，这一点，谁说也不行。”

    “啪”的一声，徐静给徐永脑袋上来了一下：“给我离杭菲远一点，她家里事太多，别去趟这个浑水！”

    徐永不敢反抗，只好支支吾吾地答应。贾欣婷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

    屋里，孙桂英给罗少红倒了一杯茶：“罗老师，我觉得小静说的也有道理，小永这孩子我们管的不多……”

    做父母的管教不多，当老师的又何必太纠结？孙桂英说得客气，要表达的意思却很清晰。

    徐国瑞点了点头：“罗老师，非常感谢您来家访。说实话，小永这孩子，我总感觉我没资格管……”

    “听说您过来途中还遇到了意外，真抱歉。罗老师，下回您有事，就让小永告诉我们一声，我们去渔阳二中见您。”孙桂英怕罗少红不高兴，急忙抱歉。

    罗少红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们的意思了，既然你们和徐永想的一样，我就不勉强了。不过，我会更严格的要求徐永的。”

    “多谢您的照顾，该管就管，他要是不听话，我们收拾他！”孙桂英连声感谢。

    家访没达到目的，罗少红有点意兴阑珊，想起今天的经历，便有点坐不住。

    “徐老师、嫂子，我这就回去了。你们劝劝徐永，让他多注意安全，不要和乱七八糟的人来往。”罗少红提出告辞，徐国瑞、孙桂英急忙起身相送。

    “徐永，我走了，你早点回县城，太晚了不安全。欣婷，你跟我走，回学校帮我干点事。”临走罗少红还不忘拉走贾欣婷。

    大货车离开了双河村，徐永看向爸妈，目光里充满了询问。

    “罗老师说得对，你就是应该搬回学校。都怪你们爷俩！人家大老远跑过来，撞了人、被扣下，让人家失望而归！”孙桂英瞪了徐永一眼，责怪他不听话，辜负了罗老师的美意。

    徐永嘿嘿一笑：“放心吧，妈，我不会有事，也不会耽误学习。罗老师是个真正的老师，她会理解我的。”

    栗园村大队部，栗豹垂头丧气地走出会议室，刚刚临时举办的会议里，他的治保主任位子被拿下。开始他还不服气，等到看完村长甩过来的材料，嚣张气焰瞬间变得无影无踪。

    可怕的是，这些材料是县里转下来的，镇里领导没有批示，直接送到了栗园村。栗豹近些年干过的坏事一条条列在上面，看得他满头大汗。

    上面的意思不明确，按照村长的说法，治保主任肯定不能干了，老老实实待在家里，等着组织上的处理意见是上策。栗豹看似莽撞，却是个很有心眼的人，如果上面想追究，来的就不是一份材料，而是抓他的人了。

    问题的关键还在罗老师身上，想通了这一点，栗豹一路小跑来到小佛爷家。两人商量了很久，栗豹兴冲冲地跑出门，直奔镇上。

    接下来的时间，徐永过得很充实：先对乡亲们表示感谢，又拉着单涛、石文武、石文亮围着小山转了一大圈。

    问过单涛、石文武的学习情况，又问过石文亮装电话的进展，一切都好，徐永这才放了心。四人来到村南的小河，痛痛快快地游了一小时泳。

    “大永，你的脚没事了吧？”坐在河边，单涛指着徐永受伤的脚问道。

    “没事了，明天去上学。罗老师对我很好，我不能让她失望。”徐永扔出一块石子，一连串水漂在河面出现，然后慢慢消失。

    时光匆匆流淌，日月更替，转眼又是周一。一大早，十几个人赶到渔阳二中门口，他们客客气气地登记，说是给罗老师来送锦旗的。

    送锦旗？李老师扫了一眼这些人，质疑起来：“为啥给罗老师送锦旗？看你们的年龄，不是罗老师的学生，也不是学生家长吧？”

    “他是罗老师的学生，昨天罗老师给他上了一课，让他幡然悔悟，重新做人。”栗豹满脸堆笑，递上一根烟，跟李老师轻声解释。

    “重新做人？你们到底是干啥的？罗老师怎么会平白无故给人上课？”李老师更加怀疑，回到值班室，开始拨打罗少红办公室电话。

    听说有人来送锦旗，罗少红有点懵，难道有人在跟自己开玩笑？追问几句，得知那些人来自栗园村，罗少红眉头紧锁，放下电话，快步走到学校门口。

    “谁让你们来送锦旗的？马上给我离开，别影响师生进门！”罗少红劈头就训，老师的气势彰显无遗。

    栗豹急忙鞠躬问好，把自己的来意快速讲了一遍。小佛爷被硬拉过来，有点嫌丢人，躲在人群里，远远地看着罗少红，不敢凑过来说话。

    “好了，你们的心意我知道了。昨天是我不对，没资格收锦旗，走吧，不要影响别人！”罗少红满脸严肃，指了指围观的老师、同学。

    “罗老师，您不追究我们干的错事了吧？”栗豹小心翼翼地问道。

    “有啥可追究的？莫名其妙！赶紧走，再不走我报警了！”见栗豹依然纠缠，罗少红沉下了脸，开始挥手赶人。

    栗豹如蒙大赦，快步离开，小佛爷在人群里向罗少红鞠了一躬，紧跟着栗豹而去，渔阳二中门口渐渐恢复了平静。

    “锦旗给我，我帮你们带给罗老师。小佛爷、栗豹，过好自己的日子，我们没功夫搭理你们！”距离渔阳二中数百米的地方，徐永的声音忽然响起，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

    栗豹有点犹豫，小佛爷抢过锦旗，塞到徐永手里：“谢谢你，徐永，我会活出个人样的。”

    一片晨曦里，徐永展开锦旗，只见上面写了四个大字：“为人师表”。

    徐永点了点头，自己的班主任罗老师、在校门口值班的李老师，还有千百个像他们一样认真负责的老师，无愧这个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