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急之下,身子后仰,竹棍与身子紧贴,向上横抬,从戴雪青双腿之间,攻向她的下体。这招十分阴险,江湖上纵是杀人不眨眼的大盗,也不屑一用。
戴雪青本要双臂下压,继续攻苏问双目。察觉此招,急向后退,只觉大腿深处火辣辣的疼,有被棍扫到的内伤,也急退时大腿与竹棍摩擦,尤其是竹节磕碰处的皮外伤,更有竹棍末端,刚刚被刺戳穿而横出枝节的划伤。鲜血顺着双腿汩汩流下,戴雪青想飞速离开,刚一用力,伤处一痛,登时坐倒在地上。
苏问没想到竟是以这种方式赢了戴雪青,她虽然对手段并不在意,但看戴雪青双腿鲜血横流,竟生出一丝不安与歉责,道:“我不是故意的。”戴雪青冷冷地道:“输了就是输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苏问正踌躇,燕湘妃叫道:“和她客气什么,她本来就是个死人了,一棍打死就是了。”戴雪青闭上眼睛,随时准备赴死。
苏问想了想道:“这次先饶了你。”说着收棍,飞身上了驴车。燕湘妃道:“你这是何意?”苏问不理会,大吼一声,猛抽驴臀,毛驴吃痛,撒腿就跑。
燕湘妃被带着向车内倒去,慌乱之下,扇子脱手,掉在地上。等她好不容易爬起来,驴车已经走了很远,愤愤地道:“问姐,你过去不是这样的人!”
苏问心沉如铁,道:“大家都是女人,何必如此。”燕湘妃道:“别忘了,她一路之上是如何折磨你的,问姐!”苏问喝住毛驴,驴车急停,燕湘妃身子不自觉上前扑倒,苏问伸手抓住她的后襟拉回来,道:“现在你可以下去把她杀了,我在这里等你。”
戴雪青只在几十丈之外,若是以往,燕湘妃几个起落就到了她身边,现在想下车都要花费很大的精力,就算历尽千辛万苦来到戴雪青身边,估计不能她出手,先被戴雪青刺死了。只好道:“罢罢罢,既然问姐都放过了她,我又何必执着于其中。”
苏问长舒一口气道:“现在戴雪青已经倒在路上,我们还要回总坛吗?”燕湘妃道:“除了总坛,我还能去哪里呢?”
绝域山庄在西北被毁,红雀山庄虽然挡住了江湖群豪的围攻,但襄阳总坛大火后没多久,也被没有找到迷踪山庄的余飞鹤一举屠灭。想及此处,苏问忍不住潸然泪下道:“走!回到总坛就是回了家。”说着再次抖动竹棍,驴车继续前行。
却在此时,一个白影从面前闪过,只见那人身形极快,瞬间来到车后十余丈外。二女同时侧目,燕湘妃道:“怎么是他?”苏问道:“谁?”燕湘妃道:“看样子像是点苍派掌门人浦里。”苏问奇道:“真的是他?”燕湘妃道:“过去太快,没看清楚,隐约觉得像。”
二人正游移不定时,却见白影晃动,已经来到了驴车上,一剑向下刺到。燕湘妃右手在车框上猛地一推,身子倒着飞回,靠在车后背。情急之下,用力猛了,一幢之下,伤口剧痛,只觉腰都直不起来了。
苏问左手拉住驴车,左足在车左边一点,身子倒着飞出,借着竹棍后翻,瞬间让出三丈之外。驴车倏然停止,燕湘妃身子又向前扑到,撞在门框之上,登时晕了过去。
苏问立于车前,看来人三十岁左右年纪,颌下有须,样貌敦厚,道:“敢问阁下何人?为何不分青红皂白便来偷袭?”来人看她有礼,自觉不能失了礼数,收剑双手抱拳道:“在下点苍派浦里,特为取你性命而来。”
苏问道:“原来是戴雪青的姘头,难怪堂堂点苍派掌门连基本的江湖规矩都不讲了,竟是和那个贱人学坏了。”
浦里道:“绿鹦尊者此言差矣,自点苍别后,在下再未与紫莺尊者见过面。在下此行,也是为了给石门报仇,与紫莺尊者无关。绿鹦尊者万不可因此污人清白,误人终身。”
