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城之后,刘爽径直前往叶庄,远远看去,叶庄大门上已经贴满了官府封条,门前站满了官府的捕快,毕竟这里昨天出了几十条人命。
距离叶庄不远,到处都有各种各样的江湖中人对着叶庄虎视眈眈,只待官府管控稍微放松,便进去搜索,其中自然不乏和官府关系好的直接去打探消息。
刘爽四下打量,察言观色,果然在不远处的一处茶棚,坐着两个身着峨眉派衣衫之青年男女。远远看去,那男子二十多岁,身着青色衣衫,眉宇间英气十足,虽然坐在茶台前,也可以看的出身形高瘦,四肢十分修长,左手上戴着一个金色的戒指。
那女子也不过十八九岁的样子,眉宇间和英柳、英林有些相似,比之英柳豪爽,多了些婉约之气,头发高高束起,双耳带着宝蓝色的耳环,距离太远,看不清是什么模样,右手正轻轻托着茶碗,露出手指上一个巨大的戒指,看着似与那男子是一对。
茶之饮用,已有千年历史,传闻三皇五帝神农时已经有饮茶之说,不过此时饮茶各有不同,有煮有泡有直用有入药,也会加入各种不同作料,直到近千年后的唐朝陆羽着《茶经》,对于茶具、茶水、茶叶等逐渐讲究,饮茶才蔚然成风。
刘爽压低斗笠,缓缓走近,低声道:“刘爽见过英缘姐姐,姐夫。”二人吃了一惊,这对男女正是英林之女英缘和余飞鹤之子余鹰。
十六年前蜀道一战,双方各自佩服,后来就结成了二女亲家。算起来,英缘比刘爽大了两岁,他从青缦那里论叫姐姐,也合伦理辈分。
二人吃了一惊,余鹰正要脱口而出,英缘眼疾手快一碗茶水直接泼在身上。滚烫的热茶让余鹰直接跳起来。余鹰的“刘爽”直接吞入腹中,抱怨道:“怎么回事,怎么这么不小心!”英缘忙道:“大哥,对不起!这水太烫,手滑了一下。”余鹰上前拉着英缘的手道:“缘妹,手没烫伤吧。”
英缘趁机抓住余鹰的手,送到刘爽手边,另一只手拉着余鹰便向街道另一边走去。
英缘对成都十分熟悉,拉着二人走街串巷,很快到了附近荒僻处,道:“大哥,你在这儿和子正说话,我去找爹。”余鹰道:“好的,缘妹,你快去快回。”
英缘快步离开,余鹰直接拿掉刘爽的斗笠,紧紧抱着刘爽道:“子正,我们终于见面了。爹说你从小多舛,以后必有后福。现在看来,爹说的没错。”
二人之前从未见过面,刘爽看他真情流露,也不禁有些感动道:“姐夫,听说你和姐姐成婚,做弟弟的都没来观礼,实在失礼。”余鹰道:“听说你那些年和神仙去学武了,来不了也是正常的。”刘爽忍不住莞尔,没想到堂堂天下第一大派的掌门之子竟是个天真憨直之人。
刘爽道:“姐夫,英林叔叔和水君最近可有去过峨眉?”余鹰道:“这是自然!岳父大人还特意上山看了小屹,将点苍山上的事情说了,还特意交代要照顾你。”小屹是余鹰和英缘的儿子余屹,今年刚刚三岁。
刘爽道:“英叔叔思虑周详,让人感动。”余鹰道:“岳丈大人有古侠之风,爹一直都推崇的。”刘爽看她句句不离余飞鹤,也是有趣。
二人正说话间,余飞鹤已经踏风而来,刘爽拜倒道:“晚辈刘爽见过余掌门,余掌门当年救命之恩,晚辈没齿难忘。”
余飞鹤看着他上下端详道:“你真的是刘爽刘子正?”刘爽从脖间取出那块碧绿的玉佩,这个从小陪伴他长大之物。余飞鹤大喜道:“果然是子正。英庄主说你智谋过人,果然不同凡响,老夫都被你骗过了。”刘爽面露惭色道:“当时事有紧急,不得不如此。”
余飞鹤正色道:“话虽如此,老夫还是不明白,子正你年轻气盛,血气方刚,千万不可为女色所迷惑。”刘爽道:“余掌门说笑了了。”余飞鹤厉声道:“既是如此,你为何要和天王阁妖女在一起?”刘爽道:“晚辈也是将计就计。当时天王阁在叶庄屠戮,晚辈一来孤木难支,无法既应付江湖上要夺取《身通经》之人,又要对付天王阁,只好借刀杀人。”
