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帝王功绩约分两项:文治和武功,而武功一项,开疆拓土可为顶级。
张政一派认为,忠勇伯贾瑚扭转辽东之势,解大夏百年之边危,灭族建奴,拓地千里,乃本朝首例,当以郡王封赏之。
严首辅一派则是揪着辽东军跟京营的冲突不放,后来贾瑚又私自攻打属国,声称贾瑚不尊朝廷号令,实有拥兵自重之嫌,其心可诛,合该功过相抵才对。
中立派大部分都是嗑着瓜子喝着茶水看戏,但也有一小部分提出,功是功过是过,不可混为一谈,有功当赏,有过当罚,凭心而论,忠勇伯功大于过,应该赏,但封王就过分了,没到那个程度。
严派跟着附和,本朝封王者,皆有开国之无上功勋,贾瑚只是打了个女真,连灭国都算不上,凭什么封王?
张派反驳,在忠勇伯之前,女真连国都不算就打的辽东镇不敢露头,在忠勇伯之后,女真或灭族或归附,这究竟是你严首辅为政失职,还是忠勇伯能力过人?
严派当然不能承认为政有失,但也不肯承认这全是贾瑚的功劳。
双方争执不下,奉天门又像当初封伯时一样,热闹的像个菜市场。
严首辅:辽东之功,全赖太上皇、皇上持政有方!
张学士:所以是你以前为政不当咯?
严首辅:讲道理就讲道理,你怎么还人参公鸡呢?
张学士:哦对不起,你打不过女真。
严首辅:贾瑚擅动刀兵藐视君王……
张学士:你打不过女真。
严首辅:我严某人兢兢业业操持大夏……
张学士:你打不过女真。
严首辅:竖子安敢辱我!
张学士:抱歉,这是事实,你打不过女真。
严首辅:点子扎手,兄弟们抄家伙!
张政据理力争,奈何敌众我寡,一番唇枪舌战后,还是被逼的步步后退。
从郡王降到国公,又从国公降到侯爵,再从堪比国公的冠军侯降到平平无奇的忠勇侯,并补偿他独掌京营一军,这才达成共识。
严派大获全胜,欢欣鼓舞。
张政在奉天门颓丧愤慨,到了乾清宫却又恢复了平常。
这就跟砍价差不多,我漫天要价,你就地还钱,既给了严党成就感,也让张政完成任务的难度减少。
若是侥幸,说不定还能超额完成任务。
可惜没有。
没给贾瑚争取到更大的利益,但给张政自己争取到了。
经过这次,景德帝的厌恶再+1,严党倒台指日可待,我张某人的首辅之路又近了一步。
感谢忠勇侯送来的助攻!
景德八年四月,辽东大的战事皆毕,只有零星的围剿还在继续,拖延了半年多的嘉奖终于下来了。
贾瑚得了个猴儿,不是,封了个侯,带着抽调的一万辽东军精锐,于六月回京献俘。
没有帝王相迎的戏码,他还不配,只有内阁大学士张政和夏守忠带着一些官员迎接。
大部队被安排前往京营驻扎,贾瑚只带了亲卫入城。
出差回来第一件事,当然是向领导述职。
“皇上……臣,回来了!”
“爱卿……伯珣,你瘦了!”
“皇上也清减了许多,都怪伯珣,让皇上担忧了!”
“这怎么能怪你呢,朕应该谢你才对!”
“皇上,伯珣在辽东特别想您!”
“伯珣,朕亦思念卿!”
“皇上!”
“伯珣!”
“呜……”
最后一声是夏守忠发出的,这画面,实在是太让忠感动了!
奔跑、滑跪,无不显示出忠勇侯的迫切之心,那满含热泪的眼睛,是压抑不住溢出的情感!
皇上更是降阶相迎,亲自扶起忠勇侯,二人把臂互相对视,诉说着久未相见的思念。
这场景,这画面,这言语,好一个父慈子孝!
夏守忠突然特别想念他死去的已经想不起样子的老爹,忍不住就呜咽起来。
情绪被打断,景德帝不满的瞪了夏守忠一眼。
夏守忠抽噎着请罪:“皇……皇上……奴婢也不想的,可奴婢……奴婢实在是太感动了!呜……”
贾瑚用袖子胡乱擦了擦脸,替夏守忠说起了好话:“皇上别怪夏公公,伯珣不也一样控制不住情绪,在辽东的时候手起刀落眼都不眨一下,可一见到皇上,就像倦鸟归林,游子归家,伯珣……就忍不住……忍不住想掉眼泪。”
景德帝笑骂道:“你倒是好福气,起来吧,忠勇侯都给你求情了。”
等夏守忠起身,贾瑚又道:“夏公公的好福气可不是臣给的,那是皇上赐予的,若不是看夏公公跟臣一样忠心侍奉皇上,臣连一个字都不会说呢!”
劲敌!
夏守忠心中升起了惺惺相惜的危机感。
景德帝听着也倍儿舒坦,再看看贾瑚被寒风吹的略显粗糙的面庞,以及被眼泪湿润的笑眼,心中升起无限柔情。
他握住贾瑚的手,感受着手上的硬皮和老茧,嗓子感觉被什么堵住了一样。
最后轻轻拍着贾瑚的手背,带着鼻音说道:“平安就好,回来就好。”
贾瑚对比了一下林妹妹见贾母,然后在心里给自己点了赞,但他并不因此有所放松。
皇帝这种生物,他喜欢你的时候是真喜欢你,就像现在,恨不得拉你上去一起坐。
但你要真敢坐了,他要砍你的时候,那也是毫不犹豫。
因此景德帝又是赐座看茶端点心的时候,贾瑚表现得诚惶诚恐,口中不断说着愧不敢当。
皇帝问他,他起身恭敬行礼回答。
皇帝夸他,他一键三连,谬赞了、过奖了、都是臣应该的。
景德帝嘴上说着“甭这么客气”,其实心里很是受用。
这孩子,还是一如既往的赤诚,没有居功自傲,没有飘,踏踏实实的谨守本分,很好,不愧是朕一眼就相中的苗子!
就是说话有了口音,什么“欠登儿”、“嗯呐”的,大概是跟女真解触太多了,等养几天就能别回来。
跟景德帝汇报了工作,解惑答疑结束又被赐了宴,贾瑚仔细回忆了有些模糊的《钮钴禄升职记》,避过了不少坑。
不仅没让夏守忠布菜,还想把夏守忠挤下去亲自侍奉景德帝吃饭,孝子贤孙拿捏的很到位,得到了景德帝的笑骂。
贾瑚正在愉快的进食,忽然耳朵一动。
她怎么来了?