苏问听说浦里老实,如此一言,可见一斑,心下早就有了计较,道:“至于是不是污人清白,只有你们自己知道。不过既然与天王阁为敌,也不必如此弯弯绕绕。天王阁虽然有些损伤,但元气尚存,就凭一个小小的点苍派想剿灭我天王阁,只怕是夜郎自大,党比挡车,不自量力。在下虽然只有一人,也无所畏惧,就让你的师兄弟们都出来吧,我们一起拼个你死我活。”
浦里道:“此次点苍派下山之人确实不少,但我们听说朝廷已经派了闽越王前来剿灭,就各自分开,寻找闽越王的踪迹,此处只有在下一人。绿鹦尊者刚刚说在下偷袭,却也说的对。如今你我俱是一人,不如就此决一死战。”
苏问心下暗喜:你的武功也就比戴雪青高一点而已,若没有帮手,我还怕你不成!当即道:“好!从一年前的南中,到现在的江南, 我们两派之间的帐算也算不清楚,你我这一战,虽不算是终极一战,也算是点苍山之后两派又一大战。那就请吧。”说着双足猛用力,飞身而起,踏在驴背上,瞬间又高处数丈,长棍高高举起,却凝而不发,没有当头劈下。
浦里双足用力,也跟着飞起,车厢本就比驴背高,他又可以全力借力,身子倏地弹起,比苏问还高了三尺。
苏问长棍忽地斜劈,本来是当头一棍,这下却是打浦里双足。需知任何轻功,除了本身内力身后,身形协调之外,双足用力,空中双腿调整身形,皆十分重要。这一棍下来,浦里必然躲避,空中无从借力,身子会呈现十分诡异的扭曲,甚至连本人都难以控制。
浦里吃了一惊,这时只好双腿横叉,身子略微下降,一剑劈下本来能到她脖颈,这时却只能到她头顶,苏问纹丝不动,任由身子下落,这一剑斩了个空。
浦里身子下落,苏问早就一棍举火燎天向上扫去。浦里长剑翻转,一剑点在棍端,借助一推之力,身子向上弹起,反身一剑斜劈下。这下借助空中之力,力道十足。苏问回棍横敲,打在剑身之上,借势后退,落在地上。
浦里一脚踏在车顶之上,挺剑直刺,势若惊雷,迎着苏问胸口刺来。苏问看来势凶猛,这根竹棍也非一直用的那根,没有专心打磨过,尚且过脆,不敢硬接。双足在地上一扫,卷起无数风沙,长棍乱点,只是躲开中宫,随意敲去。
噼啪一通乱响,忽觉喉咙一寒,竹棍地上一点,身子斜着倒飞回去,竹棍顺势上撩,棍长剑短,正攻向其右手。
浦里手腕一旋,剑身拍下,弹开竹棍。忽觉手背一痛,却是刚刚竹棍与长剑交锋时,末端虽然未断,但碎裂成数块,只是暂有竹节相连,不少从中断裂的竹签乱七八糟的横出,十分锋利,不防之下,被划到了手背,深处点点血迹。
苏问狡黠一笑,一掌劈在竹棍末端,反身一棍迎着浦里刺到。浦里看的清楚,竹棍末端本已脆弱不堪,被她一掌之下,正打掉了竹节,竹棍末端已经碎裂成条条的竹签立刻四下炸裂,如同喷射一般,竹棍变成了一根并未完全展开的笤帚。一旋之下,竹花四散,每一根竹签都变成了无往不利的利刃。
浦里急先后退,眼看就要退到驴前,倏地跳起,飞速向后退去。
苏问一“帚”吃了一惊,正要撤棍,但竹签乱飞,也无法完全掌控举例,有的竹签扫到了驴目,有的扫到了驴鼻,驴又痛又痒,眼泪瞬间掉落,发疯似得向前冲去,苏问吃了一惊,急向后退。但发疯的驴瞬间的速度不弱于马,瞬间来到了身后,苏问已经能感受到驴撞到后背,甚至没有机会向旁边躲开。急中生智,全力向前一冲,身子跟着弹起。正被驴撞到臀部,身子不自觉后仰,就在驴背上向后翻滚了一圈。竹棍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双手胡乱一抓,左手抓住了缰绳,右手却抓住了驴尾。
驴尾被抓,驴立刻跑得左摇右晃,苏问只被摇晃的五脏移位。燕湘妃被剧烈的抖动震得醒了过来,慌乱间看到苏问手抓着驴尾,忙道:“问姐,松手啊,松手啊!别抓驴尾巴!”