余飞鹤道:“那也应当拼死一搏!”刘爽道:“余掌门说的是,开始晚辈想这天王阁被皇上清剿之后沉寂这么多年,当有所收敛,故而没有出手。后来又觉杀了他们几个有什么用,反而打草惊蛇,不如假装被擒,随机应变若能混入天王阁总坛,将之一举摧毁,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余飞鹤并不知道刘爽的身份,故而他只说江湖之事,至于天王阁在朝廷有内奸之类的事情牵涉过广,故意隐去不说。
余飞鹤道:“子正初出江湖,便有铁肩担道义之心,看来‘闪电手’这些年确有好好调教。不过遇到这些邪魔,当除恶务尽,就算他们倾巢而出又如何,余飞鹤和英一剑可不是好惹的!”他和英林结姻,凭空比英一剑矮了一辈,但二人见面还是以平辈相称。
刘爽道:“晚辈此次前来,便有此意,不过远征襄阳,毕竟失了地利。晚辈愿意混入其中,打探消息。劳烦前辈可联结各大正派一同剿灭天王阁,除恶务尽。”余飞鹤道:“一个小小的天王阁,还不需要劳烦其他门派,我峨眉派一派便成。”
刘爽点头道:“以峨眉一派之力,灭掉天王阁也不难。只是到时候伤亡必然不小,峨眉派为江湖做了如此大的事情,最后却要拱手让出天下第一派的称号,岂不可惜?”
余飞鹤哈哈一笑道:“老夫已经年近七十,早就过了争名夺利之心。”这时,英缘刚好赶到,道:“爹说的是,所谓之侠,也当是急人所难,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过子正考虑的也是。这天下第一大派若是从爹手中失去,也无法给峨眉派历代先祖交代。”余飞鹤捻须笑道:“缘儿说的是。老夫不止是自己,还是峨眉掌门。”
英缘道:“子正,不知以后你我如何联系?”刘爽道:“姐姐,小弟现在练就了一些召唤小虫之法,小弟会通过各种奇怪的小虫将情况告知。”英缘点头道:“此事水君也说过,神乎其技,姐姐倒想早些见识一番。”
刘爽道:“姐姐过誉了,不过是些雕虫小技。不过现在还有一件事要劳烦姐姐和姐夫。”英缘笑道:“子正你说就是。”
刘爽看英缘以来,余飞鹤主动退后,甚至不插一言,看来余飞鹤不止对这个儿媳满意,甚至有委以重任之意,只是低声吩咐英缘。英缘连连点头,眼神中充满赞许。
三人立刻作别。刘爽带着斗笠先去了七雄馆,给酒葫芦灌满了酒——青缦离开后,酒葫芦就再没有过好酒。随意开了间房,随意做了个中年妆容,换了一身江湖汉子常见的粗布衣衫,又去了铁匠铺,随手买了一柄铁片剑。
做完这些,又饱餐一顿,去了西门,躺在城门口一面喝酒,一面懒洋洋地晒着太阳,活脱脱一个落魄的江湖中人。
不多时,一个身穿蓝袍,头戴斗笠之人从城中走出。刘爽倏地跳起,健步上前,横剑在那人身前,厉声道:“刘爽!你以为遮住了面容老子就认不出你了!”那人冷冷地道:“兄台认错人了。”刘爽长剑上挑,便要掀起他的斗笠。那人双手一错,一掌按在长剑之上,一掌拂向刘爽胸口。
刘爽身子倒飞出去,哈哈笑道:“刘爽,你妆容可以改变,这武功是改不了的,只一招就露馅了吧。”说着长剑一挺,刺向那人心口。那人右手捏针,胸前一点,挡住刘爽之剑,左手一弹,银针攻向刘爽手腕。
刘爽后退一步,似是手臂发麻,手臂垂在地上,单手撑地。那人厉声道:“快滚!”说着便要奔走。两侧分别冲出二人,一人持刀攻向那人左胁,一人持剑攻向那人右胁,那人双手在刀剑上一按,两枚银针飞出,射向二人眼睛。
二人急向后闪,躲开了两针,刀剑也为之一偏。那人飞身而起,从刀剑之上飞过,迎面正遇到一人,迎面拍来一掌。那人不闪不避迎着一掌拍出,眼前之人被掌力震得倒飞出去,口吐鲜血。
那人被此人一挡,周围瞬间围上来十几人,刀剑其挥,拳掌相加,纷纷向那人身上招呼。那人左掌一抹,右掌抓了一把银针,四下射出去。银针又小又密,周围之人离得近,又挤在一起,纵是有人发现,也无从躲避。只听得阵阵惨叫,有的射到关节和穴道的纷纷倒下,有的只是射在手臂之上,没有入骨,浑然不觉,复又上来。刚刚被挡在身后的众人也跟着冲上来。那人双手一齐挥动,挡了七八招,击退三人,想要脱身但被围在垓心,左冲右突,无法脱身。渐渐的,招式变得凌乱,本来有攻有守已经是全力防守。但他手中没有兵刃,银针又短,瞬间变得左支右绌!