苏问面容朝下,忙乱中不知道哪个手抓的是驴尾,哪个手抓的是缰绳。只觉左手吃力,应当是驴尾毛多不好抓,立刻松手,不想竟送了缰绳,本来还有缰绳平衡,驴尾只是吃力,让驴不舒服。如此硬扯,驴竟忽然停步,就地打滚。
车忽然停止,苏问又上前飞了出去。驴倒在地上翻滚,凭空矮了一头,苏问没有阻拦,径直落在地上。驴四处翻滚竟一蹄踢在苏问头上。苏问也许想过许多种死法,但被驴踢了脑袋而死,应该是从未想过。
燕湘妃在车内,半个身子有车框阻拦,并未出去,也被撞得头晕眼花,心中暗骂:“今天尽是撞头了。”刚想到这儿,车厢竟横着翻到,忽左忽右,忽前忽后。燕湘妃也跟着左冲右撞,颠三倒四,只觉头晕目眩,头重脚轻,连身上的伤都没有痛感了。
过了许久,驴终于安宁下来,燕湘妃在车内过了许久才缓缓爬出来,捂着胸口,止不住地吐了一地,只觉三天前的饭菜都吐出来了。胃中吐干净了,仍不停地呕着酸水。
一直吐得整个身子都虚脱了,难闻的酸臭味让她凭空生出许多力气,从车中爬了出来。连续的颠簸和呕吐,让她腰部的伤口崩裂,渗出不少血迹。
抬眼看到苏问头骨碎裂,鲜红的血液混合着白色的脑浆从头顶流出,竟已死一会儿。
燕湘妃心沉到底,眼泪横流。愤愤地回头看去,却没有了浦里和戴雪青的影子。再看那头倔驴,已经有直起了身子,但马车已经支离破碎,有个轮子甚至滚到了路边渠中。
燕湘妃挣扎着爬起身,上前解开驴身上的缰绳,刚刚还十分狂躁的驴现在却十分温和,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但绳索已经彼此交叉,凝结在一起,有的地方甚至打成了死结。
燕湘妃现在一点都不急了,事实上她急也没用,就算敌人来了,她也几乎没有还手之力。这几天她已经不止一次感觉到没有力气了,对于这种感觉静安也麻木了。解绳索花了她大半天的时间,她双手趴在驴背上,深吸一口气,用力一撑,跳上了驴背,轻轻拍打驴屁股,缓缓向前走去。
这般走了大半夜,眼前忽然出现一张孩子脸,定睛一看,只见他五短身材,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孩子,一张娃娃脸上全是老气横秋的模样。
燕湘妃吃了一惊道:“芦……芦院长!”来人竟然是数奇院院长,霍成君的智囊之一——芦不死。
燕湘妃挣扎着下驴,但浑身无力,径直摔下来,芦不死上前扶住,这才稳住身形,半个身子已经靠在芦不死身上。
芦不死眉头微蹙道:“怎么会这样?”燕湘妃哭道:“戴雪青、杨杏、严碧琼叛变,苏问被她们杀死了。”这话若说是真,那也不假,若说是假,那也不真。
芦不死道:“胡说八道,就算她们三个联合起来,也不是苏问的对手,何况你也不是个蠢货。”燕湘妃道:“这一路上的事情……太……太复杂了,属下这就……这就……与院长说。”
芦不死看她上气不接下气的,叹口气道:“不必了。”招招手,让旁边的下人把燕湘妃扶着,转身离去。
走了一会儿,下人拉来了一辆马车。燕湘妃看到马车,尖叫一声,瞳仁瞪大,似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芦不死摆摆手道:“不必了,前面找辆轿子,抬着红雀尊者上山。”下人应了一声。
这时,有人回报道:“芦院长,属下在距离遇到红雀尊者的十十五里之外遇到了绿鹦尊者的尸体。”芦不死面无表情道:“怎么死的?”那人道:“绿鹦尊者浑身上下都是伤,尤其是双手,虎口处全是血。”芦不死有些不耐烦道:“致命伤在哪里?”那人道:“头骨崩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