忽然一人刺向那人肩膀,那人正格挡背后三人的进攻,眼看已经无法招架,刘爽倏地一剑架开。那剑客怒道:“你干什么!”刘爽道:“他死了大家什么都得不到!”那剑客道:“杀了他再慢慢翻秘籍不迟。”
有人觉得那人说的有理,也有人觉得刘爽练成之后早就毁了秘籍,本来还想着如何杀人抢秘籍,如今却投鼠忌器起来。有的人要置“刘爽”于死地,有人要保他,本来都是围攻男人,此时双方却混战做一团。
刘爽悄然从人群中退出,看着眼前之人为了一个根本是什么都不知道的秘籍大打出手,一面可怜其无知,一面可恨其凶狠。胡乱的把沾在脸上的胡子拔掉,双手随意在脸上一抹,便成了个形容古怪之人,把外面的衣服一脱,里面是一件更为破烂的衣衫,如同乞丐一般。
这时,只听得远处传来一声:“何人敢动刘爽!”声音明明很远,但如同炸雷一般震得众人耳边轰鸣,甚至难以站立。
声音刚落,一个青衫剑客迅速穿过人群,飞也似的来到那人身边,却是余飞鹤。那人飞身而起,便要逃走。
刘爽见状,飞身而起,踏着眼前围观之人,迎着那人双掌迎了上去。余飞鹤后发先至,一把抓住那人,把他挡在身后,迎着刘爽一掌拍出。只听得“啪”的一声巨响,刘爽倒飞了出去,“落荒而逃”。
余飞鹤落地,一手扯开那人黑斗笠,厉声喝道:“你根本不是刘爽!你到底是谁!说!”众人一看,面面相觑,那人竟然是个女子。
此人正是真凝。
真凝立刻拜倒,边哭边说道:“余掌门,晚辈是爽哥哥的朋友青缦,爽哥哥被天王阁的人抓走了,昨天下午就离开了。爽哥哥离开时让我找余掌门,我……我从来没有离开过南中,没有办法,只好出此下策!”
余飞鹤抓起甄凝的衣领,道:“子正已经被天王阁的人带走了?”真凝眼中含泪,道:“是!余掌门!晚辈……晚辈……哇……”说着大哭了起来。
余飞鹤英雄一世,见到的女人也多是江湖上的侠女,如何见过这样一个爱哭之人,急忙将青缦放下。英缘从人群中挤出,抱着真凝低声安慰。
真凝在点苍山上露过面,很多人见过,但那时她是蛮女的衣服,脸上还画了很多奇怪的油彩,这时却是汉家的衣服,脸上干干净净,认不出来也很正常。至于青缦,虽然上了点苍山,但从未公然露过面,众人也只是听说刘爽有个女跟班,年龄多大,姓甚名谁,多不知道。
这时人群中早有人道:“昨天‘川西四怪’说刘爽已经被人抓走了,原来他们没有胡说。”又有人道:“这四个怪物说话颠三倒四,罗里吧嗦的,谁有耐心听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